幹了這瓶「混血」的寮國啤酒!


幹了這瓶“混血”的老撾啤酒!

本文首發於總第870期《中國新聞週刊》

萬象給我最深的印象,不是它的佛教,也不是它的凱旋門,而是一瓶老撾啤酒。

坐在湄公河邊的長堤上,一瓶啤酒便把我喝醉了。再不勝酒量,一瓶的量總還是有的,但卻醉了。只記得,那個傍晚,夕陽把天邊染得通紅,清風徐徐,我獨對河舉杯,喝著喝著,便暈暈乎乎了。

後來才知道,這種老撾啤酒比一般啤酒度數高很多,而且出身“顯貴”。法國的大麥芽、老撾的茉莉香米、德國的生產及灌裝設備……讓它看上去像這個古老國度的年輕“白富美”,在當地被尊奉為國酒。

來之前,我對這片土地基本一無所知。存在感幾乎從來不刷,媒體上很少能看到與它有關的報道。同樣是佛國,周邊鄰國皆風生水起,它卻默默無聞,像一個與世無爭的閒人。

走在萬象的街頭,很難想象這是一國之都。看不到林立的高樓,沒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就連道路上的車輛也顯得馬力不足,開得慢慢悠悠,若是見到行人要過馬路,老遠便會停下。在這裡,時間像是慢了半拍。

市區街頭多是形狀各異的三四層小樓,遠遠望去顯得有些雜亂,路面卻極為乾淨整潔。湄公河邊寺廟、餐廳與咖啡館交錯安營,讓初到的遊客很容易誤以為這是一座安逸、舒適的小鎮。

在市中心,華人的中餐館分佈最廣,其次是法國餐廳。就餐時,遇到一個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五年的北京人,是公司駐萬象的負責人,他告訴我,這裡法餐的味道不知道要比北京的正宗多少倍。他說話時,北京人特有的大嗓門已然感受不到了。也難怪,這裡的人說話都是慢聲細語,待久了,自然也就入鄉隨俗了。

除了華人,這裡最多的外國人便是法國人。對於這片土地,他們有著複雜的感情。與我同住一個旅館的法國朋友告訴我,當年是他們把現代文明帶到了這裡。如今,很多法國人喜歡來這裡度假,除了舒適的人文環境,帝國的餘威恐怕也是他們懷念的吧。

但當地人好像對前宗主國人口中的“現代文明”並不太在意。萬象的年輕人喜歡用智能手機上網,也同樣喜歡穿傳統服飾,對於一河之隔的燈紅酒綠似乎全無妒忌之心。

湄公河的對岸是泰國的廊開府,到了晚上,可以隱約看到對岸的燈光。聽當地老人講,以前萬象附近的湄公河段是老撾的內陸河,而不是邊境河,但由於歷史紛爭,如今這裡成為世界上少有的需要直面邊境的首都。

市區的早市汽車站每天有多趟大巴往返於兩地。我問當地一個年輕人,為什麼不到河岸對岸的泰國去打工,他告訴我,那邊的生活節奏太快了,自己不適應。聽說有位當地華商為了提升勞動效率,決定給工人漲工錢,結果,工人們的積極性非但沒被調動起來,反倒減少了工作日。對當地人而言,收入夠用就可以了,多掙錢不是目的,舒心、敬佛才是最要緊的。

整個萬象幾乎都被寺院包圍著。西蒙寺是萬象香火最旺盛的一個寺廟,每天都有很多人來這裡祈福。剛進門,就遇到了一群從河對岸組隊前來的泰國團。據說寺院奠基時曾有一名孕婦自願獻身,跳進了放置核心石柱的坑中,從此西蒙寺成為了萬象的“母親寺廟”,香火不斷。


幹了這瓶“混血”的老撾啤酒!


老撾湄公河畔的食肆。圖/視覺中國

寺廟裡有一尊坐佛石像,據說法力無邊,常有信徒跪在佛像前祈禱。我看見一名白人男子帶著全家跪坐在一位僧人面前,僧人唸唸有詞地說來了一段經文,然後在那名男子的手腕上繫了一根繩。一旁的僧人告訴我,那是許願繩,三天後取下可保平安。我當機立斷,請那名僧人也給自己繫了一根。

就在這樣一個佛教氛圍濃厚的國度,市中心卻矗立著一座酷似巴黎凱旋門的建築,多少顯得有些突兀。萬象凱旋門是上世紀60年代為慶祝國家獨立而建,有樓梯通向頂層,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萬象城區。凱旋門外表歐式,牆上繪製的卻是老撾神話和宗教題材故事。很難想象一個國家會借用殖民者的文化符號來慶祝自己的獨立,大概也只有平和的老撾人有這種心態。

確實,當地人很少對被殖民的那段歷史表現出苦大仇深的樣子,似乎這只是一段過往,談不上好與不好,生活、信仰才是他們最關心的話題,歷史紛爭更多是政客們需要去爭論的。

1893年老撾淪為法國的保護國,殖民持續了半個多世紀,但法國文化對這裡的影響卻並不顯著,至少比起鄰國越南要少得多。甚至有當地人向我吐槽,認為當年法國政府太不重視老撾。據說法國人當時採取的是“以老治老”政策,放任自流,導致周邊法國殖民地的發展速度遠高於這裡。真不知道是老撾人的性格影響了法國人,還是法國人也愛上了這裡的慢半拍。

如此這般與世無爭,並未能讓它逃過戰爭的陰影。越戰期間,因越南支援南方游擊隊的秘密補給線“胡志明小道”從老撾南部通過,美國將大量炸彈投向了這一地區,至今仍有許多未引爆的炸彈遺留在這片土地上。位於城區南部的地雷受害者信息中心(源於國際禁止地雷運動,包括未爆彈藥),便向人們展示著這片土地的傷疤。

中心內展出了大量無辜百姓被炸傷炸死的照片,展覽區裡陳列著炸彈碎片和假肢,讓人觸目驚心。我去參觀時,放映廳裡播放著一對年輕夫婦的口述影像,丈夫外出下地,被炸彈炸傷,雙眼失明,喪失了勞動能力,妻子獨自承擔起養家的重擔。講述時,兩人沒有哭泣、沒有悲傷、更沒有抱怨,好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老撾是一個深受佛教文化影響的國度,在他們的習俗中,男性佛教徒一生中至少應該剃度出家一次,在佛寺內學習文化和為人處世的道理。我想,這大概就是他們能如此看透生死的原因吧。

這裡作為南傳佛教的重鎮,上千年來一直保持著佈施的習俗。每天日出時,寺院裡的僧侶們會光著腳,捧著錫缽,穿著橙色的僧袍出來化緣。附近居民會早早起來等候在門口,為這些僧人分發食物。

一位老僧的錫缽裡裝滿了餅乾和糕點,幾名小學生走過他身旁,他停下腳步,很自然地將自己錫缽裡的食物分給了孩子們,孩子們雙手合十為禮。彼此未交一語,就像淡淡的清晨一般,祥和而寧靜。

傍晚的來臨打破了白日的安寧,河岸邊的夜市開始人頭攢動,不少攤位播放著流行音樂招徠顧客。

河邊公園的廣場上同樣喧鬧。一群大叔大媽們自發地聚集,很快一組巨大的音箱中傳出了富有節奏感的舞曲,在高分貝音量的帶動下,近百人跳起了動感十足的廣場舞,其中不乏年輕人的加入,更有愛看熱鬧的老外也順勢混進了隊伍裡,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此時,我多少有些理解了,為什麼老撾啤酒能在這裡如此受追捧。大概只有酒精的刺激,才會讓老撾人過於平靜的內心泛起一絲波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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