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鬥，一場場現代人的文化意淫
劉力/文
宮鬥，從來就不是現在才有的。
前幾年，看《甄嬛傳》，沒想到老婆和我才滿八歲的女兒竟也都著迷。於是從頭到尾，從尾到頭，沒來由的好幾遍看。
後來又接觸到凌力《少年天子》的電視劇，更加明白後宮傾軋的殘酷。我就很能想起自己看過的《麥克白》中麥克白夫人的一句經典臺詞：那麼當初是什麼畜生使你把這一種企圖告訴我呢？是男子漢就應當敢作敢為；要是你敢做比你更偉大的人物，那才更是一個男子漢。那時候，無論時間和地點都不會給你下手的方便，可是你卻居然會決意實現你的願望；現在你有了大好的機會，你又失去勇氣了。我曾經哺乳過嬰孩，知道一個母親是怎樣憐愛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會在他看著我的臉微笑地時候，從他的柔軟的嫩嘴裡摘下我的乳頭，把他的腦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樣，曾經發誓下這樣毒手的話。
接觸《麥克白》影視當時是在大學時代，但當聽到這個滿臉狠光的女人嘴裡殘酷的話語，我的心當時也跟著顫抖，彷彿那一句話已經透過屏幕滲出來。我明白了宮鬥中女人的狠，原來都源自於一種天生所有的慾望。
然而中國的宮鬥戲顯然不同於西方的人文主義戲劇，宮鬥最主要的依據是追寵，邀寵。在所有的宮鬥戲裡，皇帝是主導，是決定者，更是一個個女人們爭相授受的對象。他至高無上的權力就決定了一切結局。在這些陰謀算計的背後，就是一夫多妻制最重要的流弊，自然也成為反映專制集權時代最好的例證。
自然也包括2018年剛剛熱播不久的《延禧攻略》和《如懿傳》，《如懿傳》因為本人本對周迅的聲音頗為不怎麼欣賞，也就連帶著無法卒視了。而《延禧攻略》顯然就有了可鑽之機，我趁機抓了空，略微瞧了瞧這部已經有很多人都在追的劇作，好來再次體驗一下所謂的鴻篇鉅製。
從根本上講，《延禧攻略》再次延續了於正劇的鋪張技巧，精美的做工、考究的服飾、雅緻的畫面，處處透著股子精緻。這自然一定會為很多的古服飾研究專家所不齒，連帶著還會扯出於正這位曾經一度陷入官司的名人八卦。
我對此也本來就極度厭惡，複製別人作品，哪怕是創意，剽竊之人整出來的所有東西總未免沾染上這種惡習。但唯獨《延禧攻略》還是再一次打動了我。一個無權無勢一心只想報仇的女人，終於有機會混進宮去，一路上真的是步步驚心，但她卻似乎義無反顧，從來不曾想命運低頭，哪怕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也常常能夠憑藉自己的智慧玩弄鼓掌之中。這是一種豐富了人生的女人在傲慢的王朝中最大的訴求，自然最終依靠自己的努力，她終於大仇得報，又贏得了皇帝的寵幸，她的兒子也不久承繼大統，皆大歡喜。
這部本著喜劇收尾的歷史劇中本來就有一些充盈的歷史常識與北京做支撐，這次的取巧顯然也屬於此。豆瓣評分停駐在了7.2，面對各類宮廷鬥爭劇，也屬於不易。尤其是拉伸下來一下子70集，很多人都不自主會顯得視覺疲勞，根本上也擯棄了不少觀眾的青睞。
與《甄嬛傳》摻雜入甄嬛與郡王的情感故事一樣，在《延禧攻略》中，魏瓔珞也與郡王傅恆二人糾纏不清，在恩恩怨怨浮沉之中，傅恆不離不棄，甚至為了瓔珞不惜鋌而走險。這就讓這樣一部宮廷大戲充滿了情感色彩，也成為了一部劇中重要的鬥爭看點之一。
然而，我們也必須承認，宮鬥戲再怎麼精彩，也畢竟只是我們現代人的一種臆想，更是一種臆斷。豐富的情感從來都是“飽暖思淫慾”的產物，古代地位卑下的宮人常常也只能“閒坐說玄宗”，又哪能有那麼多的小性子和故事可以成為後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步步為營也好，處處驚心也罷，扭來扭去實質上都只有痛苦而無奈的選擇。在歷史中，愛新覺羅·顒琰生母的確為魏佳氏，也的確因為乾隆最寵愛的孝賢富察皇后病逝，皇后那拉氏失寵，這樣一個絕佳的時機之中，魏佳氏脫穎而出，成為乾隆王朝中最後一位貴妃，也成為乾隆王朝產子嗣最多的妃子之一。但魏佳氏雖然統攝六宮，但卻並沒有太大的榮耀，直到她死後二十年，乾隆才最終封她為後，為她的一生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不得不說，正因為有了歷史作依託，使得這部本來並不怎麼出彩的後宮鬥戲陡生佳妙。一個歷史本來並不怎麼生動的人物突然一下子成了精靈俏皮、聰明伶俐的小古怪，完全有了現代生活的英姿。古裝劇從來都是現代人的妄想，更是現代人感情的依託，那些動輒接吻的戲作從根本上就已經丟失了古裝劇的靈魂，沒有吻戲只有算計的古裝劇才可能更多給人帶來啟迪。《延禧攻略》不僅僅是宮鬥，更是步步推理的懸疑劇，一個個精彩的篇章都成了結鈕的重要架構，直到最終結尾，才最終讓人恍然大悟。這就是編劇的高明瞭。
宮鬥之中滲透人性，並不怎麼突出皇權，更無所謂為皇權捧場，這是任何一個現代內核打造的古裝劇的正宗傾向，我們需要的不是對專制集權的讚美讚歎和激賞，更應該是一種批判，一種超越，一種反思。如果沒有這樣一種決斷，哪怕畫面再唯美，製作再精良，投入再巨大，也不可能被有識見的人所理解。畢竟太多的清代劇，大辮子晃來晃去總會讓人太過揪心和厭惡。
宮鬥在某種程度上，本來就是當代人對於既往歲月的一種意淫，在這樣一種文化激盪之中，沒有人會太過在意其中的合理性，更多的人的目光常常只會集中在宮斗的手段，從而在現實生活中透視出自己的玲瓏心。
於人無害，甚至頗有心得之裨益，一些女人們自然會成為宮鬥劇的追捧者，他們歡呼雀躍的背後，其實是對自己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某種惡性因子的復活，只不過這種復活僅限於宣洩，並不至於在生活中真的去實踐，但如果真的成為影視劇的俘虜，那就不可能只僅僅是親近者的悲哀，更該成為她自己的悲哀。
豐富但卻並不完整的宮鬥熒屏告訴我們，從來沒有哪一種生活可以如此接近自己，能夠接近自己的只有自己遵從的內心，那才是我們最應該忠實的步伐。
宮鬥這樣一種文化意淫方式，在中國文化背景下，自然還會延續下去，因為網上已經有鼓吹《延禧攻略》第二部的拍攝，這再次充分表明，這種頗具戲劇性的文化樣式總會有太大的市場。市場之外，自然仍是充滿了艱辛與更加豐富生活，那可比宮鬥戲來的更加自然，更加有吸引力。
——2018.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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