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五六年前考的駕照，那時考試政策改革風起雲湧。當時家裡沒有車，暫時沒打算考，妻子的一個同事聯繫了一個駕校，經不起攛掇，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報了。趕緊考吧，聽說改革了以後更難，價格更高，大家都這麼傳。事實證明大家都錯了，過了那一段以後，本地的價格反而降了好幾百，考試的自由度變大了，駕校也比以前正規，比以前人性化了。
繳費了以後，領了本科目一的考試資料回家看。網上有專門的軟件，邊學習邊做題很方便。週末去學習的時候，才開始關注駕校的實力如何。面積不大，只有三臺教練車，其中一臺是電車，讓初學者熟悉車輛，會簡單的前進和後退即可，另兩臺也是破爛不堪，瀕臨報廢。主教練五十多歲，不苟言笑，副教練挺年輕，性格好，跟學員們有說有笑的。我以前沒摸過車，半點車感都沒有，剛開始有些手忙腳亂，還好很快就適應了。科目一過得很順利，一同去參加考試的也都考過了。
科目二改革剛完成不久，各個駕校剛摸著門路，雖然有章可循，但整體過關率並不高。越難越得好好練，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耗在這上面。我家離駕校大概四五公里的路程，騎電車往返，平時沒時間，主要是週末過去。冬天，六點半以前出發，七點到，能保證是前幾名。一般四五十人同時學習，報過名的人電車簡單過渡一下之後，就開始練習燃油車。副教練負責教科目二的各個項目，教完之後他去看著練習電車的那一撥人，主教練負責看著練燃油車的這些人，不教，只嚷。
兩臺燃油車都不壞的情況下，每人等一上午，四個小時，也就練個十分鐘左右。假如壞一臺，一上午就摸一把車，不可能輪到第二遍。家離得近的人還好，練一把後想幹什麼也不耽誤。像我，離得遠的，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倒車入庫是最難的，好不容易等到之後，上了車，開出庫，往後倒，"壓線啦！""咋開的！""你還開！你還開！""下來吧，別練了！"……主教練發現你做得不對，立馬吼了起來，如雷震小孩一般。我素來自尊心比較強，做事最怕落後，被人這樣吼，之前沒有過，肯定覺得不舒服。不能反駁，我又不願嬉笑著討好，好好練吧，大男人不能這麼矯情。
"一點東西都不教，就會嚷""本來還會點，他一吼我又嚇忘了""別說了，過來了"……大家對主教練意見很大，但心裡也都明白，這是駕校的一種策略，目的是為了減少油耗，增加相關收入。主教練不在的時候，到處都是歡樂的空氣，他來了，大家都不說話。也有主動去找他取經的，但也學不到什麼東西。教練看你學得差不多了，就幫你報名考試，想提前考的總得意思意思。每人交兩百塊錢去考場實地模擬一下，所有項目走個兩遍，看到底學得怎麼樣。考試時，也有花錢買通考官的，他會給你打手勢，倒庫時告訴你什麼時候該打滿輪，上坡時什麼時候該剎車。
我練得還不錯，科目二一次通過。該練科目三了，改革政策剛下來，教練本人都摸不著頭腦。怎麼辦呢，還按以前的練，政策有要求的，嘗試著去靠攏。科目三在市郊的一條路上，這裡以前是考點，現在取消了。科目二畢竟是在場地裡練，沒什麼好擔心的，科目三改到了馬路上，感受完全不同。第一次練習的時候我沒能到場，教練怎麼教的我一點都不知道。第二次集體訓練我到了，問了問身邊的人，他們也是半生不熟的。繞車一週，安全帶，打左轉燈，車子開動後按語音提示做各種動作。
直線行駛和加減檔是最難的，儀器很敏感，抱著方向盤不動都不一定能過關，修正方向據說不能超過五度，加減檔時新手容易手忙腳亂，速度到四十碼的時候感覺車已經快得不行了。"死啦！""哎！又死啦，你乾脆別考啦！""換擋！換擋！""加速！叫你加速！"……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主教練吼得你膽戰心驚，靈魂出竅。老司機也怕旁邊坐一個這樣的人，更何況是帶有恐懼心理的新手呢。最讓人接受不了的是，有時他一腳剎車，突然把車給剎停了，方向盤面前的你又恨又怒，然而你還不能發作。他這麼做當然也是有目的的，就看你買不買他的賬。
有的人不敢考，前面的學員通過率極低，有的考了三回還沒過。我決定要考，成功了便再也不用受這般腌臢氣了。考場附近有私人教練，一般深夜教學，一百塊錢跑三圈。我去練了幾回，加減檔手腳配合不好，我便坐在凳子上模擬訓練。燈光模擬錯一點直接扣一百分，不繞車一週也是扣一百，還有忘系安全帶扣一百，方向盤偏離扣一百，加減檔速度不到四十碼扣一百，停車碰著馬路牙子扣一百……需要注意的事項我一遍一遍地在大腦裡過。考試時我很緊張，也很小心，最終一次性通過。從考試車上下來，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當天晚上，全家出去吃頓大餐，好似高中狀元一般。
如今回憶起那段歲月，雖然受了不少苦，但也收穫了很多。主教練沒給人留下半點好感，雖然常做獅子吼，但也不像有的教練張口辱爹罵孃的。想想也可笑，考一個駕照而已，居然如鳳凰入火一般。條件好的，有人幫助的，考個駕照或許很容易，不用忍受這麼多，不用付出這麼多。人的情感真的很奇怪，受過的苦不值得痛恨，嫉妒往往來源於自哀自傷。難，從來都不可怕，怕的是沒有與之對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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