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聽說,督軍府的告示是你撕的?”男子慵懶地開口。
我默不作聲,低頭盯著那一抹月白色長衫,還是忍不住渾身發顫。畢竟,街坊之間,關於範天辰的傳聞就沒一條好的,什麼草芥人命啊,什麼強搶民女啊,性子更是跋扈乖戾。
可沒人敢管他,因為他是督軍的兒子。老督軍老來得子,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寵得無法無天。眼看範天辰已成年,督軍開始操勞起給他娶妻。
一次督軍府例會。
“孫副將,聽說令嬡芳齡十八了?”
孫副將一聽,臉唰地一下白了,支支吾吾道:“昨天她跟情郎私奔了。”
督軍把目光投向章師長。
“小女最近改變了性取向。”師長急急開口。
……
一桌子軍閥,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讓自家閨女嫁給範天辰的。嘖嘖,足見他名聲有多臭。
沒辦法,督軍只好滿城張貼告示,告示上含蓄委婉地表達了要給自己兒子聘個貼身丫鬟的意願,要求二八芳華,有意者撕下告示即可。
明眼人都知道,這聘丫鬟是假,找兒媳是真。
所以即便是聘金萬兩,也是看熱鬧的人多,撕告示的卻一個都沒有。
“說話。”範天辰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督軍府的告示是我撕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上官木蘭雖然缺錢缺瘋了,但是範天辰這個大火坑我是寧死也不會跳的啊!
那日,我在賭場手氣不佳,輸得身無分文,就差扒衣服抵押了。我沮喪地走出賭場,門口自小相識的夥計拉住我:“木蘭,你又輸慘了吧。”
我點點頭,他神秘一笑:“我知道有個賺錢的好法子。”
“真的?”我眼前一亮。
他伸手指了指街尾那聚著的一群人,示意我去那兒。
我欣喜地過去,扒拉開人群,才發現是督軍府張貼的告示。嘁,這告示傻子才會撕呢。
我剛準備回去罵那夥計一頓,什麼餿主意。萬萬沒想到,被人踩了腳,一下子面朝地摔了下去,情急之下,我試圖抓住牆磚。
只聽刺啦一聲,我就這樣攥著告示摔成了狗。
我的鼻子在痛,我的心更痛。周圍一片安靜,好久才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十幾個衛兵蜂擁上來,把我五花大綁地“邀請”到了督軍府。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抬頭。”範天辰冷冷地說道,“怎麼,連看我的膽子都沒有?”
這個真沒有啊,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我看他的眼睛就挖我的眼珠子。
不過現在既然他已經開口,我也只好從命,抬起頭望向他。
這一看,簡直驚豔。我一直以為街頭那唱戲的就已經長得夠俊了,可範天辰,居然比他還要俊上一百倍,哦不,一萬倍!
黑髮如漆,眉梢揚起,五官輪廓分明,眸間透著隱隱凌厲,俊美得不可一世。
“長成這樣還敢撕告示。”範天辰薄唇輕啟,“嗬,你倒是挺自信啊。”
這話也說得忒毒了吧!我雖然沒有美得傾國傾城,但是也算賭場一枝花好嗎!
“你是想要那萬兩銀子?”
“不是,我真的是不小心……”我試圖跟他解釋事情的經過,我深感一百條命也不夠範天辰虐的。毒舌加腹黑,這種屬性的男人萬萬惹不得。
可我還沒說完,就被範天辰打斷了,他輕笑道:“敢情你窺伺我的美色?”
聽到這話,我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想做我的貼身丫鬟,做夢。”範天辰冷哼了一聲,看樣子對我嫌棄到不行。
這恰恰合我的心意,我巴不得他分分鐘讓我滾蛋呢。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裡閃著淚光:“您這意思是讓我收拾東西走人嗎?”
“做夢。”薄唇再次吐出兩個字。
“那?”
範天辰嘴角的笑意漸深:“我缺一個餵馬的。”
二、
要說範天辰的馬,簡直跟它主人一個德行。
我整天給它刷毛,喂飼料,飯後一遛彎,可它就沒正眼瞧過我,要麼側著腦袋對我用鼻孔出氣,要麼乾脆用馬屁股對著我。
那天傍晚,我剛關上馬廄門,就不知道從哪兒鑽出只小耗子,一路風馳電掣奔進馬廄。那隻傳說是草原貴族後裔的小母馬居然嚇得花容失色,鬃毛亂抖,揚天長嘶。嘖嘖,你這麼丟人你的草原大家族知道嗎?
雖然心裡萬分鄙視,但是總不能扔下它不管吧。於是我打開馬廄門,準備進去抓耗子。
萬萬沒想到啊,我剛把門開了一條縫,電光石火間,這馬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瘋跑出來,攔也攔不住。一路撒著潑踩壞範天辰的名貴小花圃,踢碎範天辰的景德藍陶瓷花瓶。
這簡直是年度虐心大戲,我都能想象到範天辰第二天指著我鼻子罵我“連匹馬都管不好,蠢貨,智障”的場景,可轉瞬又覺得這舉止言行實在不符合範天辰的作風,以他的性子,應該是冷哼一聲,然後拔出腰間的佩槍分分鐘送我見閻王。
嗷,再想象下去我簡直可以服砒霜了。我甩了甩腦袋,試圖甩掉那血腥暴力的悲傷故事。當務之急,還是先勒住眼前的瘋馬為妙,倘若不小心被踢成重傷,說不定就能免去死罪。
想到這兒,我都想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了!
可我兩條腿的真心跑不過那四條腿的,我氣喘吁吁地,看到瘋馬跑進大院,躍過鯉魚池,橫穿走廊,然後一個瀟灑地撞門!
球進啦!哦不,馬進啦!
好死不死,竟然進了範天辰的臥房!
支離破碎的門板晃盪了兩下,轟然倒地。裡面燈火通明,範天辰正在更衣,大半個白皙的肩膀暴露著。剛出浴的緣故,他渾身還氤氳著嫋嫋霧氣。
這畫面太美,簡直不敢看。
“哼,真看不出來,上官木蘭,你心機還挺重。”範天辰穿好衣服,目光似刀劍般刺穿我,“為了窺伺我美色,居然如此煞費苦心。”
“誤會啊,是馬瘋了。”我趕緊解釋。
“嗬,你說我的寶貝瘋了?”範天辰低聲吹了個口哨,那匹小母馬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英姿颯爽地走了出來,這精氣神簡直跟之前的瘋狗附體判若兩馬。
範天辰伸出手,小母馬撒嬌地蹭了蹭。
“她故意虐待你了?”範天辰指了指我。
小母馬發出一聲催人淚下的悲鳴。
我惡狠狠地盯著這渾蛋牲口。你丫玩我對吧!真是虎落平陽被馬欺!
“瞪什麼,有膽做這檔子事,沒膽承認了?”
我乾脆不作聲,理全被他佔了去,我說什麼都沒用。反正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我視死如歸地望著範天辰,或許是被我的眼神打動了,範天辰居然沒再深究下去,只是讓我把馬牽回去,也沒提讓我賠償的事情。
我心花怒放,敢情這範天辰也沒傳聞中那麼可怕嘛。可現實分分鐘把我扇到清醒,因為我前腳還沒邁出門檻,就聽到範天辰開口說:“一個時辰後來我房裡。”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個時辰後,我顫著腿去見範天辰。
他正躺在床上,聽到聲響,沒有抬眼看我,只是伸出柔弱無骨的手朝我招了招:“你過來。”
這銷魂的姿勢!這誘惑的語氣!讓我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這是要睡我?!”我虎軀一震,驚呼道。這懲罰也太狠了吧!
範天辰朝我翻了個白眼:“想得美,過來坐板凳上,等我睡了再走。”
“哦。”敢情範天辰還有這種喜歡被人盯著睡的怪癖,我坐過去,順手準備關了琉璃燈。
“不準關燈。”
“啊?”
“這黑燈瞎火的,我怕你對我不軌。”
真是的,這麼戒備,借我一個豹子膽我也不敢睡他啊。
三、
第二日,我正忙著收拾瘋馬的殘局,就突然被範天辰喚到了大廳裡。
“等下你去廚房,找廚子們問問今年賞月會上糕點的樣式。”範天辰吩咐道,“告訴他們,我只吃伍仁餡兒的。”
嘖嘖,真是好一個驕縱的男人,連全府上下的口味都要隨他。伍仁餡兒,我光想想就覺得奇葩。範天辰你這麼重口,你爹知道嗎?
“賞月會是什麼?”我疑惑地問他。
範天辰扔給我一個“沒文化真可怕”的鄙夷眼神,解釋道:“中秋日督軍府的娛樂活動,今年允許你這平民一起沾沾富氣。”
中秋日,居然這麼快就要中秋日了!我瞬間心慌起來,以前總以為時光慢得很,現在驀然發現還有一個多月便是中秋了。
我一咬牙,對範天辰說:“你能不能先把告示上寫的聘金給我?”我的語氣近乎卑微,因為除了這個,我想不到搞一大筆錢的法子了。
“不行。”範天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笨手笨腳,窺伺美色,還敢騙錢?”
這一條條罪名壓下來,我再也沒膽子提錢的事情了。
可不提錢,不代表我放棄了對錢的渴望。我有特別的斂財技巧。
月黑風高,我偷偷潛入範天辰的書房,滿櫃子隨意放置的珍奇古玩簡直亮瞎了我的雙眼,分分鐘拉得一手好仇恨。
這些古玩都是老督軍送他的,卻被範天辰棄之如敝屐,我真為老督軍有這麼一個暴殄天物的兒子感到痛惜!
“既然你不喜歡,我就替你好好收著。”我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挑了幾個不起眼的小古玩塞進兜裡。動作流暢,一氣呵成,心裡居然沒有絲毫愧疚感。
我的三觀告訴我,偷土豪的東西,不叫犯罪,叫劫富濟貧。
接下來幾日,範天辰忙著幫老督軍籌辦賞月會,我也趁機給自己放個小長假,白天偷溜出府,去賭場賭個昏天黑地。
要問我賭資哪裡來的嘛,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不說也罷。
這幾日我的手氣一直不錯,每次都能贏個滿貫,眼看這賭注越來越大,錢也越滾越多,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縫了。
“賭大賭小?”裁判搖著骰子盒大聲問道。
“小!”我緊緊盯著那骰子盒。我無父無母,打小混跡在賭場,耳濡目染,很多時候僅靠耳朵聽,便能知大小。而撕督軍府告示那日,我之所以輸得慘不忍睹,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是被只小飛蟲鑽了耳朵。
打開一看,果然是小!
這下,我足足賺夠了一萬兩!我瞬間覺得我的世界都亮了!
可這世間,總有些人要在你春風得意的時候熄滅你世界的燈,比如說範天辰這種人。我還沒把錢裝進兜裡呢,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賭得開心嗎?”
我趕緊回頭,賠著笑臉:“這汙濁之地豈是您該來的地方,我們這就回去。”
可範天辰根本不吃我這套,他一揚眉毛,語氣加重了幾分:“說,我的東西呢?”
“當了。”我用細如蚊的聲音回答他。
“當了?”範天辰的聲音再次提高了八度,“嗬,好大的口氣。”
明明好大口氣的是你,我在心裡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拿來。”範天辰朝我伸出手,意圖明顯。
我趕緊把所有的銀子圈在懷裡,嚷道:“這是我賭贏的!”
“本錢是我的,這些自然都該歸我。”
“沒有這些錢,我會死!”我試圖垂死掙扎一番。
範天辰的眉眼間閃過一絲戾氣,他的嘴角勾出一個笑:“有這些錢,你也會死。”
嗷!草芥人命的殘忍天性簡直暴露無遺!
四、
對手太強大,我分分鐘被虐到骨頭渣子都不剩。
回到督軍府後,範天辰居然用我贏來的錢,給他的寶貝小母馬打造黃金食槽!導致我每次喂飼料,都覺得那黃金扎得我眼睛疼。
我也不甘心地問過範天辰,問他是怎麼發現東西少了的。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回答我:“每樣古玩我都是悉心擺放的,每個角度都熟稔於心。”
“可明明擺得那麼亂!”
“我樂意。”
我率先自行結束了這個話題,和奇葩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
吃過午飯,範天辰突然對我說道:“既然你好賭,今天下午就陪我賭上一會兒怎麼樣?”
我沒搭理他,自顧自地收拾著碗筷。
他又說:“贏我一次,所有古玩隨你挑。”
嗬,賭注還挺誘人。
“要白銀萬兩也可以。”範天辰開始變著花樣折騰。
這次,我停下手裡的活計,沒好氣地回答他:“你都沒收我的賭資了,你還要我拿什麼賭?”
“你輸一次,便在我床頭守我一夜如何?”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擼起袖子準備和他大戰三百回合,今天不讓範天辰輸到哭,我就不叫上官木蘭!
第一把,我搖他猜,結果被他猜中了。我堅信這絕對是運氣問題。
可接下來幾把,他都猜中了,我不得不懷疑幸運女神是不是貪戀他的美色,黏在他身邊不肯走。
“最後一把啊!”我故意把骰子盒搖得震天響。然後往桌子上一擲,示意他猜,我這次都快搖得手抽筋了,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大是小。
“大。”範天辰連眼皮都懶得抬。
打開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居然真的是大。敢情這幸運女神愛他愛到骨子裡了吧!
輪到範天辰搖骰子了,看那手法還真像回事,可惜空有這花花架子,還不是分分鐘被我虐成狗?我打心底沒把他放在眼裡。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範天辰簡直就是個深藏不露的資深賭棍!手法和技術都一級棒啊!棒得我輸到停不下啊!
兩個時辰,我沒有贏到一分錢。
“好了,小賭怡情,大賭傷身。”範天辰的唇側帶著隱然笑意,“三十晚,不多不少,一個月。”
雖然我萬般不情願,但是願賭服輸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所以每天一到時辰,我就十分自覺地去範天辰房裡坐著。
連著守了幾天,那板凳簡直硌得慌,害得我走路都不得不抬著屁股。儘管這姿勢猥瑣得過分,但我整個兒豁出去了,反正丟人已不是一兩天。
不知道是哪個嘴碎的把我這德行傳了出去,結果傳來傳去,傳到老督軍耳朵裡是,赫然成了一個神奇的版本。
“聽說上官木蘭日日在你房裡留宿,白日裡腰都難直起……喀喀,兒子,你還是收斂些為好。”那日,老督軍來找範天辰,悠悠地扔給他這樣一句話。
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啊!我恨不得衝上去揪著老督軍的衣襟咆哮:“你兒子天天晚上讓我坐冷板凳你知道嗎!知道嗎!”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老督軍的“善意提醒”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天晚上,範天辰居然對我說:“今晚你別坐板凳了。”
這是終於忍不住要睡了我的節奏嗎!我警惕地望了他一眼,抱胸後退了幾步。
範天辰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輕咳了聲,別過臉:“今晚起,你打地鋪睡。”
我如釋重負,興沖沖地抱來被子打地鋪。等我收拾妥當,頭也沒抬便問他:“這樣就好了嗎?”
沒人回答我,我仔細一看,哦,原來範天辰已經睡著了啊。
其實這丫的睡顏挺好看,眼睫長長的,嘴側帶著淡淡笑意。到底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金貴少爺,能睡得這般眉眼舒展。
五、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月,其實說“熬”有些誇張了,自從後來打了地鋪,我也沾了不少光,比如每天清晨都能目睹美男換衣。
有時候,範天辰也會故意諷刺我:“現在膽子肥了,敢光明正大地窺伺我的美色了啊。”
“呸,我又不是故意要看。”若是見他心情好,我會這樣回敬他,雖然這話說得有幾分底氣不足。
萬萬沒想到我居然盯範天辰睡覺盯出了習慣,那夜,我躺在自己的臥房裡輾轉難眠,怎麼都剋制不住內心想去看他的衝動。
所謂心動不如行動,我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踏著月色走近範天辰的臥室。
他的臥室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我走進去,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丫又開著所有的琉璃燈睡著了。
自從我打地鋪那日,我就跟他提過,開著燈我睡不著,並且舉起三根手指頭髮誓絕不會對他圖謀不軌。他這才依了我,准許關燈睡覺。
結果我一走,他又恢復原來的德行。我嘆了口氣,幫他關了所有的琉璃燈。
月光鍍在他臉上,更襯得他的五官白玉雕琢般俊美。反正我也毫無睡意,乾脆搬了板凳就這樣看著他,越看越覺得心裡融成了一汪水。
時光一分一秒地流逝,後半夜,範天辰突然驚醒,他驚慌失措地爬起來,目光無神地張望著四周,一雙手緊緊抓著緞被。
我從沒見過範天辰這樣恐慌的樣子,我智商再捉急我也能瞬間明白,敢情他怕黑,說怕我圖謀不軌就是為了掩飾他怕黑的藉口,讓我守他入睡也不是所謂的怪癖,他只是害怕閉眼時,那鋪天蓋地湧來的黑。
怕黑可以說是範天辰致命的弱點,可明明抓住了敵人的弱點,我本該高興,本該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偷笑,可我心裡,除了心塞什麼都沒有。
我忍不住走上前,摟住他的肩膀,我能感覺到他明顯怔了一下,他啞著聲音開口:“是誰?”
“我。”話音剛落,他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
“燈是你關的?”他明知故問。
“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就發現自己不再怕他,他只是死鴨子嘴硬,其實心比豆腐都柔軟。
“開燈。”
“不。”
“嗬,好大的口氣。”
“睡覺還亮著燈,小腦會發育不全。”
“敢情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智商?”範天辰的語氣裡沒有絲毫慍怒,反而像是在剋制著笑意,“膽敢忤逆我,真是不怕死。”
我沒搭理他,範天辰繼續唸叨著要如何用滿清十大酷刑懲罰我。
我被他煩得不行,直接開口問他:“你還睡不睡!”
“不睡!”
“不睡我去睡了!”說完我欲起身。
沒想到被範天辰這渾蛋猛地一拉,我順勢落進了他的懷裡。我的臉瞬間通紅一片,好在黑燈瞎火他也看不到。
“你陪睡我就睡。”範天辰緊擁著我,下巴抵著我的臉頰,呼吸如羽毛般落在我的脖頸間。
我已經臉紅得說不出話來,這感覺略微妙,我開始懷疑我今天是不是腦部迴路出了問題。
範天辰的唇緩緩滑到了我的嘴角,眼看我就要節操不保,我急中生智,大喝道:“停!”可這丫顯然已經禽獸附體,根本不聽我的。
“範天辰,你怕黑?”別怪我,這撒手鐧是你逼我的。
果不其然,範天辰瞬間沒了興致,移開腦袋,低聲說了個嗯。
“為什麼啊?”
“天一黑,我的眼睛就看不清東西。”
“這是病,得治!”我自作主張地給範天辰說了個藥方,“你需要多吃胡蘿蔔。”
結果我這話剛說完,就聽到範天辰冷冷地哼了聲,然後下一秒,我就被踹下了床。
敢情這性子也太陰晴不定了吧!
六、
第二日,範天辰不忘把我拉到角落,眼神躲閃:“喂,那件事你別說出去啊。”
“怕黑?”我故意逗他,嗓音洪亮到十幾米外的衛兵都扭頭看過來。
範天辰慌張地捂住我的嘴,然後大眼瞪小眼持續了整整一分鐘。就在這時,突然有衛兵通報說督軍來了。
老督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範天辰趕緊鬆開手,誰知不松還好,這猝然一鬆,我原本就前傾著的身體頓時失去了重心。我一頭栽在範天辰的胸前,手在慌忙亂抓中“撕拉”扯破了他的月白長衫的衣襟。
我簡直要淚奔了,這一出簡直和那次撕告示如出一轍啊,萬萬沒想到我上官木蘭居然還能在一個茅坑裡摔上兩次。
與此同時,背後傳來一聲輕咳,是督軍來了。
範天辰臉頰微紅,不動聲色地用手掩住了胸前被撕壞的衣衫。看到他這嬌羞的姿態,我只能一個勁地朝他拋小眼神兒,眼裡的訊息再明顯不過:範天辰,你別遮啊,這一遮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範天辰果然天資聰慧,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鬆開雙手,露出一小片精壯的胸膛。這畫面太美,我瞬間感覺自己才是強搶民女的惡霸。
督軍看我的眼神顯然變了,他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然後勃然大怒,哦不,大樂。當即做了個決定:“既然你們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在賞月後成婚吧!”
督軍啊!你就這麼急著把你兒子推銷出去嗎!我跟你兒子真的擦不出愛的火花啊!即使昨夜稍微擦出了那麼一點點,也被你兒子那惡狠狠的一腳給踹沒了!
可督軍顯然讀不懂我的心聲,或者壓根沒想過考慮我。他寵溺地望著他的寶貝兒子,開始囉唆地扯怎麼佈置婚事。
“把琺琅彩燈盞擺喜宴上怎麼樣?餐盤全用景德藍瓷如何?夜明珠十萬顆夠不夠?”
土豪果然財大氣粗,我聽得心尖兒都顫了,可土豪的語氣卻像是在菜市場挑菜一樣平淡不驚。
範天辰沒有表態,任由他的土豪爹繼續嘮叨。
可我忍不下去了,這婚事簡直八字還沒一撇兒呢。於是我決定怒刷存在感,大聲打斷督軍的話:“督軍!你兒子還沒發表意見呢,你太急了!”
老督軍一愣,然後似乎覺得我說得挺有道理,捋著鬍子問範天辰:“這婚事,你同意嗎?”
“父親,比起那些大家閨秀們,上官木蘭不論是舉止還是姿色實在稍遜幾分。”範天辰一如既往的毒舌。嘖嘖,真是夠了,嫌我粗俗嫌我醜就直說,說那麼委婉幹嗎,以為我聽不出來話外音?
不過,我也瞬間舒了一口氣,既然範天辰對我如此嫌棄,他肯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但這門婚事,我同意。”範天辰咬字清晰,我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這是鬧哪樣?反轉劇嗎!我的智商瞬間跟不上了。
“哈哈哈,這就好。”督軍揚長而去。
督軍一走,我立馬憤憤地問範天辰:“你什麼意思?”
“我已到適婚年齡,又沒合適的人選,就拉你湊合吧。”範天辰說得十分隨意。
哦!原來是沒人要就想到拉我進火坑!我不服!
“你沒人要我有人要呢!”
範天辰勾唇一笑,風華絕代:“那我先把你睡了,看還有誰要你。”說完,就準備伸手挽過我。
我一個閃身避開,躲得遠遠的。珍愛生命,遠離範天辰。
七、
還有三天便是中秋,範天辰每天變著法子向我甩寶,前天拿身大紅旗袍讓我試,今天讓我嘗伍仁餡兒的糕點。
可我卻絲毫提不起興致,每當夜深人靜,我就忍不住摸摸鎖骨處,那裡少了一樣東西,是我年少輕狂時賭輸掉的,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花重金把它贖回來。
我想過跟範天辰提那萬兩聘金,可面對他時,我就像是得了失語症,竟是什麼都說不出。
今天晚上,老督軍在飯桌上喝了不少酒,兩頰都是紅紅的,白花花的鬍子上還沾著晶亮的酒,他一次次把我和範天辰的手合在一起,樂呵呵地祝我們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範天辰似乎也有些羞澀,每次他的手碰到我時,我都能感到他手心發燙,他微皺著眉跟督軍說:“我還沒成婚呢,你賀什麼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好不容易送走醉醺醺的督軍,範天辰突然靠過來,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驚:“你幹嗎!”
“怕黑。”範天辰回答得理直氣壯。
嗬,怕黑,你丫簡直逗我,這沿道的燈亮瞎雙眼都綽綽有餘了,簡直睜眼說瞎話!我試圖掙開他,哪料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反而更用力地抓緊了我的手。
嘖嘖,真是傲嬌,想拉我的手就直說,偏要找這麼個藉口。
“今晚我睡你房裡。”我跟範天辰說。
他瞥了我一眼:“你想睡我?”
“我打地鋪睡!”
範天辰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是夜,我關了琉璃燈,盯著窗外皎潔的月光,緩緩開口:“範天辰,你睡了嗎?”
良久,才聽到範天辰應道:“嗯?”
“其實我覺得你沒有傳聞說的那麼壞。什麼草菅人命、強搶民女都是假的吧。”
“嗯,都是表兄弟故意詆譭我的。”範天辰解釋說,“他們忌妒我比他們長得好看。”
敢情都是造謠,嘖嘖,忌妒心真可怕。
“那你也不澄清?”我疑惑道。
“我只想看看,到底有哪個女人在明知傳聞的情況下,還願意嫁給我。”範天辰清冷的聲音傳來,“好在,等到了你。”
最後半句他說得那般溫柔,像是天鵝的羽毛落進我的心上,蕩起一片漣漪。
我遲遲沒有說話,等我再開口喚他時,他已經睡著了。我放輕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向他,本想給他留個吻,但又怕吻了他,我就不捨得走了。於是,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沒做,便離開了。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翻牆出去。萬萬沒想到,這牆居然比上次高了幾分,估計是自那次溜去賭場後,範天辰便派人加高了圍牆。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範天辰也挺傻,一個人若是想走,圍牆加再高也沒用。
我搬了塊石頭墊在牆角,藉著石頭往牆外翻。
突然,我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範天辰喚我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語氣裡滿是慌張。他明明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明明怕得要死,卻仍舊固執地摸索著,被石頭絆了腳,他又立刻爬起來,他說:“上官木蘭,你回來好不好,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說:“你讓我吃胡蘿蔔,我就真的一天吃三頓好不好,再加一次夜宵也可以。”
他看不到我泣不成聲的樣子,看不到我緊緊咬著衣袖抑制哭出聲來的樣子。
幸好他看不到。
聽聞聲音的小廝急急趕過來,他憤憤地讓衛兵趕緊打開庭院裡所有的燈。
我見狀,不敢再逗留,趕緊一個躍身翻出牆外。
我喜歡範天辰,但我不敢留在他身邊,因為我害怕自己沒辦法陪他終老,沒法像老督軍的祝福那樣“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八、
賞月會後,老督軍退位,範天辰子承父業,成為新一任督軍。
而範天辰成為督軍那日,他在全城發電報宣佈,七天後他將娶妻了。
賭場裡,我突然聽聞這個消息,頓時一陣耳鳴失聰,裁判喊了我好幾聲我都沒有聽到。最後,他猛推我一把:“快押啊,買大買小?”
“小。”我這才回過神,隨口猜了一個。
結果骰子盒打開,是大,我輸得一塌糊塗。
我垂頭喪氣地走出賭場,門口相熟的夥計拉住我,關心道:“你的東西贖回來了嗎?”
我搖搖頭。中秋夜,我如期來到賭場後面的小池塘,但那個拿了我長命鎖的人卻沒有來。
那長命鎖是我八歲那年,從一個算命的瞎子處買來的。那次,他摸著我的掌心對我說:“小姑娘,你的命格不好,怕是活不長久啊。”
我一驚,趕緊抱著大師的腿,哭得涕泗直流:“大師,我不想死。”
“這樣吧。”大師掏出一把長命鎖給我,“三兩銀子賣給你,我開過光了,帶上它保你活到一百歲。”
當時,我兜裡只有幾塊碎銀,於是我讓大師等我一下,我一個人殺進賭場,硬是憑自己的技巧贏夠了三兩,買了這把能鎖住我壽命的長命鎖。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會遇上那個賭藝驚人的小少爺。那日他出現在賭場,衣著華貴,氣勢逼人。
他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賭場,然後落在我身上。他走過來,對我說:“你跟我賭一把怎麼樣?”說完,就把幾錠銀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沒有那麼多銀子。”我老實回答他。
“那就賭你脖子上的長命鎖。”
我有些猶豫,他便又說:“怎麼,不敢跟我賭嗎?”
彼時仗著年少輕狂,最見不得有人說自己不敢賭,一時衝動,便真的扯下長命鎖拍在桌上:“我跟你賭!”
結果我輸了。
輸了之後我才幡然後悔了,拉著他的袖子求他還我。結果那小少爺冷酷無情,不肯還我。
我一下子哭出來,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袖子。估計他也見我煩了,開口道:“要贖回來可以,七年後的中秋夜,賭場後的池塘邊,你拿一萬兩來換。”
我沒有攢夠一萬兩,他也沒如期來赴約。其實我早料到我會要不回我的長命鎖,畢竟他沒必要把一個七年前的約定當真。
離開督軍府的時候,我便決定了,如果有幸要回長命鎖,我便回去找範天辰坦白一切。要是沒有,我便不再見他。
突然,我被一陣馬蹄聲驚回了思緒。
那個男子鮮衣怒馬,朝我過來,是範天辰,我一時愣在那裡,渾身如灌了鉛般,動彈不得。
我看著範天辰皺著眉頭下馬,我以為他會開口罵我、威脅我,分分鐘拔槍斃了我,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像突然鬆了一口氣似的抱住我:“總算找到你了。”
範天辰緊緊地抱著我,在我耳邊呢喃,他說他要娶我,他說他找了我很久,他說他在城裡貼滿了重金懸賞我消息的告示,他說他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會把自己化得這般醜,本來就不漂亮,現在更醜了。
我聽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終是肆無忌憚地落下來:“嫌我醜就不要來找我啊。”
“不行,既然是你撕了督軍府的告示,那就要有始有終。”範天辰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傲嬌,“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把長命鎖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
“範天辰,你知道嗎,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活不久,那你孤家寡人的,會多寂寞啊。”我一邊擦眼淚一邊說。
沒想到範天辰卻噗嗤笑了,笑了很久才停下來:“你就因為這破事兒逃婚?”
我點點頭。
“你那長命鎖是假的。”範天辰勾唇一笑。
“啊?”
“七年前,我一眼就看出你那長命鎖根本不是銀的,不過看你那麼寶貝,就玩心大起,想逗逗你。”範天辰從兜裡掏出一把已經生鏽的小破鎖,“喏,你的長命鎖。”
哦!原來範天辰就是那個七年前賭贏我的小少爺。我惡狠狠地奪回我的長命鎖:“今年中秋夜你竟然沒來赴約!”
“我沒料到你這傻子會當真。”
“哼。”居然嘲笑我的智商,我不服!
“既然鎖是假的,那所謂的大師和命格自然也是假的。”範天辰輕笑,“現在,你還願意跟我回督軍府嗎?”
我乖乖地點了點頭。
駿馬飛馳,我還是有些不安,便靠著範天辰的背問他:“要是我真的命格不好怎麼辦?”
“有我在,肯定比什麼長命鎖都有用。”範天辰這樣回答我。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那祝我們白頭偕老,百年好合!”我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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