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尔街到陆家嘴,大象正在起舞

文 | 不觉春晓

开篇跟大家分享两个真实的小故事。

年初,交易门采访一家位于北京的量化私募时,负责人告诉我,他们很需要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人才,但在薪酬上无法跟财大气粗的互联网公司比着给钱。无奈下,他们只得暗度陈仓,通过外包的方式,与BAT、各大高校实验室的技术人才合作。他们出数据,对方利用闲暇时间研发策略。如果能赚钱,就提成。不赚钱,就拉倒。

据交易门了解,面临人才困局,采取如此做法的交易团队远不止这一家。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美国。微软工程师Alex来自战斗民族俄罗斯。他其貌不扬,本在西雅图过着平静的中产阶级生活,去年突然收到来自华尔街各大基金公司的电话。这些大公司注意到了他在大数据分析方面的深厚积累,派出猎头对他展开疯狂抢夺。

Alex对金融投资几乎一窍不通、也从未在任何金融机构任职。名不见经传的他,却收到华尔街巨头文艺复兴基金、Citadel等多家巨头的Offer。经过艰难抉择,Alex接受了来自某家基金公司的邀请。首年底薪:70万美元。

不管是美利坚,还是大洋此岸的中国,不管是初创小公司,还是金融巨头,各类金融机构对技术人才的争夺已经白热化。这场轰轰烈烈的人才抢夺战背后,是传统金融机构向科技转型这一不可逆转的大浪潮。甚至有人说,到底是金融机构,还是科技公司,也许在不远的未来,都将“傻傻分不清楚”。

而这场声势浩大的转型大海啸,至少在10年前,其实就已经山雨未来风满“街”。



卖方代表:高盛

见证后危机时代的量化大爆发

2017年年初,时任高盛CEO的Lloyd Blankfein高调宣布:“我们是一家科技公司,我们是一个平台。”这一言论引起一片哗然。

要理解高盛CEO什么意思,不妨先看看高盛内部最有科技感的量化投资部门QIS(Quantitative Investment Strategies)最近10年在做什么。

2007年8月6日,Quant Meltdown(时称“量化崩盘”)来袭时,高盛的QIS风头正劲。其时,这个由数学家、计算机专家和物理学家组成的投资部门管理规模达1650亿美元。但一朝量化崩盘来袭,几乎让QIS全军覆没。高盛最终关掉了两只最知名的基金:Global Alpha和Global Equity Opportunities。接下来的坍塌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华尔街著名的量化对冲基金AQR的旗舰基金在8月头十天跌了13个点,传奇的文艺复兴基金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华尔街的大投行里,传统银行家们把责任推给了看上去很神秘的量化分析师(Quant)。指责他们搞了一堆自己看不懂的数学公式,用了太多杠杆,采用相关性极高的策略,并且透明度不够。这才引爆了这场相似策略流动性危机下的踩踏狂抛。

其实用了太多杠杆,相关性极高,透明度不够这样的指责,又哪里仅仅是Quant的问题。紧接着十几个月里,金融危机袭来,传统Banker就可以把上述评论一字不改,反身自责于自己一手参与制造的次贷危机。

由此看来,问题并不出在某一种特定的投资模式。症结在于华尔街的大型金融机构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就把某一类表面看上去赚钱的业务推向了大规模复制的极致。

金融危机带给各大机构的教训深刻:建立系统化、全局化、透明化的管理数据,风险、仓位的投资流程,对机构生存乃至市场稳定有极端的重要性。

后危机时代,数据,才是支持华尔街的“石油”,而处理分析数据的技术体系成了华尔街的“炼化厂”,由技术能力所支撑的投资风控全流程体系则成了“总控室”和“消防局”。有超强投资能力的个体天才经理或许还会间或出现,然而以选股英雄彼得·林奇所代表的一家机构围绕某个明星天才开展业务的时代已经远去。

正因为这样,量化投资模式的历史大潮非但没有逆转。金融危机后,量化投资在华尔街反而得到更加爆发式的发展。根据《对冲基金研究》(Hedge Fund Research)2017年通报的数据,截至2016年,由量化策略(包括高频交易、ETF和由AI驱动等策略)管理的资产如今比2009年翻了两倍,达到9180亿美元。

而今,华尔街的大机构们离了系统化的技术工具,早已经寸步难行。他们越来越依赖物理、数学、计算机,金融工程背景的人才在机构内部应用投资风控的数理模型。工程师们对“alpha generation”,“smart beta”,“gamma scalping”,“delta hedging”、“option theta”这些拗口的名词顺手拈来,通过对不同参数的计算、分析与展示,用系统化的手段来检验模型、量化风险和预测市场。以高盛的固收部门为例,工程师就占用了员工总人数的1/4。

2007年之后,高盛的QIS部门经过重组,现在管理超过900亿美元,其中310亿美元集中投资于被称为“Smart Beta”的ETF,160亿用来投资Equity Alpha,还有32亿是用来做复制其它对冲基金的被动策略。

在高盛,量化分析师没日没夜地挖掘数据,寻找任何有预测性、可以写成算法的信号:他们用机器算法寻找跨地域的链接,把世界划分成几百个相互牵制的“经济联合体”,Quant们再通过计算机模型分析数据,找到分布在上百万不同地理位置、几十万不同资产价格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华尔街的顶级投行、对冲基金、资产管理公司,对大数据、超级电脑和AI的热情空前高涨。每家机构的技术武器都在进步,每家都要争取超额回报。华尔街的大象们在科技赋能投资的大方向上达成了高度共识。

在此背景下,2016年高盛在科技赋能的路上,迈出了更激进的一步:免费向客户提供SecDB。

SecDB是高盛自主开发,对资产进行风险定价和情景分析的强大数据库。每天SecDB要对280万个组合,结合50万个不同的市场场景(market scenarios),执行2300万次定价计算。高盛对SecDB视如珍宝,曾经多次拒绝其它投行要求高额付费使用的请求。

从2016年开始,高盛把SecDB免费提供给客户使用,这让其华尔街的竞争对手大跌眼镜。把自己的核心技术提供给客户,这意味着高盛在消除交易中间人——他自己。客户能直接使用SecDB之后,很可能用它自己进行分析,然后找另外一个收费比高盛便宜的投行下单。

这无异于是高盛在革自己作为“中间人”的命。这一步走得坚决,但事后来看,高盛传统的交易员优势在技术风潮中已逐渐不复存在,电子交易极大挤占了利润率,因此何不用自己的技术从客户那里赢得更多业务?高盛早于同业意识到传统业务及初级人才已经在被机器和技术取代,因此快人一步成就了其战略领先的位置。



买方代表:贝莱德

资产管理界的“亚马逊”

如果说高盛在智能量化投资领域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那么贝莱德(BlackRock)从2009年到2018年则缔造了科技赋能投资的“黄金十年”。截至2018年9月30日,它的管理规模达到6.44万亿美元,雄霸全球最大资产管理机构位置到今年也刚好十年。

贝莱德的崛起,让华尔街艳羡,然而这绝非偶然。

从华尔街到陆家嘴,大象正在起舞

贝莱德CEO芬克(Larry Fink)于1988年加入黑石(Blackstone),在母公司内部搭建独立的贝莱德资产管理团队后,就把通过技术系统进行数据分析和风控作为贝莱德的安家立命之本。

早在1994年,贝莱德从黑石独立出来还没多久,当GE打算清算Kidder Peabody的资产时,请贝莱德帮忙。那是贝莱德有史以来第一次运用自己的技术帮助客户解决问题。芬克第一次意识到自家的技术积累还能做平台对外服务。

从那以来,贝莱德的阿拉丁系统(Asset Liability and Debt and Derivative Investment Network)就一直是公司最核心的产品业务线。

不管是贝莱德内部,还是使用阿拉丁的其它资管机构,人们把这个强大的系统比作投资交易的“氧气”。阿拉丁系统是贝莱德研发和创新的驱动器,是将其和华尔街所有其他玩家区分开的科技基石。

而今,阿拉丁系统的收入占到贝莱德每年总收入的5%左右,然而如果你参加过任何一场芬克主讲公司业务的场合,你会发现他常常会用超过其它部门名字总和的频率,提及这盏他心目中照亮公司四分之一个世纪成长历程的“神灯”。

阿拉丁这个“超级大脑”将风险分析、投资组合管理、交易融为一体。它帮助贝莱德的基金经理管理成千上万个复杂的组合,可以针对具体事件对基金经理给出预测。比如脱欧事件发生,它提前预测某只310亿美元的基金会损失79个BP。当朝鲜往日本发射导弹时,阿拉丁告诉某基金经理他需要买4亿美元的国债来对冲风险。

随着贝莱德不断并购新资产,阿拉丁也经历了几次重要演变,并且越来越强。

贝莱德2006年收购Merrill Lynch Investment Managers时,阿拉丁增加了监控股票和欧洲市场的功能;贝莱德2009年买下BGI时,阿拉丁增加了在ETF领域的专长;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美国政府用它来计算正在倒掉的贝尔斯登到底有多大的亏损;欧债危机中爱尔兰、希腊政府和ECB都使用阿拉丁来处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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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博社曾经发文惊叹,阿拉丁比Windows系统和美国政府还要强大

如今,阿拉丁系统为全球逾200家机构管理的约14万亿美元资产提供风控模型。它每天进行几十万次交易,每周进行超过十亿次的预测。

猜猜贝莱德有多少科技部职员?在其1万3千名员工中,几乎1/4的人就职科技部门,而其中一半的人都是围绕阿拉丁系统工作。

金融危机后,贝莱德买下巴克莱的iShares ETF部门,并宣布把很大一部分原来由主动基金管理的钱交由量化被动基金经理来管理(iShares截至2018年6月已有1.8万亿规模)。在贝莱德内部,芬克要求做选股的传统基金经理和做量化的博士们在同一个部门办公。

他向美国媒体表示,信息的民主化意味着做主动管理的基金经理越来越难。“我们必须要改变生态系统,更多地依赖大数据、人工智能、用因子和模型来指导投资。”

不可否认,优秀的主动投资基金经理依然有自己的市场,只是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根据晨星的统计,自2009年以来,贝莱德仅有11%的主动管理基金打败基准。



中国代表:平安资管

勇立潮头者直击未来

正如贝莱德CEO芬克所言,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投资技术正以迅猛的速度重塑传统金融行业的生态环境和竞争格局。不久前,我的朋友圈被“平安资管裁员、金融业寒冬来袭”的标题刷屏。用惊悚的标题吸引流量,向来是各大自媒体的强项。

平安资管是国内规模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之一,它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人关注。不过不得不说,这次各标题党们彻底误读了平安资管。

首先,平安资管从头到尾并无舍弃股票市场的意愿。他们强调,自己的意图是“加快利用人工智能对投资业务赋能,打造中国领先的科技型资管公司”。

很明显,中国资产管理行业龙头已经灵敏地嗅到科技赋能带来的潜在红利,并做出了带有前瞻性的布局。

这不仅不是“寒冬”,反而是国内头部科技型资管公司坚定“投资未来”吹响的第一声号角。

平安资管董事长万放最新一次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科技的发展,对全球金融的信息不对称带来非常大的冲击,这种变革某种意义上可以比作金融将从过往的农耕时代依赖个人,跨入工业时代依赖团队和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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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服务从农耕时代到工业时代,数据:IMF

借此掌舵人的评论,我们可窥见该公司对于科技转型的魄力与雄心。

观察平安资管的投资史,它2005年成立,2007年就组建了专门的量化投资团队,是中国金融圈中最早开始钻研运用量化方法投资权益市场的大型资产管理公司之一,已有超过十年的大资金量化投资实盘管理经验。而随着平安母公司“金融+科技”定位的确立,这家航母级资管企业更是在大体量基础上,进一步加快了智能量化投资的步伐。

和华尔街的大象一样,近年来平安资管汇集核心资源,引入国际顶级量化投资人才。他们对现有投资策略与系统数据库进行升级,在投资流程中开始大量应用智能量化手段辅助投资决策和运作管理。

万放透露,平安资管投资业务范围广泛,资产类型覆盖全面,有丰富的业务场景来使用以ABCD(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为代表的金融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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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科技丰富的业务场景,交易门制图

以云计算为例,平安资管70%的应用系统已经部署在平安云中,能够充分利用云的高性能计算能力和快速扩展能力支持日常业务开展;在人工智能方面,平安已经借助这一技术对债券市场关键利率指标进行分析,预判资金面紧张程度,从而决定资金交易的策略;在大数据叠加人工智能技术上,这家机构对投资研究中的非结构化报告等数据,自动进行结构化处理和标签化,从而切实提升投资研究的效率;最后,它们在开展资产支持计划ABS业务上已经应用了区块链技术,能够实时追踪底层资产的变化,提升管理人和投资人的信息透明度。这些工作,都为平安资管不断精进投资平台、提升投资业绩,控制投资风险提供了有益的尝试和探索。

平安资管人士向交易门透露,以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为代表的科技元素在未来将全面融入所有投资平台的迭代升级,实现从AI系统、大数据分析、智能模型、组合管理及风险管理的全流程优化,利用科技赋能做大做强核心业务。

从华尔街到陆家嘴,大象正在起舞

科技改变了量化与主动投资竞争格局,图片来源:平安资管

对于大家所关心的“投资经理会不会被AI取代”这一问题,平安资管告诉我们,投资经理目前不会被AI取代,但必须与时俱进,颠覆固有思维与方法体系。未来最理想的状态是“人机合一”,即投资经理的人类智能(Human Intelligence)和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等新技术的智慧融合,AHI人机合一,是未来投资决策创造优异业绩的最佳组合。

该负责人说,“智能投资需要金融与IT的跨界复合型人才。投资经理除了精通投资专业之外,还需要对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领域具备基础知识和应用意识,擅于利用新技术提升投资效率,控制投资风险。投资经理要相信AI等新技术可以赋能,并且主动拥抱这些金融科技提供的决策支持。与之相应,技术团队需要在精通技术的同时,也需理解投资逻辑与投资框架,快速理解投资业务的应用场景,并以最合适的方式提供技术解决方案。”



金融的未来只有一个

综合以上案例,无论是华尔街还是陆家嘴,无论买方还是卖方,通过科技来赋能投资管理将是大趋势。这一趋势体现在投资管理的每一个环节,包括了风险分析,交易执行,产品创设和监管规范等方面的需求。通过应用科技创新,金融机构可以更加专注于他们擅长的领域,兼顾监管要求,市场风险有效管理,赋能核心业务的高质量发展。

在这一过程中,转型的阵痛在所难免,甚至误读与非议也如影随形。但如果一家机构有长远的格局与敏锐的嗅觉,并且配置了坚决的信心和精良的队伍,则大象也能起舞。

平安资管作为国内领先的大型资产管理机构率先进行智能量化转型。这充分表明,未来科技与金融,在管理、人员、系统和业务实践上都将高度整合,不再泾渭分明。高盛和贝莱德在内部推动科技创新,高效扩张大赚其钱的同时,也在对客户和行业输出科技,提供服务,和设定标准。这些有益尝试将会在不远的未来,为这批“勇立潮头者”带来丰硕的回报和居前的竞争卡位。

贝莱德的创始人芬克反复公开表示,金融的未来只有一个,就是数据驱动、基于规则的投资交易。不管你是否认同他的说法,他所领导的贝莱德给这个行业未来的大胆设准定向,准备了高达6.3万亿美元资产管理规模做砝码。而中国的头部机构也紧随其后,平安资管以2.81万亿元的资产规模同样押宝科技赋能。其未来发展和具体动作,值得我们高度关注。

正如美国小说家Don DeLillo在长篇小说《Cosmopolis》中所言:只有一件事情值得我们在职业和智识层面去永恒追求,那就是科技与资本不可分离的整合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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