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兽:有大哥照顾真幸福。
小石君:有有出息的大哥更幸福。
众所周知,
周作人是鲁迅的弟弟。
他同时还是周恩来的亲戚,
出生在浙江绍兴都昌坊口的周家。
和大哥鲁迅一样,
周作人小时候玩的地方是百草园,
念得私塾是三味书屋,
老师也是那个“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篆刻家寿石工的爸爸寿镜吾。
周作人十六岁时,
在外读书的鲁迅写信求祖父把混迹街头的“小流氓”周作人带到南京上学,
于是周作人考上了江南水师学堂,
读的是管轮班(轮机专业)。
在大哥的监督督促下,
周作人发奋苦读,
六年后考取官费生,
留学日本。
去了日本,
鲁迅弃医从文,
而读海军技术的周作人也弃武从文,
改学希腊文。
毕业回国后,
周作人和大哥一起在北大做讲师,
同时引领风潮,
推动新文化运动。
当时,
周家二兄弟“兄弟恰恰”,
在鲁迅的照顾和指导下,
周作人的各方面和大哥都很相似。
比如兄弟两都喜欢奚落人;
鲁迅回了一趟故乡,
形容豆腐店老板娘像“一只拎起来的圆规”;
周作人也不甘示弱,
在北大听王露先生的古琴演奏会,
说人家“远远好像是在打算盘”。
鲁迅喜欢书法,
收集古碑拓片,
其字朴质而不拘挛,
洒脱而有法度;
周作人也是个书法迷,
无论文稿、书信还是日记,
都以兼毫或狼毫的小楷笔,
自己磨墨书写,其字古拙。
而且仔细一看,
兄弟俩的书法里都透出一股闲雅散澹、逸超凡的书卷气,
在气息上颇有几分神似。
周作人和大哥一样,
自称“字不好”,
可又偏偏很自信的为书封题签,
还抄诗笺寄赠朋友。
五十岁时,
他写了两首“自寿诗”,
题目为《偶作打油诗二首》。
好友林语堂索诗,
他就用八行笺抄写寄赠,
不料林语堂一见之后,
大为喜欢,
就将其手迹影印,
发表在《人间世》创刊号上,
同期还发表了沈尹默、刘半农、林语堂的和诗。
结果这篇自寿诗轰动一时,
满城争诵,
后来又引来名流的和诗不断,
如蔡元培、沈兼士、俞平伯等,
就连从不写诗的钱玄同也发表了和诗。
鲁迅得知后,
远远的嘀咕了一声:“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
结果引发了一场文坛大论战。
不过,只就诗来看,
周作人写得确实漂亮。
其一: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请到寒斋吃苦茶。
其二:
半是儒家半释家,光头更不着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天涯洞里蛇。
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吃讲茶。
父母一直说周作人是“老僧转世”,
所以有“前世出家今在家”之句,
而他一生所向往的,
也确实就是这种“半儒半释”、悠闲自在的读书生活。
老叫兽:人生不相见。
小石君:动如参与商。
周作人前生不仅是老僧转世,
还有可能是一颗天星。
周氏兄弟幼年时,
家里怕男孩子不好养活,
就让孩子拜庙里的和尚为师。
绍兴长庆寺的龙师父曾给他们取了法名,
鲁迅是长庚,
而周作人就叫启明。
长庚、启明都是金星,
只是黄昏时的金星称为长庚,
黎明时的金星称为启明,
所以长庚和启明是永远不相见的。
如果以此附会,
不免宿命迷信,
但是后来兄弟致死永不相见,
却与此一模一样。
兄弟两人从日本留学归来后,
是大哥鲁迅一手照料全家。
1919年2月,
鲁迅卖掉绍兴老宅,
又举债买下北京八道湾的四合院,
买房、装修、搬家,
而周作人则带着太太回日本探亲去了。
装修完毕,
鲁迅将朝南向阳的正屋让给周作人夫妇,
自己则住在大门口朝北的小屋里。
此后一家人的开销,
基本都由鲁迅掏钱,
弄得鲁迅时常入不敷出。
当初在日本,
因为弟弟要结婚,
鲁迅回国就业挣钱,
以此接济周作人夫妇,
还经常寄钱给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家。
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本是日本一所旅馆的女佣,
和周作人结婚后,
她把全家都接到中国,
要“让父母享福”,
并做主把妹妹嫁给了周作人的弟弟周建人。
然而就是周作人这个日本老婆,
开始在兄弟两之间挑事。
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中说:“鲁迅有时候对我说:‘我对启明,总要规劝他的,教他用钱应该节省一点,我们不得不想想将来。他对于经济,总是进一个花一个的,尤其是他那位夫人。’”
1923年7月的一天,
鲁迅回家后,
羽太信子忽然又跳又骂,
说鲁迅偷窥她洗澡,
于是鲁迅怒而搬离八道湾,
把整个宅子全给了周作人。
搬家时,
周作人竟然拿起铜香炉,
向鲁迅头上砸去。
之后,
周氏兄弟再未单独见过面,
也没有直接通信。
但一向主张“以直报怨”的鲁迅心其实很软,
他对周作人时刻关注,
常常搜购周作人的作品。
他对周作人最狠的一个“恶”评仅是“昏”字,
鲁迅几次对周建人摇头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启孟(周作人)真昏!”。
临终前,
鲁迅还在看周作人的散文。
周作人却一度满腹怨恨,
甚至把鲁迅当成了假想敌,
总是在文中借机攻击,
但到了后来,
他也颇有悔意。
鲁迅逝世时,
周作人正在北大上课,
得知消息后,
他悲痛地告诉学生,
因为鲁迅去世,
下一节课暂时告缺。
以这样的方式,
周作人婉转地表示对乃兄的悼念。
后来,
他又在《宇宙风》上发表《关于鲁迅》和《关于鲁迅之二》,
怀念大哥。
建国后,
周作人完成了好几部研究鲁迅的专著,
如:《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里的人物》和《鲁迅的青年时代》等,
写这些文章,
正如他自己所说,
是让大哥不被人误解,
以此算对得起鲁迅。
老叫兽:真刺杀还是假刺杀?
小石君:总之苏武叛节。
1937年7月29日,
北平被日军占领,
北大和清华宣布南迁。
大批文化学术界名流,
纷纷踏上南下的旅程。
然而周作人没有同行,
成为四名“留平教授”之一(另三位是孟森、马裕藻、冯祖荀),
受校长蒋梦麟的委托看守校产。
刚从日本回国的郭沫若,
闻讯后便发表《国难声中怀知堂》,
认为周作人是中国文化界的重量级人物,
应该南下。
为了答复郭沫若的好意,
周作人在《宇宙风》以《知堂在北平》的标题,
发表了一封公开信,
信中说:“请勿视留北诸人为李陵,却当作苏武看为宜。”
既然是要作苏武,
那么所有关心周作人的朋友,
都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1939年元旦,
一名自称是周作人学生的客人求见,
突然开枪将他击倒,
凶手逃逸后未被捉获。
于是日本和国民政府开始扯皮,
一方坚持是日本人的阴谋,
另一方则说是国民党特务所为。
这件事一直扑朔迷离,
直到战后,
有人在美国撰文,
自称当年是学生,
因不满周作人的亲日行止而下的手。
但就是因为行刺,
日本宪兵进驻周作人家,
他们和周作人的日本妻子一起,
在客观上加速了其“落水”的进程。
次年2月9日,
周作人忽然出席了日本军部召开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
3月28日,又被委任为文学院筹备员。
周作人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茅盾、郁达夫、老舍、丁玲等纷纷致信,
痛斥他“背叛民族,屈膝事敌”,
“希望幡然悔悟,急速离平。”
然而周作人一意孤行,
1942年5月,
他又作为汪精卫的随员,
参加伪“满洲帝国”十周年庆典,
并谒见伪满傀儡皇帝溥仪。
八年抗战,日本战败,
周作人被逮捕,
并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建国后,
周作人靠翻译维持生计。
当时他的稿酬颇丰,
可是他的日记中所记的却永远是:“本月收入虽亦不少,而窘迫殊甚”,
之所以“窘迫殊甚”,
除却家口过重,
多是夫人不善理财所致。
同时,
几十年的日本妻子也开始和他吵闹,
此时的他也大概终于清醒,
日记中所记多是:“几不可与语”,“临老打架”,
“寿则多辱,良为知言。”
但垂垂老矣的周作人已经没有机会“重新来过”,
而很快到来的那场“革命”,
又将让他陷于灭顶之灾。
幸耶?悲耶?
一生的得失苦乐,
唯有他独自品尝了。
小贴士:
周作人,原名櫆寿,字星杓,又名启明、启孟、起孟,笔名遐寿、仲密、岂明,号知堂、药堂、独应等,浙江绍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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