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改改在家乡一带名噪一时。她喜欢说的一句话：“看你肉的”，成为当年许多人的口头禅。
改改姐却一点不肉，人长得漂亮，还很活泼，能唱会跳。她在样板戏里扮演的李铁梅、阿庆嫂、小常宝，一亮相常引得满堂喝彩，观众都伸长脖子踮着脚朝台上看。四里八乡的帅小伙，有的托人提亲，有的变着法地接近、献殷勤。但改改姐心气高，至少要找个工人、教师、干部之类的。后来，当地酒厂一个科长娶了改改姐，改改姐到酒厂食堂工作，人出落得更加白净、洋气，一看就是吃商品粮的。
改改姐回娘家路过我家门前，我看见就大声喊：改改姐，改改姐！改改姐几次给我糖、饼干、瓜果吃。偶尔我跟娘到酒厂看改改姐，改改姐都会掏钱招待我们吃臊子面、肉包子。我对娘说，我长大了也要像改改姐一样，吃公家饭，再找个像改改姐一样的媳妇。
后来，我应征入伍，提了干。第一次回家探亲，就听到一个炸雷般的消息：改改姐疯了！怎么疯的？娘说，听说他男人外面有了女人，常打骂你表姐，闹离婚，你表姐就疯了。改改姐那么善良、那么秀气的媳妇，他也舍得打？他有什么道理，逼疯改改姐！我义愤填膺，要和娘去兴师问罪。
在酒厂门前，一伙人围在一起不知干什么。我和娘近前一看，改改姐头发散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坐在地上。右边裤腿不知是谁撕的，半条腿亮在外边。娘上去扶着改改姐说，我娃快起来，跟姑回家！改改姐似能认出娘，从神态看，没有疯实。
把改改姐送回家，她婆婆爱理不理，我狠狠瞪了一眼，她才勉强让坐。改改姐要抱她两岁多的儿子，婆婆手一推，不让。我抱过孩子，递到改改姐怀里。改改姐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她婆婆又是拉，又是骂，还抡起扫把要打。娘上前说，你坐下，让我给娃好好说。娘扶改改姐坐在沙发上，给她洗手擦脸梳头，又拿来一个馒头，倒了一杯水。改改姐狼吞虎咽，又饥又渴。娘一边给改改姐缝裤腿，一边对她婆婆说，改改疯了也是孩子的妈，是你的媳妇。给她吃饱穿暖，你儿当科长的，脸上也好看。给你儿说说，花点钱，到大医院好好看，兴许能看好。她婆婆哼啊哈呀地随口应付。
我让改改姐的婆婆叫他儿子回来，她婆婆说，我儿不是开会，就是陪领导吃饭，哪能随便就回来。我说，那我找他们厂长、书记说去。她婆婆才出去叫人。回头一看，改改姐和怀里的孩子竟在沙发上睡着了。娘说，看你姐又困又饿，被那娘俩挤兑，活活逼疯了。
改改姐的丈夫回来，一脸不高兴。说改改姐这两年不死不活，可把他害苦了。提起他外面有女人的事，他说，那都是你姐心眼小，见不得我和人家姑娘吃个饭，跳个舞。其实，那有啥！我说让他给改改姐看病。他说，疯子害的都是心病，她心里想不开，神医来了也没用。
两年过后，我又一次回老家看望父母，问起改改姐近况，娘竟说，改改姐病死了。我一听，愣在那里，想起当年改改姐漂亮活泼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来源：2018年02月23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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