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舒伯特的孤独

不久前看了本翻译小说《质数的孤独》,作者是一位意大利的80后作家,而且是个粒子物理学博士。物理学家跨界写小说,出手不凡,这本处女作小说一问世,就获得了意大利文学最高奖“斯特雷加奖”,令人啧啧称奇。小说写的是一对幼时受过心理创伤的青年男女,想彼此靠近,却无法触到对方心灵的故事。作者借用了数学中的一个概念,将这对青年男女比喻为一对“孪生的质数”。质数,只能被一和自身整除,而孪生的质数,几乎彼此相邻,中间却有一个偶数阻隔了它们的亲密接触,比如5和7、11和13,孤独因此成了它们挥之不去的宿命。在作家笔下,男女主人公就是这样一对孪生质数,孤独而失落,虽然接近,却无法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弥漫在小说中的便是这样一种忧郁、孤独、纠结的氛围。

读罢小说,掩卷沉思,孤独可能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生存状态,是人走向成熟无法绕开的一段旅程,是完整的人生必须付出的代价。古往今来,孤独也是文艺作品中一个永恒的主题。

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香奈尔与斯特拉文斯基》。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剧《春之祭》巴黎首演惨败,乐史上有记载,电影一开始表现的就是这段20世纪初轰动世界乐坛的公案。至于他与时尚女王香奈尔的恋情,以前只是听说过,电影用艺术化的手法展现这对领20世纪现代艺术风气之先的大师的情感传奇,自然离不开虚构。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影片中斯特拉文斯基孤独忧郁的眼神。《春之祭》失败后,痛苦、失望和孤独写满了他的眼睛,而香奈尔读懂了他的眼神。她理解他为艺术创新付出的心血和汗水,以及世人的指责甚至诽谤所带给他的痛苦,于是向他伸出了援手,请他全家住到自己的乡间别墅,专心创作,从惺惺相惜到坠入爱河,两个孤独的心灵写下了20世纪世界艺术史上的一段佳话。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舒伯特的孤独

自然,艺术家的孤独与常人的还不太一样。为寻找新的艺术突破口却不得要领,达不到自己的艺术理想,遭人误解,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依然默默无闻,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而在人群中形单影只,等等,这些都可能使艺术家陷入痛苦和孤独的深渊,但也可能成为他们愈挫愈奋、创作出传世精品的契机。可以这样说,真正有成就的艺术家往往都是孤独的,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孤独,才能成就优秀的艺术。从许多艺术经典中,我们仿佛可以窥见艺术家们守望孤独、品味孤独、战胜孤独的心路历程。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是一部人的意志和力量战胜黑暗与邪恶的命运的颂歌。贝多芬写作这部交响名著时,正经受着日益严重的耳聋的折磨和煎熬,他固然有着强大的意志力,发誓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但他内心的痛苦和孤独可以想见,毕竟,他也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于是,我们在《命运》的第三乐章中,听见了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奏出的低沉抑郁的旋律,犹如作曲家孤独愤闷的内心独白。正是有了这样的铺垫,最后一个乐章中表现的从痛苦走向欢乐、从黑暗走向光明,最终达到辉煌的凯旋,才显得丰满、真实而感人。又如,舒伯特的《流浪者幻想曲》和声乐套曲《冬之旅》中,都有一个悒悒独行的流浪者形象,在秋风萧瑟的菩提树下,在清冷的河边,在乡村小路的邮车上,在风雨交加的早晨,在空旷的旅店,流浪者在寻找,在忧伤,在叹息,在期盼,他孤独的身影某种程度上正是一生杰作无数,却贫困潦倒的舒伯特的写照。温和的舒伯特曾经斥责一批庸俗的“艺术家”:“你们称自己是艺术家?你们不过是吹号手和提琴手而已,你们只配如此!我才是艺术家,我才是!我,弗朗兹·舒伯特才是那位闻名遐迩、众人拥戴的艺术家!我才是那位写出伟大优美作品的人,而你们根本什么也不懂得欣赏!”激愤的话语折射出的是一颗不见容于世俗的高傲孤独的心。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舒伯特身前默默无闻、未获承认,是个孤独的流浪者。幸好后来舒曼、门德尔松发现了他的音乐作品的价值,并且不遗余力地推广,才让后人领略了他的音乐艺术无与伦比的美,使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从这一点上说,舒伯特又是幸运的,他并不孤独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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