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續接上文元四家,接下來我們要講明代史,總的來說,明代繪畫按照當時的影響力,大致可以分為明初、中後期、晚期三個階段。明初期是浙派的天下,中後期是吳門畫派唱主角,晚期有個繞不開之人:董其昌。(我們大致用4~6篇文章來講述)

上半篇:

要不要從事畫畫 掉腦袋的那種

元朝時文藝青年苦於蒙古人專政,不能出來做官跑去隱居山林,他們盼星星盼月亮地終於迎來了漢人的江山——明代。朱元璋起兵之初打著“反元復宋”的大旗團結了一批人,那些深受儒家入世思想影響的讀書人本以為“天亮了”,但是小編不得不說,你們這些個讀書人還是太天真了,怪不得叫書呆子呢,你們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元朝雖然歧視漢人,尤其是南方漢人,堵死了他們科舉考試、加官進爵的道路,但是元朝對文化思想極少過問,這批讀書人尚可以選擇做一名隱士,吟詩作對,直抒胸臆,自由快活。

朱元璋肯定是吸取了元朝管的太鬆的“教訓”,加強了各方面的管制。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朱元璋規定讀書人一定要為國家所用,否則就要被殺頭。這無疑把“一人超生,全村結紮”調轉180度變成了“一人少生,全村受精”,讓人苦不堪言。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建政之初,朱元璋靠鐵腕政策不僅實現了“天下英雄,盡入彀中”,順道還收盡了當時的一流畫師,這些畫師悲催命運由此開始。在沒有照相機以前,畫像還有一個寫實記錄功能,朱元璋命令畫家為其畫像。

無奈朱元璋長得“難為死個畫家”,一部分寫實的畫家畫完後讓朱覺得自己顏值太低,殺掉;聽聞這部分罹難的畫家事蹟後,又有一部分畫家把美顏功能玩的有點過頭,朱的人物像看起來是整容歸來的樣子,一樣殺。據說,最後那個既描繪了朱粗獷雄偉氣質,又適度掩蓋了朱滿臉麻子的畫家僥倖過關。

你以為這麼容易就通關了?下一關等著你,否則不是地獄模式。

藝術有其獨特的延續性,不會因為你朱元璋打下江山做皇帝繪畫就一下子變為“朱氏style”,所以期初被招入明代宮廷的畫家大都是延續元四家風格,這讓從軍事上滅元,自然也想從文化上改造元的朱元璋大為不滿。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我們知道元四家都是隱士,畫中透出一種冷寂清幽的消極出世氣息,這與新朝建立的調子不搭。朱是窮苦人出身,一代梟雄,馬上得天下,典型的富一代,讓他欣賞這些綿柔的文人畫確實有點牽強,大風起兮雲飛揚這種的或許更適合。“老子剛剛打下江山,正值蒸蒸日上之際,你們這些畫都消極避世唱反調,統統需要整改”。

宮廷畫家開始有意識地遠離元代風格,所以他們也得往前走一步找個範本,提倡南宋院畫;畢竟元代也做過同意的事情,元代在滅南宋後,建國後趙孟頫就開始提倡文藝復古,批評南宋而號召大家學習北宋及魏晉唐。這麼看,世間真無新鮮事。

朱元璋是一個什麼都要管的皇帝,霸道總裁原型且猜忌心很重。朝堂之上,他藉著清洗胡惟庸之際廢除了存續千年的丞相制度,裁撤行中書省,獨攬大權,元四家年齡最小的王蒙也因牽連胡惟庸案而性命不保。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宮廷之內,他對畫畫的人也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大批頂級畫家因為不合上意,要麼被處死,要麼被貶黜。

  • 元代著名山水畫家趙原,因“應對失旨”被殺。
  • 宮廷山水壁畫大師周位因為同行進讒言,被殺。
  • 山水畫家徐賁因為“犒勞軍隊不周”下獄死。
  • 書法家張羽被流放途中接到召回令,嚇得直接投湖自盡。
  • 周著奉命天界寺影壁,以水母乘龍背,不合旨意,被殺。
  • 史謹,工繪事,貶謫雲南。
  • 畫工金潤甫被貶雲南,替武安王廟做壁畫。

讓你想不到的是朱元璋元宵節賞花燈都要大開殺戒。朱元璋有個馬皇后,據說馬皇后是典型的大腳,民間稱“馬大腳”。元宵節朱元璋興沖沖出去賞花燈、猜燈謎,不料一則燈謎極大地刺激了朱元璋脆弱的神經,就是大腳皇后的緣故。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有一則燈謎是一幅畫,畫的是一個赤腳的婦人懷裡抱著一個西瓜。同行的文武大臣看到後一下子呆住了,因為燈謎翻譯過來是“懷(淮)西(瓜)婦人好大腳”。馬皇后恰恰就是淮西人,這使得自尊心過於敏感的朱元璋即日下令屠殺這個燈謎作者一家九族三百多口人,鄰里鄉親發配充軍。(喜歡霸道總裁的人請三思呀)

我們後人常詬病清初的文字獄,其實真正的文字獄是從明代開始的,清朝只是一個小學生罷了。在這種環境下,大家都以上為好,不斷揣測上峰的意圖,由於朱元璋喜歡南宋宮廷繪畫,全社會開啟掀起了“學習南宋繪畫好榜樣”的藝術運動。

學習南宋繪畫就要徵召畫師,南宋的都城是杭州,那裡遺留了全國最善於畫南宋宮廷風的畫師,雖然經過元代短暫的破壞與壓制,但是依然有大批傳承人,所以明初的宮廷畫家大都來自於浙江杭州周邊。對後世影響力最大的一位杭州畫師名字叫戴進,也是今天即將出場的主角。

下半篇:

浮生芳華半世夢 老牛揚鞭自奮蹄

戴進出身繪畫世家,父親也是一位功夫了得的畫師,但是年輕的戴進卻選擇做一名金銀工匠,他打造的金銀器精緻細膩,遠近聞名,戴進很自戀地沉湎在這種大批人追著他做金銀器的崇拜中。

直到有一日,戴進途徑一個鍛造鋪子,看到一個匠人融化掉的工藝品都是戴進打造的,這讓他感覺非常失落。就在他失落之際,一個好友告訴他,金銀首飾是婦女孩童的玩物不足道,如果你想留名青史,必須從事讀書人重視的丹青之事,就這樣戴進開始了繪畫之路。

永樂年間,戴進的父親因為畫技高超被招入京做宮廷畫師,戴進有機會跟隨父親一同赴京,那一年戴進只不過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毛頭小夥。深宮之中一呆就是20年,戴進畫技也是突飛猛進,雖然他贏得朝臣的讚譽,但是卻因一件小事斷送了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大好前程。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明 戴進 《關山行旅圖》 立軸絹本 61.8×29.7釐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一日在仁智殿,戴進滿心歡喜地呈送自己的作品《秋江獨釣圖》供聖上預覽,畫的是一位身著紅色的人在臨江釣魚。由於紅色是難以處理的顏色,一旦拿捏不好就會讓畫面產生俗氣,戴進吸收前人精髓,自認為能夠很好地駕馭紅色,想在皇帝面前炫技。可是他不瞭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就在此時,同為宮廷畫家的謝環添了一句嘴“畫面很好,但是很鄙俗”。明宣宗追問其故,謝環解釋“紅衣乃我朝官員的欽定官服,讓一個官員有閒情逸致去垂釣,豈不有傷體統?”明宣宗聽完後點了點頭,並回絕了繼續看戴進其他作品的請求。

有時候大人物的一句話往往會改變小人物的一生。戴進被迫離開了宮廷但是未離開京城,從前被群臣追捧的他因為一句話如今到了無人敢用的地步,年近40歲的戴進感到了人情冷暖。自此戴進的在京的日子越發的困窘,以至於他不得不向其他畫家討米充飢。他本以為或許能夠迎來什麼轉機,但是這樣窘迫的日子硬是持續了10年。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明 戴進 《春遊晚歸》 絹本 167.9×83.1公分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戴進回首自己當年隨父入京受聘宮廷畫師是何等的少年意氣,在京師酒館寥寥幾筆人物速寫就贏得滿堂彩,與當朝公卿同桌對飲、推杯換盞後奮筆疾書,這種美好的場景是夢又不是夢,始終糾纏著戴進,此時的戴進已經是兩鬢斑白、頭髮稀疏的小老頭,他最終放下了這份浮華的期許,準備回到杭州老家。

走投無路回到杭州對戴進個人或許是一個悲哀,但對中國繪畫卻是一樁幸事,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作品大都是戴進離開深宮回到杭州所畫。如果中年因宮廷繪畫的要求限制其個性化的藝術表達,那麼在人生最後的25年裡,戴進把自己胸中的這股憤氣毫無保留地傾注到山水之上、筆墨之間。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明 戴進 《風雨歸舟圖》 絹本淺設色 143×81.8公分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這段時間是戴進的藝術碩果期,流傳後世的《雪溪行旅圖》、《攜琴訪友圖》、《雪山高士圖》、《大禹治水圖》、《雪景山水圖》都是晚年巔峰期所作。戴進本是杭州人外加久居“好南宋風”的明皇宮內,他的作品帶有不少南宋院畫的風格,但是不僅侷限於南宋院畫,戴進融合百家之長,為“浙派”開創者。

浙派植根於南宋院體畫,在戴進吸取前人百家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在明代初期江浙一帶頗受追捧,成為吳門畫派興起之前的顯學。戴進本人晚年在杭州開班辦學,廣收門徒,名聲益增,其影響力是當之無愧的明初畫壇第一人。


山水畫史之明初:畫畫有風險,入職須謹慎

明 戴進 《春山積翠圖》水墨141cm×53.4cm 上海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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