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县暖泉古镇。视频制作 新京报记者 王巍 李傲
由北京西行二百余公里，河北蔚县暖泉古镇沧桑千年。在这里，走入古镇中错落的街巷，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煤烟味儿似是笼火味道，让人一下回到至少三十多年前北京胡同里的冬天；在这里，穿梭于古堡城墙内外，感受现代文明和历史古迹的碰撞，似乎能让人从簇新的时光穿梭到古老的岁月。
至今未通火车的蔚县，似乎离城市里的人很远，这里只能驱车前往，也看不到城市里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可至今未被时间改变的古镇，又似乎离城里人的记忆很近，这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砖灰瓦，和因为巨大时差而被保存下来的旧时样貌与情怀。
北方古镇讲述千年历史
从北京城区出发，走京昆高速、张石高速，穿过河北涞源县，便来到了河北省张家口最南端。这里有一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这里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是拥有世界级非遗的地方，也是保存众多明清建筑的古地，这就是蔚县。
蔚县的蔚字读作yù(四声)，当地人把这个字读做yǔ(三声)。有人说这里与外界有着至少30年的时差，来到这里就回到了上个世纪。
刚刚驶入蔚县境内，映入眼帘最为频繁的该是一辆辆红色的加长货车。蔚县的矿产资源丰富，煤炭仍是带动经济发展的核心产业之一。
暖泉古镇。 摄影 新京报记者 王巍
而没有了运煤货车的暖泉古镇，带给人的则是另一番感触。暖泉古镇当算蔚县最著名景区，这里不仅曾举全县之力规整修缮，更讲述着蔚县千年历史。全镇辖16个行政村，占地57.3平方公里，是一个由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所交融的北方古镇。
镇中细长的小巷里，有老人坐在褪色的旧沙发上晒着冬日的太阳，眯着眼睛看着我们这些异乡人，阳光打在老人身上时明时暗，若无人车走动，像是时间静止后的一幅油画。
巷子里的小院中，房子一半是木柱和土坯砖搭建，另一半则是灰色石砖组成。细问起来，很多房子已有400年历史，在风雨飘摇中，一点点修葺，让一座房子有了不同时期的风貌。古镇中大部分建筑的墙体，最主要的材料还是河卵石和土坯砖。
古镇最能体现古韵风格的民俗和建筑，集大成者还应数镇内的三个古堡，古堡中又当数西古堡最具风格。
沿着石板路 寻找旧时光
从西古堡东侧进入古堡，像走进时光的任意门，脚下曾经由几百块规则不一的砖石铺成的石板路已经被磨得光滑锃亮，而循着古道两侧深深的车辙，仿佛又能看到几百年前古老的推车，吱扭吱扭地在青石板上缓慢而平稳地驶过。
西古堡中的入口处的古寺院名为地藏寺，始建于清顺治年间，踏上地藏寺的石阶，穿过狭窄的过道，残破的钟鼓在蓝天映衬下更显苍凉。
地藏寺是西古堡的制高点，由此登高远眺俯瞰堡内，可见由一条古街贯穿，使整个古堡呈现“丰”字形，两旁建筑多为明清时期建筑。与小桥流水、精雕细琢的南方古镇不同，这里的青砖已经被岁月打磨成灰色。
许多人的“穿越之旅”，往往并不始于舟车劳顿后刚刚踏入古镇那一个半天，而多半源自下榻醒来之后，第二天清晨打开房间通往院落的门的那一个刹那。
如果是赶在冬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方胡同里才有的烧煤笼火的味道，会隐隐浅浅地钻进鼻孔。远处的天，没有动辄几层、几十层的住宅楼或写字楼，只有搭在灰色砖瓦屋檐上干瘪瘪的枝杈，和天际线上空的大片留白。院落外也没有汽车与商铺音乐的喧嚣，如若细听，总有带着烟火气的叫卖声隔门传来。
北方的初春还有寒意，已经回到记忆中故乡冬天里的人，几乎就有那么一瞬间想披上一件厚外套，趿拉着棉拖或毛窝，到记忆深处故乡的胡同口去买上一口袋早点。
曾经作为电视剧《亮剑》拍摄地的古镇，每条小巷中都藏着不少老民居，院落多以套院著称，多个院落相互贯通，其中较大的有四连环、九连环套院。这些院落和北京四合院有着极为相似的结构，透过敞开的门扉，还看到有镇子里的小姑娘独自“跳房子”，或者和同伴们跳着皮筋儿。漫步其中，让北方来的异乡人也能遇到年少的自己，有了回家的感觉。
在古镇里玩烟花的孩子。摄影 新京报记者 王巍
古堡中的城里人 舌尖上的暖泉镇
在巷道间，上海建筑师万全所在的房子，算得上是古堡中一处特别的所在，也或是旅客们西古堡内可选择落脚地点之一。
民宿所在的整套建筑，与古镇中多数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并不十分相同，精致的砖瓦，考究的木工，营造了另一番古朴庄严。在拥有民宿主人这一重身份前，万全在上海有自己的工作室，以建筑师为职业，如今的“不觉晓”也是出自他之手。
自己在上海，妻子在北京，万全说自己与蔚县在此前并没有任何渊源，之所以选择这里，坦白讲完全是因为蔚县接纳了自己——亟待发展旅游业的地方对外来人和投资相对友好。拿到使用权后，万全将原有土地上七八十年代才建起的房子推翻重建，拆房、动土、上梁，总共两年多时间，房子才堪堪建成。
在万全看来，千年前燕云十六州被打包割让给辽国契丹，曾经是北宋心中之殇，但多民族文化碰撞后也留下了文化融合的痕迹，就比如这里一碗小小的粉坨，“包含蔚县在内的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辽宋往来也有增多。当时风靡汴京的绿豆粉也成了契丹人的心头好，回到蔚州后，豌豆粉便由此改良而来，”因契丹族的偏好，豌豆粉变成了蔚州一年四季的小吃。元朝时期，朝廷派契丹兵赴云南平叛，带过去的同样也有饮食和文化。
万全所说的豌豆粉坨，与当地的黄糕、豆腐干等特色小食齐名。豌豆粉以豌豆面制作，晶莹剔透，本是一块似碗糕大小的绵软固体，制作时，店家会以极快的速度将坨块削割成长短均等、宽度均匀的凉粉。这是暖泉古镇人的平常手艺，但在外人看来，极具观赏性。待汤水放好，用匙勺撩上几许辣香适口的“暖泉辣椒油”，品尝到凉粉的滑顺美味后，才会知道制作时的“前奏”并不是耍花枪，这也将是游客离开后念念不忘的味道。
古镇内邻近的街边铺面，多是叫卖着蔚县豌豆粉坨、黄糕、豆腐干等蔚县最为著名的美食。与一般城市中的古巷景点不同，这里铺面并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赶上店主们倦怠或者忙于他事时，食客想吃上一口心心念念的豌豆粉，还需等到晌午。
暖阳下的暖泉古镇街景。摄影 新京报记者 王巍
刀尖中的艺术留下匠人匠心
整个蔚县在恒山、太行山、燕山三山交汇之处，南部边缘可见巍峨高山在林地尽头拔地而起，即使古镇低调古朴，但也挡不住两项非遗技艺光彩夺目。
其中，世人多数只知道有着五百年历史的“打树花”，在炽热的铁水与冰冷的墙面上激起无数铁花夺目绚烂，今年还上了春晚，可对于蔚县剪纸却少有耳闻。
蔚县剪纸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古镇街头除了贩卖各类小吃的餐饮店，游人见得最多的当数剪纸。作为工艺品售卖的剪纸，材质已不单单满足于简单的宣纸，甚至出现了各类布艺以及皮革。题材也不拘泥于传统的人物花鸟和各类年画，偶尔也会赶个时髦儿，小猪佩奇一家子也能被剪得活灵活现，配上明快的颜色，真让人爱不释手。
雕刀刻制、多幅同制、明快绚丽，这边是蔚县剪纸最能区别于其他地区剪纸工艺的特点，蔚县南张庄村还有“中国剪纸第一村”的美称。
手艺人老王17岁起便进入工厂跟着师傅学习剪纸工艺，如今四十多岁的他在剪纸村外经营着一家两层共百余平米店铺，其中的镇店之宝当数被老王装裱在二楼的“清明上河图”，“完成这么一幅作品，需得将整个清明上河图临摹下来，然后再慢慢刻制，彩色版本还需色彩点染。”这幅作品老王花费了一年半，但他说因为这样的作品在蔚县并非“独一份”，心里还有点不得劲。
剪纸“清明上河图”。视频拍摄 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从业快三十年的老王向新京报记者回忆说，自己最初学习剪纸，只是为了生计而并非出于喜爱，但也正是这门手艺把他留在了家乡，也是这门手艺为他积攒下一份匠心，他很感恩。
老王讲述，像很多北方人一样，蔚县人最初通常把剪纸称作“窗花”，所以这也是一种从窗户上发展起来的艺术，明媚的日子里，阳光映照在剔透的玻璃上，上面的窗花也会被照射得更加鲜活生动，“许多游客都不懂为啥蔚县的剪纸色彩艳丽浓重，甚至有的颜色可能看起来有些俗气，但其实这些剪纸是需要在太阳光下逆光欣赏的。要是换成普通的颜色，也就无法表现蔚县剪纸的色彩特色了。”
当地人讲起关于“窗花”的误会，会显得随和宽容。他们偶尔讲述的剪纸文化，也同样是异乡人万全每次与住店旅客聊天时会提到的内容。而在万全的视角下，更多了一份反思： “经济上领先的多了，文化上就会倨傲。有些城里人会把所有农民的东西都看作是土的。但我们的民族有着几千年的农耕文明，所有精彩灿烂的东西都是在这个文明里诞生的，哪里来的土呢。”
无论是本地人长久以来对故乡的羁绊，还是异乡人命运偶然间与蔚县的交汇，都已经或将会发现，沉睡已久的蔚县，至今尚未连通铁路的蔚县，群山环抱之中的蔚县，是有着说不完的故事的旧桃源。
★蔚县穿越指南
△据《蔚州志·渠道图》中记载：“出城西三十里暖泉堡中，泉之源以石瓮分东西流”，又说“其水澄清如鉴，三冬不冻，故云。”暖泉古镇的泉水沿环村明渠浇灌着镇区南的数百亩菜园和稻田，最后流入镇区东南的壶流河水库，三九天里，暖泉水流出1.5公里内不结冰。地下水常年恒温16摄氏度，便有了“暖泉”之名。
△古镇在尧舜时期属冀州，商周时属于代国，战国时期为赵、秦等国角逐之地。秦汉三国两晋时期，均属代郡。唐宋时期，暖泉镇是汉族与少数民族争夺之地。元朝建镇，明清时发展为 “三堡、六巷、十八庄”。
△暖泉镇自古就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军事要地和商贸重镇。明清时期，暖泉镇是连接张家口和俄罗斯的张库商道上的重要货物集散地，是当时晋商入京的必经之地。
△始建于金时期的西古堡，定型于明代嘉靖年间，增建重修于清后期，堡门处设有瓮城，古堡集古民居、古寺院、古城堡、古戏楼四大文化景观为一体，是国内现今保存最为完好的古村堡之一。
△打树花是蔚县暖泉镇的地方传统民俗文化活动，至今已有500余年历史，打树花也作为一项古老技艺，成为河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新京报记者 杨亦静 田杰雄 摄影 王巍
閱讀更多 新京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