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射鵰第二回《江南七怪》:江南七怪是有王者出場氣勢的青銅嗎

細讀射鵰第二回《江南七怪》:江南七怪是有王者出場氣勢的青銅嗎

(新版射鵰老大的那句經典臺詞你還記得嗎?)

(1)

完顏洪烈在“秀水客棧”被朱聰順走了銀兩,心中惱怒,就把氣撒在嘉興府尹蓋運聰、嘉興縣令姜文通身上。完顏洪烈當真也是鳳凰男,當著包惜弱的面,端著架子接受大宋官員的諂媚,這廂還不忘了給店小二施捨些銀兩,種種表現,令人憎恨。

金庸小說中的人物,即便是罪大惡極如南海鱷神者,總也有其可愛的一面;惟獨對官場中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和鄙夷。但是偏偏他又喜歡給筆下這些當官者起帶德、聰、通等字眼的名字。本書中就有段天德、呂文德、蓋運聰、姜文通等等。《笑傲江湖》中令狐沖喬裝的將軍叫吳天德。

大約金庸在這裡是秉持了叫什麼缺什麼的原則吧——叫德的無德(小編無意冒犯某非著名相聲大師),叫聰的簡直耳聾眼瞎(當然,體制外的朱聰除外),叫通的則狗屁不通。

和包惜弱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完顏洪烈逐漸地也就開始放飛自我了。他有些賣弄地對包惜弱說道:“本來我又管不著他們,這些做官的自己沒用。趙擴手下盡用這些膿包,江山不失,是無天理了。”包惜弱道:“趙擴,那是誰?”顏烈道:“那就是當今的慶元皇帝。”

這就好像,你在酒桌上和別人喝酒,說起自己的領導,對方則笑著說,我和他很熟,要不要現在打個電話叫他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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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洪烈也是多情種)

(2)

讀金庸小說,常常會折服於他用詞之精準。比如,完顏洪烈為了得到包惜弱可謂煞費苦心,隨著身份的逐步公開,完顏洪烈也變得不那麼謹小慎微了,言談之間就多了些頤指氣使和飛揚跋扈。

完顏洪烈對手下說“都出去吧”,眾軍士便齊聲唱喏,魚貫而出。他轉頭對包惜弱道:“你瞧我這些下屬,跟宋兵比起來怎樣?”包惜弱奇道:“難道他們不是宋兵?”顏烈笑道:“現今我對你實說了吧,這些都是大金國的精兵!”說罷縱聲長笑,神情得意之極。

“縱聲長笑”四個字,有極強的畫面感。

完顏洪烈要出去給包惜弱買衣衫,走前又是一番顯擺:“韓丞相私下另行送給我的金銀,如買了衣衫,娘子一千年也穿著不完。娘子別怕,客店四周有我親兵好好守著,決沒歹人敢來傷你。”說著揚長出店。

“揚長出店”,又是很有力道的四個字。

包惜弱並沒有丟掉對整個事件的基本判斷,“他是大金國王子,對自己一個平民寡婦如此低聲下氣,多半用意不善”,然而“天地茫茫,卻又到哪裡去”?包惜弱已然“六神無主”,對完顏洪烈來說,這一切都盡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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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經典版的江南七怪)

(3)

江南七怪的出場順序是3745612,頗有點洪濤宣佈《歌手》排名的味道。江南七怪的出場,金庸可謂極盡渲染之能事,開場像極了王者,後來被證明只是青銅的,無人能出江南七怪之右。

金庸寫江南七怪,個個不同,個個精彩,下筆騰挪,個性突出。比如寫老三就寫他是個靈活的胖子,寫老七還不忘讓完顏洪烈在心中把她和包惜弱對比了一下,寫老五老六就突出了他們的市井氣,寫老大就強調了他的威嚴,寫老二就時時照顧他的魔術師身份。

這些都要藉助完顏洪烈的眼睛來逐一交代,因為完顏洪烈看了諸位的表現,有心接納,而且他和妙手空空的朱聰有過一面之緣,這時候有起有承,接下來才能有轉有合。

金庸寫江南七怪之初,應該是在心中給他們樹了一個不低的位置的,不過到後來水漲船高,不得已把他們打回到青銅的原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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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奎榮演繹的柯鎮惡非常接近於原著了)

(4)

江南七怪身份各異,是個混搭組合。雖說是“怪”,但本質上還是因為這個“俠”字才走到一起的。這也是他們時常自稱“七怪”,卻喜歡被別人尊一聲“七俠”的原因。

丘處機和焦木和尚有了誤會,江南七怪是來做和事佬的。柯鎮惡道:“我七兄弟人稱‘江南七怪’,不過是怪物而已,‘七俠’什麼的,卻不敢當。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威名,素聞長春子行俠仗義,更是欽慕。這位焦木大師為人最是古道熱腸,不知如何無意中得罪了道長?道長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讓我們做做和事佬。兩位雖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薩不同,但總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脈,大家盡釋前愆,一起來喝一杯如何?”

柯鎮惡這話,其實有大bug。菩薩是佛教用語,乃“菩提薩埵”之略稱。菩提,覺、智、道之意;薩埵,眾生、有情之意。菩提薩埵,意即:道眾生、覺有情、大覺有情、道心眾生。丘處機所在的全真教是道教,信奉老子,實在和菩薩扯不上聯繫。

但柯鎮惡說這話的出發點沒有問題,他們這次就是來做調解員的,所謂“武林一脈”的什麼的,顯然也是出於真心。

柯鎮惡的這個bug,到底是不是金庸的疏忽呢?竊以為不大可能是,金庸大師對宗教的認知和理解,超越很多業內人士。他賣的這個破綻,有故意的成分。也就是說,錯不在金庸,是金庸讓柯鎮惡出錯。

江南七怪的實力,不足以去調解事關全真七子的糾紛,他們挺身而出,全是為了一個“義”字。因此金庸欲揚先抑,便讓柯鎮惡在這裡露一個怯,讓他分不清都信的啥,突出一下他實力之不足,然後再彰顯他的俠義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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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毅簡直是柯鎮惡專業戶了)

(5)

丘處機因為誤會,要找焦木和尚交人,江南七怪是信任焦木和尚的,就把這事攬下來了,雙方陷入死局,動手之前丘處機卻要敬七位每人一口酒。

因為要從那口大銅缸裡飲酒,所以接下來這段文字非常精彩。丘處機給江南七怪敬酒,和蕭峰在聚賢莊和中原豪傑喝的斷義酒寫法自是不同。前者重在喝酒,是個人才藝展示環節,後者重在斷義,喝的不是酒,拼的是感情。

八人拼酒,精彩也都在細節處。比如韓小瑩酒量有限,率先站出來要替她喝酒的一定得是張阿生;再如完顏洪烈在一旁觀看,內心就渴望丘處機先醉,七怪好藉機替他剷除了後患。

丘處機以一敵七還不落下風,全是憑藉內功深厚,把酒從腳上逼了出來。這和段譽與蕭峰拼酒時把酒從手指逼出來又有不同。段譽立於不敗之地,因為敬佩蕭峰的為人,所以心懷愧疚,丘處機滿懷爭勝之心,所以反而不會因作弊而自責。

最後還是魔術師朱聰說了句大實話:“我的酒喝在桶內,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什麼分別?”飲酒如果脫離了感情,那就真和喝水沒什麼區別了,至於喝多少和怎麼喝也無關緊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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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處機總給人感覺魯莽有餘)

(6)

丘處機為了朋友,丘處機相信自己的眼睛;江南七怪也是為了朋友,七怪相信自己的朋友;焦木和尚是要維護自己的聲譽,並且也相信自己的聲譽。這誤會的根源不難找到。

江南七怪在射鵰全書中是可敬而不可愛的典型。說他們可敬,在於他們總那麼正義凜然、義薄雲天,說他們不可愛,因為他們過於耿直,常常有誤會發生。

金兵來尋他們的主子完顏洪烈,丘處機以為是七怪約來的幫手,本來已經消減得差不多的誤會陡然又起。丘處機先行一步,完顏洪烈以為有空子可鑽,就來討好柯鎮惡。

柯鎮惡聽得他呼喝金兵之聲,知他是金兵頭腦,喝道:“他媽的,滾開!”完顏洪烈一愕。韓寶駒道:“咱大哥叫你滾開!”右肩聳出,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顏洪烈一個踉蹌,退開數步。

柯鎮惡這句粗話,說得那叫一個爽快!

朱聰則是再次摸走了完顏洪烈的銀兩,還順便奚落他誘拐別人媳婦的腌臢手段,既向讀者交代了真相,又替讀者出了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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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聰的“聰”有時讓人感覺是小聰明)

(7)

丘處機和江南七怪醉仙樓一戰,雙方互有敬佩之心,所以基本算是文鬥;法華寺一戰則有大不同,雙方誤會加深,加之丘處機以一敵眾,出手之時便沒了情分。

這誤會因段天德而起,最後自然需要段天德來收場,也因李萍而起,最後自然也需要李萍暴露真相。

焦木不愧是修行之人,所以在一場酣鬥之後,仍然敢於說丘處機是個好人,只是性子急。江南七怪未嘗沒有這樣的判斷,他們也不難判斷出來丘處機是個好人,只是他們性子也急。

江南七怪為朋友兩肋插刀,講的是一個義字,他們秉持的東西和丘處機為了給郭嘯天楊鐵心一個說法要殺死仇人安頓他們遺孀的做法其實是一脈相承的。丘處機也應該不難判斷江南七怪都是好人,也只是性子急。

重感情,講義氣,卻並不理智,更談不上智慧,所以他們都是可敬而不可愛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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