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記憶——留在味蕾裡的福州小吃

在福州住了30年,從小到大,吃的很多東西都是福州的味道,味蕾裡留下的自然也是福州的味道。都說,小時候吃過的食品留下的味道,會影響人一輩子的味蕾。

到北京後,經常到具有福建或福州風味兒的飯店餐廳吃飯,諸如"福州會館"、“廈門會館”等,但總覺得他們做的福建菜或福州菜裡吃不出我小時候熟悉的那種味道。儘管菜餚的食材和佐料都是原產地的,大師傅也是福建廚子,但味蕾是不會騙人的,它的準確感覺使你在判斷食物上有鮮明的標準。有人說,這是水土的問題。


榕城記憶——留在味蕾裡的福州小吃

福州老酒

要想做出正宗的福州菜或小吃,我歸納一下,有三大法寶---紅糖、老酒和蝦油。離開了這三樣佐料,福州的大師傅就基本不會做菜了。如同川菜大師傅離開了辣椒、花椒和豆瓣,也很難做出純正地道的川菜。紅糖不用說了,南方菜系偏甜,當然離不開糖;老酒即料酒,是當家佐料,燒菜做湯離不開它,但一般的老酒形成不了福州菜的味道,非福建產的鼓山牌老酒最是正宗;蝦油是福州人做菜的首選,如同我們做菜離不開醬油一樣,蝦油聞起來很味兒,吃起來很有一股海鮮的感覺。三大佐料結合在一起的福州味兒,潛移默化地固定著福州人的味蕾。

一, “味中味”裡吃小吃

福州人幾乎沒有不知道味中味的。六十年的初期,一座豪華的、兩層樓的,集閩菜大全和各種福建小吃的餐館,出現在八一七中路上,使得過往行人不免駐足多看幾眼。小孩子們看著餐館上的匾額“味中味”,情不自禁地會念成“咪中咪”,因為啊,味道的“味”字上面那一橫是向上翹的,如同“咪”字。

如此豪華的高檔餐館,我們肯定是不會光顧的。聽說味中味裡有兩大神器,一個是佛跳牆,一個是包餃子機。佛跳牆自不用說,閩菜第一把交椅非君莫屬,離了佛跳牆,閩菜是肯定拿不出手的。包餃子機絕對是一個稀罕物,在六十年代能用機器來包餃子,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第一次與包餃子機謀面,還是幾年以後的事兒。

包餃子的機器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一個旋轉的機器設備,底下走麵皮兒,上面落餡兒,如同蚌殼一樣的鐵皮一張一合,機器餃子就算做成了。隨著機器的旋轉,包好的餃子紛紛落在案板上,然後被廚子裝走下到沸騰的大鐵鍋裡。當年味中味來吃機器餃子的人不少,大家都來嚐嚐鮮,品品機器餃子什麼味道。

味中味的一樓以經營福建小吃為主。一進餐館大門,只見各種小吃檔分兩邊一字排開,每個小吃檔只做一種小吃,都掛著一個寫著小吃名稱的招牌。有鍋邊糊、炒興化粉、煮米粉、魚丸、扁肉、拌麵、餃子、八寶飯、芋泥等等十幾種,琳琅滿目,不一而足,集福建小吃的主要種類。當年曾經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是某人與某人為什麼事兒打賭,如果某方輸了,輸方就要請贏方吃味中味,要從一進門吃到最裡面,然後從最裡面再吃出來!十幾樣小吃,都要吃一遍,肚子受得了嗎?想想那個年代,食物匱乏,肚內空空,能到味中味打個牙祭,美事兒一樁。

我們大院的孩子,基本與味中味無緣,大人不會帶你去下館子,小孩子囊中羞澀也沒法去。誰知文革期間,高檔餐廳飯館紛紛放下身段,為廣大群眾服務,味中味也在其中。我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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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麵

記得1970年,我們三中學生在西湖參加勞動。當年福州西湖被作為“封資修的大染缸”被砸爛,好端端的山清水秀的公園被開墾成農田栽水稻種地瓜,我們班也在這裡學農。參加勞動中午不管飯,學生們自己解決。有的學生家住的不遠就近回家,有的學生自己帶乾糧,我們幾個就商量著到哪裡解決午飯。好像是林梓提出去味中味,印小棠說太遠,我說反正偶爾一次,遠就遠點吧!於是我們幾個人,從西湖南門出,穿過西門到東街口,然後來到味中味。學生吃個午飯膽敢到味中味,夠奢侈吧!其實不然,剛才說了,文革期間,味中味面向廣大群眾,各種菜餚小吃都減價不少,老百姓基本能夠消費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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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邊糊

進門後 我們幾個人都到各個小吃檔,找尋自己最愛吃的東西,很像今天的自助餐。唯一區別的就是自助餐交了錢隨便吃,這裡是買一份吃一份,不敢買貴的,不敢敞開了吃。記得那一次我買了一碗鍋邊糊,一盤拌麵和一盤餃子,3毛多銀子。第一次吃機器餃子,純肉餡兒,甜絲絲的,跟家裡的餃子截然不同。花3毛多錢,吃了一次味中味,享受中帶著自豪!事後林梓還樂我:吃一次味中味,才花3毛多錢!

二, “四海春”裡吃魚丸

四海春在哪裡,估計很多福州人都不知道,因為現在好像拆了。四海春是一家餐館,地址在東街上,具體就在當年旗汛口百貨商店旁邊,是一家不大的飯館。

六十年代上小學的時候,每天從旗汛口十字路口往東走,都要經過四海春飯館。飯館裡熱氣騰騰,撲鼻的各種香味兒迎面而來。每次,我都要瞅瞅飯館門前玻璃窗後的煮魚丸的灶臺。只見灶臺上一口大鍋沸水上下翻滾,扔進去的魚丸胖乎乎、白生生、圓滾滾;大鍋旁一口湯鍋裡永遠熬著豬身上各個部位的骨頭,有時還能看到豬頭上黃了吧唧的大板牙;豬骨湯是魚丸湯的主要原料,魚丸的湯鮮不鮮,關鍵看豬骨湯熬的夠不夠火候;大鍋旁的另一邊灶臺上擱了好多小碗,裡面放了一些蔥花、蝦油和味精。魚丸熟了,只見大師傅用鐵勺從大鍋裡盛起一勺勺滾湯,分別倒在擱了佐料是小碗裡,然後放魚丸。


榕城記憶——留在味蕾裡的福州小吃

魚丸

當年的魚丸,每粒四分錢,整個福州市都是一個價格。到店裡吃魚丸,可以買三、四粒,甚至可以買一粒,可見那時候老百姓的消費能力和國營飯館的服務態度。現如今,到店裡吃魚丸,至少四粒起步,少了不賣,愛吃不吃。魚丸的價格也從每粒4分錢漲到一塊多了吧。記得有一次我們後勤的幾個孩子到銅盤遊泳池游完泳,回中山路老後勤大院路過三角井時,到路邊一家魚丸店吃了一次魚丸。孩子們身上銀子有限,買完游泳池門票後基本沒剩了。好在魚丸便宜,吃一粒的錢還是有的。於是,我們幾個人各自買了一碗魚丸,每碗裡面只有一粒魚丸。對我們幾個小孩子的行為,大師傅可能是習以為常了。但小孩子得寸進尺,想方設法再佔點兒小便宜。游完泳,又渴又餓,一個魚丸,別說吃痛快了,就是塞牙縫都不夠。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粒魚丸消滅了,抬頭一看,周邊有一個夥伴不僅魚丸還在,而且還在大口喝湯。百思不得其解?他告訴我訣竅,吃魚丸,先喝湯,湯喝完了,再到灶臺找大師傅盛, 湯喝夠了,再吃魚丸。恍然大悟,我立馬端起碗也想去灶臺盛湯,夥伴說,不可以,碗裡沒有魚丸,大師傅斷斷不會盛湯與你!

四海春飯館雖每日見面,但從未進去一次。一次極其偶然的機會,我進去吃了一次魚丸。記得是1969年“九大”召開的日子,我們孩子也和大人一樣興奮,盼望著大會趕緊閉幕,好隨大人們上街遊行放炮熱鬧。終於在4月下旬的一個晚上,“九大”閉幕了,我們四野的十幾個孩子,好像有幼軍、偉東、捷利、捷衛一起和大人們來到大街上瘋跑。從鼓屏路走到東街口,又向東走到旗汛口。大街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喇叭高喊、鞭炮震天。我們小孩子在摩肩接踵的人流裡鑽來鑽去,好生開心,走到旗汛口了,快10點了,又渴又餓,晚飯早就消化完了。剛好,大家看到四海春,不約而同地摸摸口袋,就進去了。吃魚丸最實惠,湯湯水水,即解渴又飽肚,真是一個好東西。大家聚在一桌,每人都買了幾粒魚丸,在“九大”閉幕的喧天鑼鼓和高音喇叭奏鳴曲中,好好享受了一次“魚丸宴”。

魚丸,只有福州的最正點。離開了福州的水土,其它地方都無法重複出福州魚丸的味道對你味蕾的撫摸。

三, “井大店”裡的蝦酥和蠣餅

從福州實驗小學畢業,正值文革如火如荼,中考早就成了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產物,被扔進歷史垃圾堆,取而代之的學生們上學就近分配。中山路後勤大院的孩子們,都被分到了十九中。

從中山路到十九中,要路過井大路。井大路是福州城北一個著名的集市和農貿市場。每天清晨,不寬的街道兩旁人行道上都是各種攤販的雲集之地。賣菜的,挑一個擔子,裝滿了剛剛從地頭採摘下來的水靈靈的蔬菜;賣雞鴨的,雞籠鴨籠裡的家禽靜靜趴著等待著最後的日子;賣魚的,大小不一的搪瓷盆裡大大小小魚兒游來游去;賣甘蔗的,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削皮鋼刀舞來舞去;賣煮地瓜的,炭火爐上用黑了吧唧屜布遮蓋下的蒸籠熱氣騰騰;賣麥芽糖的,一手扶著用塑料布裹著麥芽糖的擔子、一手敲著發著“叮叮叮”的鐵棍和鐵片;賣米糕的,頭頂著一個籠屜在人群裡走來走去、口裡不停著哼著“噥毆、噥歐---”。

攤販後邊,是一個一個門臉兒,有副食店、雜貨店、食品店、鹹菜店,還有一個小吃店。小吃店在井大路的南頭靠東,緊挨著一家廢品店。每天早上,是小吃店最熱鬧的時候。店門口架著幾隻大油鍋,兩個依姆在油鍋旁緊張地忙碌著,她們主要負責炸各種油粿;往裡走,一個更大的鍋在煮鍋邊糊,福州人叫“鼎邊糊”。


榕城記憶——留在味蕾裡的福州小吃

蝦酥

別看這家小吃店門臉不大,但福州幾種物美價廉的小吃基本都齊了。像蝦酥、海蠣餅、芋粿、光餅、千頁糕、鍋邊糊、花生湯、扁肉、甜粥、鹹粥等等,應有盡有,不一而足。這些小吃我基本都吃過,尤其青睞蝦酥和海蠣餅。蝦酥(哈擼)和蠣餅(dia biang)都是油炸粿,噴噴香,而且物美價廉。蝦酥3分錢一個,海蠣餅5分錢一個。上中學時,母親有時候看我起晚來不及到食堂吃飯,就會給我一毛錢上街吃早飯。每次給我一毛錢,買兩個海蠣餅剛剛好,買三個蝦酥還能剩一分。揣著一毛錢,來到小吃店的油鍋旁,瞪著眼睛瞅著依姆手上兩個鐵勺上下翻飛,一個個油炸粿在黑褐色的油鍋裡沉沉浮浮,從白白的麵糊下鍋,到焦黃的油粿撈出,瀝完油,用紙一裹,燙手的油炸粿拿在手上,撲鼻的香味伴隨著我的腳步朝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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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蠣餅


離開福州,每每想起這些給我童年味蕾帶來快慰的小吃,津水不禁。若想再吃到這些少年時代的味道,只有再回福州。每年春節回榕,安泰樓是一定要去的。安泰樓集閩菜和福州小吃大全,在這裡,我和夥伴們可以大快朵頤一下,以滿足那些留在味蕾裡感覺的抓撓。吃完了,再到樓下買一些年糕、芋泥和八寶飯,福州人年夜飯上離不開的三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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