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生為才女,我很抱歉

朱淑真:生為才女,我很抱歉

世人皆知李清照,無人憶起朱淑真

說起中國歷史的女詞人,“李清照”這個名字,一定會第一個浮現在大家腦海中。

第二個,或許是唐婉。但你不一定能想起,在李清照前後,有一個跟李清照“差堪比肩”,並稱“詞壇雙壁”的女詞人。

她叫朱淑真,也是唐宋以來留存作品最豐盛的女作家之一。

她的史料不多,且多存疑。除了出身宦家,有過不幸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外,詩人生平今已難詳考。

生卒年不詳。有人說她生於北宋,也有人說她生於南宋。我們只知道是兩宋之交的女詞人。

戶籍身世不詳。《四庫全書》中定其為“浙中海寧”,也有人說是“浙江錢塘”。

婚姻愛情不詳。只知道她大概有過甜蜜的初戀,後來嫁給一個官吏,非常不幸福。

歷史記載,朱淑真能畫,通音律,也能詩。詞多幽怨,流於感傷。

她一生寫過三百多首詩,詞已經無法無量。而保留下來的詩詞共180餘首,其中詞只有二三十首,集子名叫《斷腸詞》。

但這些流傳下來的為數不多的珍貴的詞作,每一首都可以說是精品。

可以說,如果沒有李清照,朱淑真就是妥妥的第一女詞人。

甚至在有些“粉絲”的心目中,朱淑真已經超越了李清照。

然而,世人皆知李清照,無人憶起朱淑真。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朱淑真少女時代曾傾心一人,也曾初嘗戀愛的甜蜜。

他英俊瀟灑,她才華橫溢。

他與她,相遇於新春時分。

關於初戀,關於愛情,像李清照一樣,朱淑真佳作連連。

《清平樂·夏日遊湖》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朱淑真的父親曾在浙西一帶做官,嚴守封建禮教,對待女兒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她的詞卻被嚴守禮教的家人視為荒唐。

父母之愛女,則為之計深遠。對方非名門世家,輩分不合,對他們的感情嚴加阻攔,生生拆散,甚至焚燬她為纏綿的初戀寫的詩作。

朱淑真孝順父母,選擇隱忍。於是,一段美好的愛情就這樣被隨風而去。

她的初戀是誰,歷史上沒有記載。在父母的包辦之下,她嫁給一名官吏。然而,就是這名官吏姓甚名誰,我們也無從知曉。

我們只能從朱淑真的詞作中,知道她的丈夫粗鄙庸俗,毫無才華,熱衷鑽營。

“嫁為俗吏為妻,不得志歿。”

儘管物質生活豐裕,但彩鳳隨鴉,話不投機,朱淑真精神生活十分空虛,所作詩詞盡顯悲秋哀春。

如果朱淑真只是一位普通女子,或許會將就著過完一生。但是她是個心高氣傲的才女,她選擇了用詩詞控訴父母的不察和蠻橫,控訴心中的不滿和哀怨: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輕圓絕勝雞頭肉,滑膩偏宜蟹眼湯。

丈夫學問淺薄,不能與朱淑真婦唱夫隨。她自比文采絢麗多彩的的鴛鴦,丈夫就像不解風情的鷗鷺。

朱淑真希望與丈夫加強溝通,增進感情。但是一個熱衷仕途,追逐名利,一個襟懷高雅,淡泊明志。有些差距是無法彌補的。

朱淑真於婚姻生活上的不幸,於是些許作品洩露了婚外戀情,這首《謁金門·春半》就隱晦的透露出對心上人的相思之情: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

十二闌干閒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婚姻的不幸,亂世的流離已經讓朱淑真難堪其重。世人的流言,父母的冷眼,就成了壓倒朱淑真的最後一根稻草。

朱淑真:生為才女,我很抱歉

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人言可畏,流言從來都是一把無形的殺人刀。

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朱淑真梳妝打扮之後,懷著絕望的心情,緩緩走近附近的一條小河,望著戀人所在的方向,大喊幾聲她的名字,縱身一躍,瞬間淹沒在滾滾流水中……

《斷腸集序》中說:“其死也,不能葬骨於地下,如青冢之可吊,並其詩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傳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嗚呼冤哉!”

明末清初文學家張潮在《幽夢影》裡說:“鏡不幸而遇嫫母,硯不幸而遇俗子,劍不幸而遇庸將,皆無可奈何之事。”

這是物與人的不幸而遇,那麼人與人呢?

尤其是女人與男人,不幸而遇的例子似乎更多:

謝道蘊之遇王凝之,李清照之遇張汝舟,朱淑貞之遇俗吏,袁枚之妹之遇高繹祖。

皆如是。

朱淑真走了,但願自己沒有來過人間,也不願意被後人記得。

她死後,父母覺得丟臉,將其生前所作的“淫詞豔曲”付之一炬。

朱熹曾說:“本朝能詞婦人,惟有魏夫人、李清照二人而已。”(注:魏夫人,名玩,字玉汝,北宋女詞人,乃曾鞏弟弟曾布之妻。)

朱淑真顯然沒有得到理學家朱熹的認可,連“能詞”二字都不夠格。

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猶能愛此工。

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朱淑真《黃花》

“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她做到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李清照的詞,雖說是大膽的,也是節制的。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朱淑真的詞,在時人眼中,簡直卻成了赤裸裸的“淫詞豔曲”。

對於這首經久流傳的《生查子·元夕》,作者究竟是歐陽修還是朱淑真,千百年來,一直都爭論不休。

然而,我更認可是朱淑真。

理由是,歐陽修一代文豪,文名響徹大半個北宋天空,詩文一出天下傳唱,還有人能跟歐陽修爭著作權?

如果是歐陽修寫的,根本就不會出現爭論。

然而,自《生查子》誕生之日起,就被無數人讚歎,也被無數人詆譭。

譽滿天下,亦謗滿天下。

楊慎就曾經在《詞品》裡直斥朱淑真“不貞”。

就是號稱“明代三才子之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作者楊慎。

當讀到這首詞時,大才子楊慎也不禁拍案叫絕:“好詞!好詞!”

隨後又說:“可惜啊,是婦人所作。”

寫到這裡,真想罵一聲楊慎:荒唐,這是什麼話?!

男人作這樣的詞就好,女子作就“可惜”?

文如其人嘛,在楊慎看來:有失婦德啊有失婦德!

後來,又有人說,這詞也有可能是歐陽修寫的。

楊慎說:“這可真是好詞啊,好詞!”

幾百年後的我們,讀到這段故事是什麼感覺?

義憤填膺,為朱淑真叫屈?

同樣是寫一個少女與情人的約會,男人隨意想象女子就是對,女子表露自己的心理就是錯?

所以我們知道了,朱淑真生活的那個世界,沒什麼道理可言。詞是好詞,可惜是你寫的!

朱淑真:生為才女,我很抱歉

非為斷腸者,難為《斷腸詞》

朱淑真去後,世上也有了她的知音,不過他們都來得太晚。

南宋淳熙九年(1182),有一個叫魏仲恭的人,將朱淑真的殘存作品輯錄,定名為《斷腸詞》。

全集共8卷近200多首詞,但是現存詞只有32首。

“斷腸”二字,確實是朱淑真一生的寫照。

魏仲恭還為之作序,序文說:“比在武陵,見旅邸中好事者往往傳頌朱淑真詞,每茄聽之,清新婉麗,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豈泛泛所能及?未嘗不一唱而三嘆也!”

晚清詞人況周頤,在《斷腸詞跋》中寫到:“詞學莫盛於宋,易安、淑真尤為閨閣雋才,而皆受奇謗。”

李清照和朱淑真都是閨閣中寫詩詞的佼佼者,只可惜,二人都遭受到過後人的妒忌和誹謗。

時隔數百年後,終於有人承認她們當時是“皆受奇謗”!

李清照和朱淑真泉下有知,恐怕也只得嘆一聲:

人最悲哀的,莫過於超越了自己所處的時代。生前盡遭詆譭,死後都來稱頌。

朱淑真能說什麼呢?

她或許會說:生為才女,我很抱歉。

我們能說什麼呢?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紀念朱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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