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南北朝人物誌-（十九）石勒（下）
之前筆者曾說過，劉淵這個名字，可以看成是“劉邦+李淵”的結合體。而他本人，也確實兼具漢唐高祖的氣魄。不過，還有一點比較像的是，他們仨人在繼承人的問題上，都留下了致命的疏漏。
劉邦死後，大權迅速從劉盈旁落到呂雉手裡，最後被代王劉恆收割；李淵還沒死，老二就在他眼皮底下把老大和老三給double kill了。劉淵夾在中間，但是他的身後事卻比這兩位老哥更混亂——
太子劉和繼位沒多久，就想削奪幾個弟弟的權力，結果立刻招致三弟劉聰的反殺，連皇位帶人頭一起沒了；
劉聰倒也是個人中龍鳳，繼位第三年就團滅了西晉，三年後又推掉了西晉的最後一座水晶——長安，自此，黃河以北已經大定，除了劉琨等敵後遊擊勢力以外，匈奴人第一次佔據了中原。
但是劉聰卻不是個長命的人，就在晉愍帝被殺、劉琨遇害、司馬睿登基的那一年——公元318年，劉聰病逝。死前，他下詔任堂弟劉曜和石勒為顧命大臣，輔佐太子劉粲。
但是這個人事安排是非常值得玩味的——劉曜此時在長安鎮守，石勒在晉陽附近對付劉琨，沒有一個在首都平陽。這種所謂的輔政大臣，與其說是真心想要他們輔佐幼主，不如說是給這兩個已經漸成氣候的方面大員一些安撫而已。
結果，誰也沒想到，最後毀掉劉粲還惹得劉聰自己死無全屍的不是劉曜和石勒，卻是劉聰的親家——靳準。
靳準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漢人，他乾的事也挺像漢人，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匈奴人。身為國丈，他天天忽悠著少不更事的劉粲縱情聲色，自己卻有條不紊地準備搶班奪權。終於，他在劉粲繼位僅僅一個月後發動政變，殺掉了在平陽的全部劉氏宗親，焚燬劉氏宗廟，自立為大漢天王，向建康方面稱臣。
靳準這麼做的結果，就是給了早就摩拳擦掌想要自己單幹的劉曜和石勒以口實。很快，成了劉淵唯一兒子的劉曜（他是劉淵養子）登基稱帝，並封石勒為趙公，兩軍東西夾擊，迅速攻破了平陽，靳準也被手下殺掉，人頭送給了劉曜。
然而，就在此刻，歷史發生了極其弔詭的轉彎——劉曜想和靳準講和，甚至派人給靳準捎話：“我能當皇帝是因為靳大人，所以只要靳大人能投降，我勢必不會殺他。”而石勒執意要攻破平陽，兩人因此產生衝突。
最後的結果，是平陽城裡的一萬五千多人跟隨靳準的兒子靳明投降劉曜，石勒在平陽大肆劫掠後返回自己老巢襄國。這是一場沒有勝負手的平叛戰爭。
而此戰以後，劉曜放棄了已經成為廢墟的平陽，將都城前往長安（這也是長安有“十三朝古都”之稱的原因），改國號為趙；石勒也就在諸位大臣的勸進之下進位趙王。這樣，在中國的北方，就有了兩個趙國政權，為了區分它們，分別稱其為前趙（劉曜）和後趙（石勒）。
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說明一點：儘管胡人們開始做上皇帝了，但是卻依然是沐猴而冠。在沒有完全掌握權力鬥爭的規則的時候，他們能想到的鬥爭方法就只有殺戮，一如草原時那樣。
比如劉和，他本來是劉淵的嫡長子，按照漢人的規矩，他是無可爭議的皇位繼承人；但是，在劉聰看來，這個羸弱的哥哥（劉和漢化很深）根本不能做皇帝，於是就把哥哥給殺了。
又比如靳準，他幹掉自己的女婿的動機，就很成問題，有人懷疑就是劉曜讓他去當馬前卒，然後自己再當皇帝，順便捎帶手幹掉來“勤王”的石勒。結果他完成了當皇帝的主線任務，卻沒幹掉石勒這個副本，這就給他帶來了一個極大的威脅，一個最後置之於死地的威脅。
由此開始，兩個趙國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經過八年的大戰，劉曜被生擒到後趙都城襄國，不屈而死，前趙覆滅。（巧合的是，二百年後，兩個魏國在北方進行了更加慘烈的戰爭，只不過那次是東邊的敗給了西邊的而已。）
而祖逖去世以後，其弟祖約不能守住豫州，後退到壽春，河南淮北一帶再次全部拱手讓給石勒。整個北方，也終於成為了石勒和他的後趙的地盤。
滅亡前趙的後一年，即公元330年，石勒接受勸進，自稱大趙天王，並在同年稱帝。由此，後趙正式建國。
石勒的稱帝，也標誌著一個奇蹟——作為一個西晉時期的三四等公民、官府的奴隸，他在歷經三十年的勵精圖治以後，終於成為了皇帝，儘管這個皇帝只有一半的天下。在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能與其相媲美的，大約也就只有在極其重視門第的南朝脫穎而出的宋武帝劉裕了。
公平地說，石勒雖然是胡人，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他對中國後世的影響卻不可謂不大。他在兩晉南北朝三百年亂世中，第一次統一了北方，這是了不起的成就；而他在制度上的創新，更為後代開了一個絕好的頭：
石勒還沒稱帝以前，積極學習魏晉的“九品中正制”，以中正官來選官。後來他逐漸發現這種選官制度的問題，於是在各州郡開辦學校，試圖以考試來進行選拔人才，這可以說是後來科舉考試製度最早的藍本。
石勒稱帝以後，對胡漢矛盾有所瞭解，於是專門派漢官掌管胡人的訴訟和出入宮禁。他一方面稱羯人為“國人”，另一方面又嚴禁胡人欺侮漢人，這堪稱是最早的胡漢分治。
應該說，在石勒主政時期，由於他傑出的個人能力和胸襟，使得胡漢矛盾有所緩解，已經遭受荼毒幾十年的北方百姓獲得了難得的喘息。因此，不僅唐朝的史官給予了石勒“鄰敵懼威而獻款，絕域承風而納貢，則古之為國，曷以加諸！雖曰兇殘，亦一時傑也。”的評價，就連千年後的一位偉人，也對石勒讚歎有加。
然而，房玄齡等人評價石勒的讚詞的結尾卻意味深長：“而託授非所，貽厥無謀，身隕嗣滅，業歸攜養，斯乃知人之暗焉。”
看來，英雄一世的石勒，在繼承人問題上再次犯了和劉淵一樣的糊塗。那麼，石勒的繼承人是誰呢？他又幹了些什麼事令後趙乃至整個羯族遭受滅頂之災呢？
咱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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