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老盾這篇文章頗有見地。雖然五美吟這一回疑為偽作的看法,並非作者首發。但作者以自己的閱讀感受,加上邏輯細密的論說,頗具說服力。即使不能成定論,至少也是自圓其說的一家之談了。我們很歡迎這種有獨到見解的文章到此爭鳴!另:小編最為贊同最後一句。比起詩詞歌賦,小說的靈魂世界才是紅樓最有價值的所在。讀者切勿買櫝還珠。

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作者

鄧新華

押沙龍寫了一篇《論毒舌,大觀園裡誰第一?》,說:

“可一寫到林黛玉,曹雪芹的愛意就順著筆淌了一地……他還唯恐大家誤以為林黛玉寫詩一味纖弱,還特意讓她寫了磅礴大氣的《五美吟》。‘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豪邁處不由得讓人想起李清照那句‘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看到“磅礴大氣的《五美吟》”這幾個字,我不由搖頭。

回目名“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又是“幽淑女”又是“悲題”,居然還能讀出磅礴大氣?

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以前我從未通讀《紅樓夢》,總是翻翻又放下。去年因一目的,決心通讀一遍。

讀到第64回,我大吃一驚:這,這是曹雪芹寫的嗎?

語感明顯不同,水平突然嚴重下降。

如果說此前回的文字水平是90分,那麼,這裡的水平最多隻有60分。

待讀到《五美吟》,我基本確定這本書有第三個作者,因《五美吟》不符合林黛玉詩觀和應有的水平。

又讀了幾回,感覺64回之前的曹雪芹又回來了。

馬上想到張愛玲。

張愛玲說她小時候讀紅樓,讀到後四十回,感覺突然變得語言可憎。

小時候第64回是容易混過去的,不知她大了讀到第64回時,有沒有語言可憎的感覺?

我十分疑惑:不是說紅樓夢只有後四十回是他人所作嗎?明明前80回中有第三個作者,為何我以前從未聽說?

當時我認為,這“第三個作者”有兩種可能,一是確實存在另一個作者,二是這部分是曹雪芹的早期粗稿。

經網友提醒,我百度了一下,發現早就有人說第64、67兩回是他人所寫。有人從時令等細節去證明這兩回是他人所寫。

其實不用去摳細節,僅僅從語感,即可知明顯區別。聊舉第64回一例:

“寶玉笑道:‘多謝姐姐記掛。我也因今日沒事,又見姐姐這兩日沒往那府裡去,不知身上可大愈否,所以回來看視看視。’”

“看視看視”這種用語習慣,既不見於前63回,也不見於高鶚,且突然露出一股粗淺氣。

類似之處甚多。

更令我疑惑的是這兩回語感中的那股晚近小說的味道。

我不知道曹雪芹時代的其他小說是否真的已經具有晚近味,如果有,那就是我孤陋寡聞了。

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除了語感,第64回的回目名也大有問題。 “幽淑女”三字,決非前63回的曹雪芹會加於林黛玉的。

“幽淑”頗類王小波說張愛玲寫的是“幽閉型小說”之“幽閉”。

懂的人當然知道王小波錯了。

《五美吟》更是一大明證。書中,香菱向林黛玉學寫詩:

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香菱道:“我只愛陸放翁的‘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切有趣。”黛玉道:“斷不可看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

林黛玉的鑑詩水平確實很高。

很多人都未注意陸游的“淺近”之弊。

當然,這個“淺近”也是和高手比出來的。

和杜甫、蘇軾這樣的高手比起來,陸游的詩確實略帶汪國真味。

(岔開說一句,咪蒙之類也學王小波強調“有趣”,就是林黛玉所稱之淺格局。林黛玉認為第一重要的是“意趣真”。)

林黛玉本人的詩好不好?各有各的看法。

林黛玉有沒有可能寫豪邁的詩,當然也有可能。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林黛玉一定會力避“淺近”。

然而,《五美吟》比陸游詩還要淺近得多。

如果說這幾首詩是薛寶釵寫的,倒還有幾分符合,畢竟前四首帶有翻案詩的味道,而薛寶釵愛寫翻案詩。

比如薛寶釵寫柳絮,就說:

“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輕薄無根的東西,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說好了,才不落套。”

故有“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五美吟》中“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西邊上浣紗”、“都緣頑福前生緣,更有同歸慰寂寥”等即是此類。

但薛寶釵也不至於如此淺近。

而第五首中,押沙龍贊為“豪邁”的“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則不僅淺近得過分,且連翻案詩都算不上。

成熟期的曹雪芹,怎麼可能讓林黛玉寫詩用“尸居餘氣”這種成語?

寫詩用成語,老幹部們常用,但紅樓夢中,大概連香菱這樣的初學者都不會。

記得讀到《五美吟》,我開始懷疑:假如這一回是他人假冒,假冒者為何還要編五首詩呢?

看得出來作者還是編得頗為盡力的。

一般來說,假冒者會更在意編入情節。

當然,也有可能假冒者希望藉此一展“詩才”。

這讓我想:很有可能這是曹雪芹的早期粗稿。

不過那股晚近味又讓我不大敢相信這一點。

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為了解決這個疑問,我買了張愛玲的《紅樓夢魘》。

張愛玲也談到了第64、67兩回的問題。

她也認為,這兩回既有可能是他人所寫,也有可能是早期粗稿。

憑我現有的證據我難以斷定這兩回的作者究竟是不是早期粗稿。也許以後有其他證據。

但即便沒有其他證據,我相信隨著心理學的發展,人們也會搞清楚。

假定這兩回是早期粗稿,它也有寶貴的價值。因為它們能揭示曹雪芹的思維變化軌跡。

如果它們是早期粗稿,那就太勵志了。

那說明,曹雪芹的修改可不是簡單的修改,而是至少完全重寫過一次以上,並且,通過重寫,他從一個普通小說作者進階到文豪。

“十年辛苦不尋常”。他是從一個世界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寫粗稿時,他甚至連林黛玉的形象都沒把握準,居然以“幽淑女”加之。

他也會把薛寶釵詩風的詩分給林黛玉。

在寫的過程中,越來越認清自己,認清想象的世界,以及其中的人物,然後他推翻以往,全盤重來。

他把自己的文字水平從60分提高到了90分,他把自己的詩歌境界從一般級別提高到了他自己的水平。

只有提高到了這個水平,成為俯瞰者,他才能做到讓林黛玉、薛寶釵、薛寶琴、史湘雲、香菱等人各自去寫恰如其性格、水準的詩。

勤奮能讓人的才華發生如此巨大的蛻變,這是不是很鼓舞人?

從文青菜鳥進階文豪,他只花了十年!夠勵志!

我以前一直想,紅樓夢為什麼需要刪改十年?

現在明白,全盤重寫這樣一部鴻篇鉅製,花費十年並不算多。

僅其中的詩歌一項,十年時間完成這樣的水平跨度已算了不起。

很多紅迷所讚歎的各種“伏脈千里”的寫法,如果作者重寫過一次以上,其實是容易做到的。

難做到的是不斷否定過去之我,重新搭建一個靈魂世界,這的確需要付出字字都是血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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