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清明時節。
古人有云，春分後十五日，鬥指丁，為清明。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因此得名。
這時，冬日甚遠，春意盎然，四野明淨，正是歸鄉祭祀的好時節。
歸鄉，難免有懷舊情緒湧上心頭。
家鄉的老房子如今何處？
舊日的小夥伴安在？
童年玩過的遊戲，時常光顧的店鋪，你是否還記得？
藤澤周平在自己的書房
日本作家藤澤周平，離開家鄉鶴岡後，定居大都市東京。一次歸鄉，讓年過半百的他，回憶起過往的生活，深感故鄉與自己的秉性相契；隨著年歲增長，他想起人生的種種邂逅，更加珍惜與人的短暫相聚。
離鄉多年，你，變成了另一個人嗎？
回鄉之時，你的身上是否又能找到故鄉的印記？
歸 鄉
從8月上旬開始，我到老家鶴岡去了一個星期。去時乘上野出發的“稻穗”五號，回來乘秋田出發的“稻穗”二號，都是上野與鶴岡之間的6小時旅行。
鶴岡的山
去東北的旅行，還是從上野出發最後回到上野比較合適。即使新幹線通車了，但起點和終點都是大宮，從感覺上說缺乏一種刺激。新幹線屬於便利至上主義的列車，因此感覺之類也許都放在無礙大局的第二位，但從大宮出發畢竟給人一種疏離感，不能引起一種與旅行相關的情緒。
且不說這，又聽說上越新幹線通車後，“在來線”（1964年10月日本東海道新幹線通車以後，把從屬於日本國鐵和JR兩家公司，但速度低於新幹線所規定的每小時200公里的傳統列車統稱為“在來線”，以與新幹線區分）的“稻穗”號要減少班次，如果這個消息屬實，則有點小小遺憾。上野、鶴岡之間的六小時之旅，最後一段路程可以看海，火車就似在海邊行駛，在眺望海景的同時，自己的心會稍稍脫離煩雜的都市生活，一俟在鶴岡站下車，旅途的疲勞便又會輕輕地纏上身體。
海
因為不屬以便利為先的商務旅行，所以我的鶴岡之旅有現在的火車線路足矣，一來並無急事須早一點趕到，二來新幹線通車後若需在大宮和新潟兩度換乘，也會讓我覺得麻煩。
這次返鄉正巧趕上舊曆盂蘭盆會，但主要目的是掃墓和參加舊日弟子的同學聚會。
盂蘭盆節的燈
我在東京定居之前，曾在家鄉當過兩年初中教師，那已是約三十年前的事了。在這三十年間，當時的弟子已分散於北起北海道南到京都的全國各地。這次聚會以畢業三十週年為名，召喚分散於全國的同屆生返鄉。
於是，給住在東京的我也發來了請柬。這樣的聚會不能不參加，因為在我離開教職這三十年間，有的學生再沒見過一次，這次回去，也許就能見到這些在遠離家鄉的土地上飽嘗艱辛、養兒育女的弟子了。
還有一點：我的學生們滿打滿算已到了四十四五歲的年齡，三十年前的同班同學此次之後，不知能否再有機會相聚一堂了。
就算十年後再有這樣的聚會，那時能有多少學生無病無災地相聚呢？為此擔心的我自己也不能保證可以健康地出席十年後的聚會。咱們師徒都已到了這樣的年齡。
因為這些緣故，我決定一定要參加這次聚會，而且出發前勉力把手上工作做了了結。然而距上次兩年後的這次返鄉，還是令我有一點以前所沒有過的擔心。
那是因為我上了年紀後變得任性了。所謂任性，是指不願按別人的節拍，只能按自己的節拍行事。
《回我的家》裡的老房子
此前我回鄉時除了住在鶴岡市哥哥的家裡，還會在村裡我老家的祖屋滯留，以那裡為基地會客或出去參加聚會。祖屋的當家人是我的表哥，同時又是我姐夫。
家裡人多，不斷進進出出，其間甚至還有黑蝴蝶和蜻蜓出入，誰也不會在意。在這麼一個大家庭中，我即使成天啥都不幹也不要緊。
可是農家早起，如今農活雖都機械化了，人們還是五點就起床，在七點吃早飯之前已幹了一陣活。
我過去雖不能在五點起床，但還是能趕上七點的早飯，即使頭晚參加酒局到十二點回家，也還是這樣。其中原因是：我出身於種糧食的農家，如今雖從事寫小說之類派不上用場的工作，但家鄉那些規矩之類，其實於我更加根深蒂固了。
簡而言之，在農家長大的我沒有睡懶覺的血統。對於刨土求食的工作中的種種規律，我半是出於本能，或者說是用身體去理解的。
可是唯獨這次，對於遵守農家規律，我有點覺得吃力了，這是上了年紀的證據。我在姐夫家只住了兩晚，就轉移到鶴岡市郊溫泉地湯田川的九兵衛旅館。
藤澤的故鄉
我是在這裡當教師的。九兵衛旅館的老闆娘大滝澄子是我的學生，同學聚會也在這裡舉行。我在這裡變回平時那怠惰的小說家，逍遙自在地睡起了懶覺。
不過我的擔心其實也許並無必要。我連日會友、參加聚會、做小型演講，卻毫不疲勞，大概是因為空氣和食物都好的原因。醃漬小茄子和來自莊內的海邊的小鯛、比目魚、紅娘魚等各種魚料理，都讓我有重生的感覺，使我深感故鄉與自己秉性的相契。
三十年後的聚會畢竟令人難忘。中午開始的酒宴，加上我平時不會參加的“二次會”（宴會結束後換地方繼續喝酒的聚會），一共長達十小時。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
文章選自《小說周邊》
小說周邊
【日】藤澤周平 著
定價：56元
2018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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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而有真味，淡而有回甘。
經歷人生種種，
重回那舊而美的時光。
本期互動
清明將至，
是否有某位親人或故友、某個少年時代的故事浮上心頭？
故鄉在你心中又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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