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巴黎圣母院」在人类历史中的地位是怎样的?

巴黎圣母院遭受火劫,有必要科普一下巴黎圣母院的相关东西:

先来结论:巴黎圣母院是哥特教堂的最杰出的代表作之一,不仅仅是法国的宗教中心,更可以说是国家象征,她的损失绝对不是法国一家的损失,这是世界文明,建筑文化的巨大损失!

下面是我以前写的一些关于巴黎圣母院介绍内容,也是对这个结论的注释了:

巴黎圣母院是哥特教堂的最杰出的代表作,何为哥特:

哥特和巴洛克一样,其诞生之时并没有名字,其得名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来自我们传记专栏作家乔奇奥·瓦萨里 Giorgio Vasar,这位米开朗基罗的学生在1530 年谈论哥特文化时最早使用了这个名称。

对于意大利人来说,哥特就是一个蛮族的代名词,一个穷山恶水中的刁民瞎玩出来的粗鄙玩意儿。的确,这个野蛮生长的风格,没有人为他著书立说,没有形成完全统一,逻辑自洽的形式语言,很难被自居正统的意大利人看得上,难怪自己的名字都是后人嘲笑的语言中诞生。

目前人们想到哥特,最简单,最直观的就是他曾经的译名:“

高直式”,形态上很贴切,垂直向上,渴望以高度接近上帝。

更深一点可能会看到风格特征,例如飞扶壁,尖券拱,肋骨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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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特教堂典型结构示意图

但其实要明白哥特是什么,哥特式怎么诞生的,便要说到当时基督教膜拜中心举行的圣体圣事和当中宣扬圣体的活动,也要说到中世纪之人对图像和膜拜场所看法的诸多变革,此为一大命题,在此不展开了。

想稍详细了解哥特的可以移步:如何区分古典主义、巴洛克式、集中式、哥特式、洛可可式、Art Deco 等建筑风格?

巴黎圣母院的比例之美

大部分人都会有一个固有印象:比例之美属于古典建筑以及后来的这些古典主义的建筑,当然地认为巴黎圣母院这样背离古典的建筑必然不会有什么比例考虑。但其实不然,在巴黎圣母院正面你也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和谐之美。

首先,你可以将巴黎圣母院的西立面划分为一个九宫格,而每一个格子就是一个黄金比例的矩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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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你是在一个哥特建筑的里面看到了黄金比例,而其实你去看米兰大教堂,去看兰斯大教堂,去看科隆大教堂,无不是有精确的比例结构关系在里面。美的建筑总是相通的,比例正是在相通的重要构成,这就如同后来你去看柯布西耶的建筑,这个打破古典的现代主义建筑领头人,其作品中也隐含着古典要素。(这个可详见我早期的一个回答 为什么柯布西耶经常在立面上甚至在室内加那种凸出小体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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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布西耶拉罗歇别墅的立面比例分析

这难道就是乔治瓦萨里口中的一个蛮族创造出来的艺术吗?其实这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大地图炮。意大利人是一直不太看得起这些哥特教堂的,他们把罗马的东西奉为正宗,因此其实对哥特建筑没什么兴趣也没去细研究,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在意大利很难看到哥特教堂的原因。唯一能看到的比如米兰大教堂,是阿尔卑斯山以北来的工匠修的;威尼斯的哥特呢,又都是商人社会中的,都不是来自于意大利正经工匠出品。

话题说远了,我们还是回来说巴黎圣母院,正是因为和谐的比例,最后拼出来的立面也就格外和谐,再加上其上精致雕琢的雕塑,无疑是格外的迷人的。

你要知道有一个说法是法国古代教堂建筑中的四杰,分别是兰斯的雕像,亚眠的大厅,夏特尔的塔楼,最后一个就是圣母院的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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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西立面

圣母院的立面从左到右由由四条扶垛分为三大部分,从下到上也同样可以分为三段:

其最上面的一段为两个钟塔,里面住着钟楼怪人,里面放着俩大钟和八个小钟组成的钟琴,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由于法国大革命的影响,其实都只有大钟和四个音质恶劣的小钟,这个在2013年才进行的更换。

中段是窗,中间一个大玫瑰窗,两侧为4个窗户,在这一组窗户前放置着3组雕塑,左右为亚当夏娃,中间为4个雕塑组成的,圣母耶稣和天使的组合,这也是圣母院的主题雕塑。在这一组雕塑下整齐放置着28个犹太国王的雕塑。

到最底层,则是最华丽的三扇大门,左右为献给圣母玛利亚和圣奶奶圣安妮的雕塑组群,中间是最华丽的最后审判雕塑组群,门楣上的浮雕分为三层,最上面一层是端坐着的耶稣,在向他的信众展示他手上被十字架所钉出的钉痕;第二层里大天使Micheal正在用一个秤称一个人的功德与罪恶,功德更多地就上天堂,罪恶多的就下地狱,这个画面让我一下就想到了埃及的亡灵之书;最下面一层是天使吹响号角,死去的人纷纷醒了过来,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除这个之外,还环绕着12圣徒、各种圣人,要一个一个将估计得讲到天荒地老,这次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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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注意到了吗,立面上反复出现了,3,4,12这几个数字,什么意思呢,这个后面再说。

巴黎圣母院的宗教性与平民性

哥特教堂的一个最大特点就在于其精神性,这本就是为宗教而生的建筑形体。

首先我们可以对其平面解读:在平面上教堂的圣坛在最东端,象征基督的头部,前面的横向空间象征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两臂,中部以下设正厅,象征基督的身躯和腿部,整个教堂就是象征着基督受刑。

巴黎圣母院的祭坛,如果你看平面图会觉得很奇怪,他没有放在中轴线的末端,而是略微地向旁边偏离一点。这也是宗教含义,你猜是什么?

这正是象征着在基督钉在十字架上时他那颗垂下的头,所有的平面布置无不体现宗教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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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在体现着其宗教性的同时,也体现着其平民性,这一点就体现在巴黎圣母院的玻璃窗与雕塑上。

在印刷术没有出现的年代,这就是穷人的圣经。

巴黎圣母院里的玻璃窗、雕塑不仅是有着惊人的美感,而且他们都表现着圣经里故事的某一段,使不识字的信众也能方便地阅读。

修建第一座哥特教堂——圣丹尼斯教堂的院长苏格长老曾说到:

窗上有画,为的是让那些目不识丁、读不了圣经的人看到他们需要相信的一切。

并且,使用玻璃窗来作画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基督教认为光明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象征,光透过玻璃照亮蒙昧者,我们可以解读为上帝通过圣母玛利亚带来耶稣来引导世人,你看光透过玻璃不改变玻璃分毫,圣母生下基督也是保留处女之身,很工整的对仗,很清晰的象征

而在哥特教堂中,玻璃是彩色的,这又多了一个含义,穿过彩色玻璃的光与玻璃同色,就像上帝通过圣母投射向世界七美德一般,教众也要像圣母一样,接受那道光,并成为那道光,这大概就是宗教的意义。

圣母与彩色玻璃窗的关系也造就了巴黎圣母院内部的美丽玻璃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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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的彩色玻璃窗

要更深入地解读巴黎圣母院与其宗教含义,就要用到一个钥匙:数字。

首先我们来看一个数字——“7”,这在基督教世界里无疑是一个神圣的数字,古希腊认为天上有七个天体(太阳月亮+五大行星),上帝创造世界用了7天,音阶也是7个,七天一轮回可以到永远,七个音阶也可以创造出无限的谱曲,神学家眼里,这一切都是全知全能的上帝的安排。

我们再看,7,可以拆分为3和4,前文提到的3和4来咯。

3,我们很熟悉,神圣的三位一体,三博士拜基督等;4,四福音书,四元素,四个方位等;3乘4的12,则代表了12个月,12使徒,以色列12族等。

记住这些数字,这是我们解读巴黎圣母院玫瑰窗的钥匙,

你看圣母院有三个大玫瑰画窗,每个玫瑰花窗内数字也与3,4,12相关,我们以路易九世出资建造的玫瑰南窗为例,玫瑰南窗核心是基督的单人像,这个圆紧挨着是4个小圆的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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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以此发散出去形成4层圆圈,其中向外第一个圆环由12使徒的12个圆环组成,再外分别是24个著名的殉道者和以及24个著名的圣女,最外环的24个圆代表了20个天使以及巴黎的圣人,诸如圣丹尼斯、龙女玛格丽特等。每一个小彩窗的图可在 『untitled』看,细化到了每一个人物的名字与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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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南窗全图

龙女玛格丽特虽然常常和龙一起出现,和龙妈丹妮莉丝·坦加利安可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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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nt Margaret the Virgin

外部造型:四条扶垛以高、直、尖和具有强烈向上升腾动势与冲力的造型把人的目光引向虚无缥缈的苍穹,令人产生致崇致高、脱俗超凡的精神升腾.

“塔楼、尖顶既显出人探寻上帝奥秘的热望,但同时又像人在黯然静候上帝之恩光!”

三个大门上满满的雕塑解读了圣经以及整个基督教历史。看3,4这两个数字又出来了。……内部空间同样如此,巨大高耸的空间、非人尺度彰显神性。

巴黎圣母院的国家含义

我们都知道巴黎圣母院是巴黎的象征,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建筑。但再要深问一句,为什么重要?难道就是她特别漂亮吗?

不不不,当我们去理解一个建筑,永远不要只看表面,要结合整个社会与历史来看。

巴黎圣母院的起源就在于法王路易七世想要建设一个标志性建筑来凸显巴黎作为法国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与文化中心的地位,圣母院作为巴黎城最核心岛屿上的主要教堂,必然成为路易七世的首选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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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0年巴黎地图

但事并不遂人愿,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室最重要的加冕礼放在兰斯大教堂、国王葬礼放在圣丹尼斯大教堂,只有一些其他的与皇室相关的庆典放在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的逆袭在1638年终于到来,这次逆袭完全得利于圣母的这个人设。

首先,我们来回想一下圣母的形象,是不是常常是圣母抱着一个小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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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形象你会联想到我国的哪个形象?…

对!

送子观音

巴黎圣母院的崛起就来自这么一件特别中国的求子俗套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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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间调回到1637年,这一年路易十三和妻子安妮皇后已经结婚22年了,但此时还没有子嗣诞生,老路易急啊,在没儿子波旁王朝怎么玩?要知道法国前一个加佩王朝也就是因为查理四世死后绝嗣,围绕法国王位继承的问题英法两国爆发了百年战争。

这时候,来了一个叫菲亚克雷的修道士,他说,圣母给他托梦,说圣母给他说将降神迹于国王夫妇,条件是王后必须向巴黎圣母院等三座教堂敬献祈祷诗。

迷信的王后当时就拍板,干,于是就命菲亚克雷负责这一整套祈祷事宜。果不其然,隔年2月份,王后就被查出了喜脉。

路易十三大喜过望,认为这就是圣母显灵了,当即就发布了《誓愿诏书》,决定将法兰西奉献给圣母。果然,1638年9月一名男婴如期降生,国王给他起名为路易•迪欧东内,即神赐之路易,日后他继位为王,成为大名鼎鼎的路易十四,即爱穿白丝高跟的太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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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下——路易十四

自此以后每年圣母升天节(8月15日),巴黎大主教必须在圣母院举行盛大的弥撒,同时皇室越来越多的活动也在此举行。巴黎圣母院一跃成为法国最重要的教堂。

路易十三死后由圣母所赐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对巴黎圣母院同样是格外重视,又是送新的主祭坛,又是送雕塑的,每次战争前后也都会到巴黎圣母院祈愿,甚至在1688年还下令规定法军缴获所有军旗都要集中安放在巴黎圣母院的穹顶上,用以向法兰西的守护者——圣母玛利亚致以最高的敬意。据统计这军旗的数量在法国大革命之前达到了3000+,俨然一座法国的军功庙。

巴黎圣母院已不仅仅是一个宗教标志,同时与国家紧密捆绑在了一起。而后拿破仑那次著名的加冕仪式在此举行,卢浮宫中雅克大卫的那副恢弘拿破仑加冕就是描绘的这个场景。此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霞飞元帅、福煦元帅的国家葬礼,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戴高乐举行的巴黎解放庆祝大典,以及今日为戴高乐和密特朗两位总统举办的追思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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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我们可以说巴黎圣母院不仅仅是法国的宗教中心,更可以说是国家象征了。

复活于道光年间的巴黎圣母院

这次巴黎圣母院的浩劫确实可惜,但其实也不必过分担心,巴黎圣母院其实在100多年前就迎来了一次重生。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巴黎圣母院据我们只有100多年的历史,准确来说,巴黎圣母院应归于1844年建筑(至少对我而言定义如此),这时候正是道光年间,中国刚打输了第一次鸦片战争,进入近代史部分。

别说巴黎圣母院始建于12世纪,现在的巴黎圣母院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巴黎圣母院了。

再来简述巴黎圣母院历史,其中历经初始小殿,扩展等过程。但是在其后缺遭受到了大的毁灭:拆大门,大革命时割神仙头(中西革命都爱割头)、大肆破坏。后来还经历了瞎改小礼拜堂门楣,用水泥来修补雕像的脑子进水式修复,巴黎圣母院在这时可以说已经被废了。他的重生在于V勒杜克(Eugène Viollet-le-Duc)1844年的修复,据现任首席修缮专家穆栋的描述:

他(勒杜克(Eugène Viollet-le-Duc))修复了立面、拱座和飞扶壁,立面石材被大量替换,使用的石头多达20余种;修复了君王走廊的群雕(杰弗罗伊-德乔姆)、正门、滴水嘴、顶端花饰、怪物雕塑和小尖塔;修复了屋顶和铅皮覆盖的屋脊装饰、塔尖和南北塔楼的钟楼;恢复了中世纪式样的彩色玻璃窗(热朗特和斯坦海尔),湿画法的壁画,1403年的管风琴和1730 年的管风琴箱,以及所有的家具;重建了圣器收藏室和长老会堂等等……

这还不包括后面重建的被抬高13米的尖塔,这个尖塔正是本次最先坍塌的部分之一,1550年的图上其实可以看到这个尖塔了,但后来被风吹倒了,此时勒杜克根据历史记录以及自己的审美进行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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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0年巴黎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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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做法现在称之为风格性修复,创造性修复。

这种做法在现在具有特别大的争议,就像中国的南禅寺,明明是中国最古老的木构建筑,为什么很少被提到?那也是风格性修复惹的祸,许多人就不认南禅寺还是唐代遗存,而应该是现代产物,这个我也觉得同样适用于巴黎圣母院。

当然,现在负责巴黎圣母院整修的穆栋教授称这是一次伟大的修复,这多半就是商业吹捧一番,我是不同意的,我觉得这是一次伟大的创作,而不仅仅是修复。

最后,对此次巴黎圣母院的火劫痛心不已,很多人会有固有印象:『欧洲教堂不是石头建的吗,怎么这个容易烧』,科普一下,类似于巴黎圣母院这种哥特教堂为了减轻顶部重量,大部分都是使用的木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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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可以看到清晰的木构屋顶示意,这次最主要的受灾部位也在这里。

再看几张当时的建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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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后不再有这等无妄之灾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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