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瓦当，是古代中国建筑中筒瓦顶端下垂部分。在瓦当这一小小的图形空间内，古代中国匠师们创造了丰富多彩的艺术天地，属于中国特有的文化艺术遗产。汉代瓦当是在秦代瓦当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与秦瓦当相比，汉代瓦当不仅数量多，而且种类更加丰富，制作也日趋规整，纹饰图案井然有序。
瓦当是我国古代建筑屋檐上筒瓦瓦头下垂的部分。因为它的上面往往模印有精美的图案或文字，唐宋以来渐为人们重视。清代程敦、陈介祺、罗振玉等都曾醉心于瓦当的收藏，使之成为当时金石收藏研究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近十余年来，随着社会的进步，瓦当收藏进入全盛时期，在参与的人数、见到的品类、研究的深度诸方面，均是以往不能比拟的。
瓦当最早创用于陕西扶风、岐山的周原地区。这里是周人的故乡。在西周瓦当滥觞之时，瓦当皆为半圆形，除众多的素面半瓦外，还有重环纹瓦当。
战国时期，瓦当艺术臻至它的第一个高峰，在图案、图像两类瓦当上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成就。例如齐国故城（今山东临淄）的树木双兽纹半瓦、燕下都（今河北易县）的饕餮纹半瓦、秦都雍城（今陕西凤翔）的动物纹圆瓦和成阳的云纹、葵纹瓦当各具风骚，其中秦动物纹瓦当堪称个中翘楚。
至汉代，瓦当在使用的广泛性与艺术性上进入全面鼎盛时期。当时的西汉三辅（今陕西关中），渭水流凘，物华天宝，离宫别苑散布其间，故陕西遗存西汉瓦当极多。除了各式云纹瓦当外，还有汉长安城一带出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瓦当，它甚至堪称图案瓦当的顶级杰作和最后强音。
西汉中期，出现了瓦当后期最为重要的大类一一文字瓦当。其直径多在15－18．5厘米之间，小者如“佐弋”瓦当，直径仅13厘米，大者如“益延寿”瓦当，直径可达22厘米。文字少则1字，多则12字。依内容可分为宫苑、官署、祠墓、宅舍、吉语、纪事几大类。文字的线条在刚柔、曲直、疏密、倚正等方面都达到了高度和谐，篆法或方峭、或流美，浑然天成。西汉金石文字遗世无多，而瓦当文字字大而遒美，其数量之多变化之丰富，洵为西汉书法中弥足珍贵的奇葩。
东汉以后，瓦当艺术渐趋衰落。
秦李斯创立小篆，统一中国文字以后，秦汉的篆书、隶书便以对称平衡为主要结字原则，形成方块字的外形。书于碑石、凿于铜器，整齐规矩，莫不合宜。但这种几乎一统秦汉书法天下的、广泛使用的方块文字应用于瓦当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瓦当的外形是圆形的，只有个别为半圆形。以西汉文字瓦当中最常见的四字瓦当为例，早期瓦心基本为突起的球面，个别呈柱状或饼状，其外施弦纹（圆形隔线），以后出现双隔线中再饰联珠纹。总之，瓦心隔线与外轮隔线间被分为四个扇形的面积，这就是实用装饰为方块汉字提供的全新的舞台。于是打破对称、因形而化，成为瓦当文字的必由之路。
西汉书法处在由秦代篆书向东汉成熟的隶书转化的时期，属于旧制已破而新法未立的艺术转型期，这为西汉书家提供了艺术创作中极为难得的心理自由。更加夸张的挪让、增减、穿插成为当时善书人营构瓦当文字字形的绝佳方式，方圆的有机组合、曲直的因形展开，形成了全新而极富个性的“意味形式”。汉人在非圆非方的瓦当上改造方块字所展现的控制力和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下略举数例以为说明：
1．笔画增减更加随意自如。如“长生未央”瓦当，“生”字的二、三横出人意料地皆作两头上翘。“央”字下部中间简为一竖。“长”字夸张横画的排叠并以左下竖式小结构化之，与“生未央”三字较疏形成疏密的变化。后三字篆书皆有中竖，但汉人书写时注意到其走向的区别与变化，避免了三竖皆平行于圆边而易形成的呆板。
2．笔画揶让屈伸更显错落变化。如“与天毋极”瓦当，“极”字中间部分上举，“木”部右撒插入其下，“又”部第二笔下垂而略左顾，形成呼应之勢。“与”字右上部近边，如与左边齐则必显局促，遂自然下移，因之下半部完全一样的两个“手”部方向上作了向上与向右的不同调整，在全字变化中显示出安之若素的从容。
3．注意笔画波挑以彰显书写味道。如“长乐未央”瓦当，“乐”字上部绞丝旁与“白”部的起笔，木”部横画起笔与左撇都十分突出笔意，显得生动活脱。“未央”二字下部的垂竖十分均匀，而“乐”字“木”底的三竖因左撒俏皮的变化避免了简单的雷同。
另外，西汉文字瓦当还注意与乳钉和其它图案（如鸟）相配，或将笔画少的文字作双钩处理，使当面显得丰富多彩。
先秦庄子曾说：道在瓦甓。鲁迅先生亦叹惟汉人艺术雄沉博大。以西汉瓦当文字奇逸多变、舒卷自如窥之，先贤之论岂虚言哉！（作者单位为陕西西安碑林博物馆，本文原载《中国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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