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雨:頭面風光沒那麼重要

余秋雨:头面风光没那么重要

餘秋雨 圖片取自網絡

從《文化苦旅》《山居筆記》《千年一嘆》到《泥步修行》,餘秋雨的文化大散文曾風靡一時,余光中曾發表文章,稱讚餘秋雨的散文創造長篇幅的極致,“動輒萬言,長而不散,流轉自如,意蘊沛然”。

自2017年出版《泥步修行》“封筆”之後,時隔兩年餘秋雨再度“出山”,推出首部短篇散文集《雨夜短文》。

從“偽本”中發現秘密

“在我的眾多著作中,這本很特別,全是短文。”餘秋雨在自序中起首就寫道。

餘秋雨認為,文學是自由天地,散文更當收納自如。中國散文史上有諸如《世說新語》、東坡隨筆,以及晚明小品中一些短文都非同小可,雖寥寥幾句,卻能穿越時間,讓後代驚歎。

況且,時至今日,生活節奏加快,一般讀者沒有時間沉浸在長篇大論中了。

紐約聯合國總部原中文組負責人何勇先生告訴餘秋雨,當地有一家中國人開的餐廳舉辦過一次“餘秋雨詩文朗誦會”,他去聽了,發現大多是冒餘秋雨名字的“偽本”。這樣的“偽本”,在國內網站上更是層出不窮。這顯然損害了餘秋雨的文學聲譽,但餘秋雨說,自己在生氣之餘發現了一個技術性秘密,那就是所有的“偽本”都很簡短。“這也就是說,當代讀者更願意接受一個‘簡短版餘秋雨’,偽造者們滿足了這種心理,因此屢試不爽,形成氣候。”

所以,他就把很多獨立短文收集成冊。 “雖然筆調輕鬆,卻包含著沉重的分量。我想,既然當代人只能利用短促的片斷機會讀一些短文,那我們更不能把這珍貴的機會糟踐了。”

為了方便讀者閱讀,書中提供了一份經過餘秋雨嚴格選擇的唐宋詩詞必誦篇目共計97首,包括唐詩50首,宋詞35首,宋詩12首。對於提供這一書目的初衷,餘秋雨稱也是“著眼於當代讀者極其有限的閱讀時間”。

他甚至首次嘗試以短問短答的形式話經典。比如:

短問:終於要面對《紅樓夢》了。我們耳邊,有紅學家們的萬千聲浪,您能用一句話,來概括這部小說的意涵嗎?

短答:這部小說通過寫實和象徵,探尋了人性美的存在狀態和幻滅過程。

短問:有些紅學家對高鶚續書評價極低,您認為呢?

短答:這不公平。高鶚當然比不上曹雪芹,但他保持了全書的悲劇走向,寫出了黛玉之死和寶玉婚禮的重疊情節,都難能可貴。見過幾種續書,他的最好。沒有續書,很難流傳。

之所以起名《雨夜短文》,餘秋雨表示“深夜的雨,有一種古老而遼闊的詩意。讓我的思路變得鴻蒙而又滋潤。”但雨夜的文章,“大多不會瑣細,不會枯燥,不會冗長。”他希望讀者“從本書的文章之短,感受到夜,感受到雨,感受到萬籟俱寂中的淅淅瀝瀝的醒悟和微笑。”

余秋雨:头面风光没那么重要

《雨夜短文》餘秋雨著 天地出版社

剪下來的頭髮

《雨夜短文》第一部分,題為 “萬里入心”,散逸放縱,不拘邊界,文中也會再涉廢墟,但已不僅是文化苦旅時候的向外求索,更是一位年逾七旬的長者在回望人生旅途時內心的感悟。

《白馬》篇中,用紅衣白馬的騎手,夜色中策馬疾馳,去買一袋酒,來比擬人生。“世人總是漠然於琥珀般半透明的胡楊林在薄霧下有一匹白馬穿過,而只是一心惦念著那袋酒”;

《大選擇》裡說道:小選擇和大選擇的區別,並不完全在於事情的體量,“一隻關在籠子裡的天鵝在世界美禽大賽中得了金獎,偶爾放飛時卻被無知的獵人射殺,這兩件事都夠大,但對這隻天鵝來說,都不是它自己的選擇。相反,它的配偶在它被射殺後哀鳴聲聲、絕食而死,則是大選擇”;

強者何為?《三個目標之後》敘述了他與世界級富豪貝林的對話。貝林出身貧苦,逐漸致富,他六十歲前就完成自己設立的三個階段目標,求多,求好,最後是求獨,也就是求唯一,別人無法超越,卻感到了無聊。“我把梯子擱錯了牆,爬到牆頂才知道擱錯了”。

餘秋雨認為,這句話是具有文學價值的。爬上梯子幹什麼?可以多種多樣,但有一種是超越個人功利,為大善、大愛、大美留出更多地方。

弱者也有尊嚴。《關於尊嚴》中,寫當年拿破崙縱橫歐洲,以嬉戲之心與“芥末小國”聖馬力諾的首領談話,一談之下卻嚴肅起來。當即宣佈允許聖馬力諾繼續保存,且可再撥它一點土地。聖馬力諾人卻告訴拿破崙,他們的國父說過:“我們不要別人一寸土地,也不給別人一寸土地。”

理髮,很多人看得很重,因為這是“頭面風光”,牽涉到一個人的自身尊嚴,也是對他人的禮貌。可是,餘秋雨卻二十幾年,都沒有進過理髮店。

最初是在環球歷險考察時,經過很多恐怖主義地區,他嘗試給自己剪頭髮,憑觸覺咔嚓,剪下的頭髮,放在稿紙上,像烏雲,像殘墨。他決定將這些“殘墨”灑落到恐怖又荒涼的沙漠,便關掉房間的燈,拉開厚厚的黑窗布,打開窗。在那裡,任何一扇有燈光的窗,隨時都可能遭到射擊。此刻窗外,還有土壘戰壕。他關燈開窗之際,想到了中國古代的 “斷髮而祭”。

回國後因為收視率,很多人記住他的臉,外出剪髮不方便,只能自己剪,或者交給妻子馬蘭剪。馬蘭也不專業,剪頭髮時笑話連連。有一次她下手有誤,把餘秋雨的鬢角剪多了,露出一塊白白的頭皮。餘秋雨當天下午就要演講,怎麼辦?夫妻倆先想用墨汁補救,可萬一流汗,墨汁與汗一起流,臉上留下幾道烏黑的紋樣……看來不行,馬蘭又想到擦皮鞋用的黑色鞋油,好不容易找到,已經有點乾涸,試著一塗,太厚太黑,更加難看,於是又在笑聲中洗掉。最後,餘秋雨想,如果我演講精彩,誰還會關注鬢角?於是,他就這麼露著一塊頭皮去了演講會場。果然,下午的演講,大獲成功,沒有人批評他的鬢角。

二十多年間,也正是他出鏡最多的年月。由他自己或馬蘭隨手亂剪的頭髮,幾乎天天以特寫鏡頭面對眾多觀眾。

餘秋雨在《頭面風光》中寫道:說到底,頭面風光,沒有那麼重要。

當有人問他怎麼對謠言誹謗不在乎,難道不怕有損形象?他笑:形象?看看我二十幾年來怎麼理髮,就知道了。

在他看來,比頭面風光更重要的是頭面底下的東西。只重頭面,像看不到珠寶匣裡有珠寶,只能看看那匣子了。

現在,他出鏡少了。頭髮還是自己和馬蘭剪。“剪下來的頭髮,仍然放在手邊的稿紙上,依然像一綹綹烏雲,一撮撮殘墨。只不過,出現花白的絲縷,就像烏雲滲進了日光,就像殘墨滲進了清水,都淡了下來”。

兩個地獄之門的通信

書的第二部分題為“文史尋魂”。

從《詩經》《莊子》《史記》到唐詩、宋詞、元曲、戲劇、小說一一道來,每篇文章都不長,餘秋雨卻希望用這些短文撬起半部文學史。“支點很小,工程很大,難度很高,卻是古代散文家和外國散文家經常做的事情”。

不是尋章搜句,文中處處見人。從屈原的高貴、蘇東坡的曠達、關漢卿的頑潑、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到明末三劍客的血性,既是梳理文史,也解讀了中國文化傳統中多元的人格範式。

下卷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文章當屬《兩個地獄之門》。餘秋雨把《報任安書》看成是一個地獄之門寄向另一個地獄之門的通信。當時司馬遷受閹割之辱,咬牙存活,寫下《史記》。感慨萬千,又無處可說。正好友人任安也被判處死刑,很快就要執行。於是,司馬遷就給任安寫了一封信。

”他只想傾吐,又恐世間耳朵聽到,因此只能傾吐給一個臨死的人。”司馬遷何時辭世,沒有任何記載。一位最偉大的歷史學家寫過那麼多歷史人物的生平,卻沒有把自己的生平寫完。一般認為,司馬遷寫完這封信後不久也死了。因此這封信,也相當於絕命書。

在這封信中,司馬遷寫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而他的志向就是“究天地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餘秋雨認為司馬遷為自己指定的目標“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已經不用贅述,就連“究天地之際”也非泛泛之言。

事實上,《史記》留下大量天文學資料。他在《天官書》中發現月食週期,為五大行星裁定統一名稱,總結它們順行、逆行和相對靜止的時間規律,又指出行星在逆行時更加明亮。他描述恆星的不同顏色和明亮度。還記錄了彗星、大流星、隕石、極光、黃道光和新星的奇異天象。他的某些天文觀察,早了歐洲一千多年,堪稱東方第一流天文學家。

除此而外,《史記》還對地理、經濟、財政、水利、禮制、音樂等等學科的歷史發展,進行深入研究。展現了百科全書式的完整結構。

在餘秋雨看來,《史記》早已遠遠超越個人成為中國文化的地標式構建。他震撼於司馬遷蒙受巨大屈辱靠一己之力完成這樣的構建,“當極度的偉大和極度的卑辱集中在一個小小的生命之中,我們看到了生命的最高含量和最後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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