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人生妝淚盡:言清卿回憶言慧珠

粉墨人生妝淚盡:言清卿回憶言慧珠

1923年,梅蘭芳第五次到上海登臺演出,因合作者王鳳卿年老多病,不能隨梅南下,於是有人向他推薦了外公去協助梅蘭芳演出,月薪是三千大洋。這也是外公與梅蘭芳大師的第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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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演員坐火車從北京南下上海。外公很喜歡聰明伶俐的媽媽,儘管媽媽當年才四歲,但外公還是將媽媽帶在身邊,隨團到了上海。在火車上,梅大師十分喜歡身邊這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一身紅襖,頭上扎兩根小辮子,梅大師說媽媽很像京劇裡的“紅孩兒”,親切地將媽媽拉到他的身邊,逗她玩。媽媽第一次見了“生人”也不害羞,總是有說有笑的。梅大師當時就對外公誇獎媽媽機靈聰明,將來當演員一定會是一塊“好料”。外公聽了梅大師對自己女兒的誇獎,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莞爾一笑。在外公的心目中,他是很不情願讓他可愛的女兒長大後學戲的。因為學戲苦,他不捨得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吃這碗難吃的“梨園飯”。尤其是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在惡勢力橫行的社會里,女孩子的“戲飯”更難吃。在梨園界一個女孩子受的氣肯定要比男角來得多,這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當梅大師當著外公的面誇獎媽媽是塊當演員的“好料”時,外公並沒有表態。但後來發展的趨勢,卻完全違背了外公的旨意,媽媽不僅走上了戲路,而且成了梅大師的嫡傳女子弟。媽媽走上戲路,一是家庭的氛圍;二是媽媽自己的苦學。媽媽並不是科班出身,但她的戲並不比科班出身的人差。因為她自己喜歡就會想盡各種辦法去學戲、偷戲。所以,媽媽很早就會唱戲,比如她在春明中學讀書的時候,就會唱《女起解》,那時候,媽媽才十二三歲,又沒有專門的人教,全是她自己偷偷學的,跟家裡人唱的。有一年,春明中學校慶,媽媽就上臺演出了《女起解》,博得了全校師生一片熱烈的掌聲。戲中演崇公道的演員跟媽媽開玩笑說:“都是你家老爺子死腦筋,如果讓你當演員,準能一下子轟動北京城。”媽媽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竟瞞著外公學會了十幾出青衣、花旦和武旦的戲,這使外公對媽媽刮目相看了,加上外公的一些朋友都紛紛勸說外公要讓媽媽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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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見媽媽在演戲方面確也有天賦,見攔也無用,最後也只得同意了媽媽學戲。外公對媽媽說:“你要唱戲,我本不贊成,你既然十分愛好,又有這方面的才華,我也不便阻攔,只是學戲要下苦功才行。”外公還針對媽媽的條件讓她學梅派。

外公經常給媽媽講梅、程、尚、荀四大名旦的特色,媽媽後來經常跟我回憶起和外公學戲的少女時期,她說,每當外公在黃昏傍晚、在瓜棚豆架下,和媽媽、大舅他們說起各位名伶的表演,梅蘭芳、程硯秋等,這是媽媽一天最為開心的事。外公還時常帶媽媽、大舅、小舅等人去什剎海玩,在那裡有北京最原始的各種文化娛樂活動:雜耍、平劇等;聽劉寶全的《長坂坡》、《別母亂箭》等,聽完了就帶他們去吃豆腐腦,外公對媽媽說,劉寶全的玩意兒裡邊有譚鑫培、楊小樓的東西。聽完了,他們幾個兄妹一路哼唱著回家:“二八的佳人,她懶梳妝……”(《大西廂》)“適才離了汾河境,一馬兒來到柳家村……(《汾河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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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向梅大師學戲,很有心眼。她設法與梅大師的愛女梅葆玥交朋友,給她說故事,弄得梅葆玥“言姐姐,言姐姐”十分親熱,最後央求她爸爸讓媽媽睡在她家裡,這無形之中又多了向梅大師學戲的機會;再是媽媽十分懂得“敬師”。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梅大師愛吃北京“豆汁”,因他三代生長在京城,飲食上有吃北京小吃的習慣,上海住久了,很想念北京的“豆汁”,媽媽從北京南下上海,專門為梅大師裝滿了好幾瓶北京最好的“豆汁張”給梅大師吃。梅大師喜出望外,深感弟子的一片情意。

梅大師對媽媽也格外地器重,常常手把手地教媽媽學戲,所以,在梅身邊的人說,梅大師對言弟子也是格外地“破格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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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雖得“破格栽培”,但她自己還是不懈地、刻苦地學梅,她還買了梅大師的所有唱片,一遍一遍地聽、學、唱。

李能宏在《中外雜誌》上撰文說:“梅蘭芳生前授徒不少(據統計有109個),但很少有像言慧珠那樣一招一式悉心教授的,她能獲此殊榮,一方面是梅師特別喜愛她,另一方面也因為梅先生早已看出言慧珠是可塑之材。梅師曾這樣評價言慧珠說:‘慧珠學我,最少也有六成以上’。”梅大師有一次看了媽媽的表演後,高興地對媽媽說:“你演《巴黎聖母院》最合適了!”

媽媽聽到梅大師如此高的評價,十分高興,說:六成,說明我學梅及格啦!學梅能及格,這在梨園可是個了不起的事情。

媽媽拜梅學藝,得梅師親授,最終也沒辜負梅大師的栽培。梨園界、輿論界稱媽媽是“女梅蘭芳”、“梅派嫡傳弟子”、“梅門弟子第一人”……

1961年8月梅大師病故。一代大師、恩師去矣,令媽媽十分悲痛。媽媽專程去了北京憑弔。


(摘自 《粉墨人生妝淚盡——母親言慧珠與“好爸”俞振飛》上海文匯出版社出版 200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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