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在青岛的岁月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亡。萧红不愿过亡国奴的日子,1934年初夏,她偕同丈夫萧军乘日本轮船“大连丸”来到山东青岛。在这座美丽的岛城里,萧红潜心创作,完成了她的长篇处女作《生死场》。萧红为我们留下这些凄婉、美丽文字的同时,也为齐鲁古国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

观象路上的家

到青岛后,萧红夫妇住进了青岛观象路1号一座红瓦小楼的底层。小楼依山而建,不远处就是闻名遐迩的观象山,1905年德国人在山上建立了气象观测所,这座无名小山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

萧红在青岛的岁月

萧红萧军在青岛的家,《生死场》就在此诞生

观象山海拔79米,山势和缓,顶部平坦,树木葱郁,环境优雅,据说1930年代初期就已经被辟为公园。山脚下的萧红寓所院子不大,院墙是用花岗岩砌成的,这也是青岛老洋房的共同特点。楼下有两间十几平米的房间;楼上有五个房间,分为两个独立套间,一套是朝阳的三间,一套是朝东和西北的两间,各有门口和楼梯。

在萧红左侧的房间里,住着一位老太婆;楼上朝阳的房间里住着一位二十多岁的信奉上帝的妇人,经常有些穿黑衣黑裙的修女来找她,萧红叫她“白太太”;楼上后面房间住着一个姓朱的小商人一家。后来老太婆和朱家搬走了,萧红和萧军便搬到楼上去住,多年以后,萧军在文章中回忆说:“1934年夏天,我们从哈尔滨出走以后,于当年的端午节前一日到了青岛……我们在观象一路一号一所石块垒成的二层小楼的下部租了两间房子,后来,我由楼下面又搬到楼上有‘太极图’那间突出的单间居住了。”

在青岛期间,萧军在中共地下党组织主办的一家报纸《青岛晨报》编副刊,萧红除了为《青岛晨报》编辑《新女性周刊》外,主要在家写作和操持家务。她经常用一只带柄的平底锅烙葱花油饼,烧俄国式的大汤“苏泼”,这是她的拿手好戏。萧军在报馆有一位好朋友梅林,是个单身汉,平时到萧红萧军这边来搭伙吃饭;二萧的另一位好友舒群也是萧家的常客,后来他和妻子干脆也搬了过来,和萧红一家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萧红和她的朋友们

萧红在青岛有很多好朋友,其中与舒群相识最早,她和萧军来青岛就是舒群邀请的。

舒群是哈尔滨人,1930年代初期便在东北加入了共产党并开始文学创作,1934年初逃离伪满来到青岛,与正在青岛女子中学读书的倪青华结为伉俪。舒群与中共青岛市委接上了组织关系,积极从事左翼文化运动。他写信给萧红和萧军,建议他们也来青岛,脱离亡国奴的生活。

二萧来后,舒群夫妇亲自到码头迎接,并为他们租下了观象路1号的房子。他们既是朋友,又是邻居,彼此间来往密切。1979年,舒群到萧军住处拜访,萧军写了《赠舒群》一诗作为纪念:

1979年1月15日,舒群来北京我居处的银锭桥西海北楼寓所。一别近20年,各经生死患难,又得重逢,殊非易事。除杯酒叙衷肠外,口占一律赠之,缘1934年我和萧红夫妇与彼夫妇曾共居于青岛观象一路1号故也。

患难交情五十年,濒经生死又开颜。

松花江畔飘蓬日,观象山麓秋暮天。

骨月情亲薄四海,合离几度唱阳关。

相逢此夜庸何易,杯酒衷肠话惘然。

可惜萧红已逝去近40年了,如果此时她也在场,那会是最温馨的结局了。

梅林是萧红到青岛后结识的,他和萧军同在《青岛晨报》做事,晚上住在报馆,平日经常在二萧家里。在梅林眼中,萧红和萧军是一对很有趣的夫妻,后来他在《忆萧红》中回忆说:“三郎(萧军)戴了一顶边沿很窄的毡帽,前边下垂,后边翘起,短裤、草鞋、一件淡黄色的俄式衬衫,加束了一条皮腰带,样子颇像洋车夫。而悄吟(萧红)用一块天蓝色的绸子撕下粗糙的带子束在头发上,布旗袍,西式裤子,后跟磨去一半的破皮鞋,粗野得可以。”

梅林经常与萧红、萧军一起出游,他们在大学山、栈桥、中山公园、水族馆和海滨唱歌、散步、谈论文学,有时还去汇泉湾游泳。萧红胆子小,总是呆在齐胸深的浅滩里,一手捏着鼻子,闭上眼睛,沉到海水里扑通一阵,然后抬起头问梅林:“我是不是游出很远了?”梅林笑着告诉她:“一点儿也没有动,看,要像三郎那样,球一样滚动在水面上。”但萧红总是不听他的话,又捏着鼻子沉到水底下去了,梅林只有摇头叹息而已。

梅林性格直爽,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萧红非常喜欢他的爽快。当时她在青岛创作了长篇小说《生死场》,征求梅林的意见,他读后坦率地说:“感觉还好,只是全部结构缺少有机的联系。”一句话道出了《生死场》的欠缺之处,萧红接受了他的批评。抗战爆发后,梅林与二萧在武汉重新相聚,可惜不久萧军萧红就分手了,梅林对他们两人的选择感到非常惋惜和痛心。

萧红在青岛还有许多知心朋友,譬如邻居白太太、国立山东大学的苏菲小姐等等,她们的交往非常频繁——从这些细节上我们可以看出,萧红是个单纯、开朗、热情的好姑娘,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

《生死场》

人们常说青岛时期是萧红和萧军的“精神蜜月期”,他们的物质生活虽然贫寒,但精神上却是丰富多彩,创造力也最旺盛,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萧红在报馆的工作不忙,家里事情也不多,主要工作就是《生死场》的创作。萧红时时刻刻都思念着东北故乡,只有在写作中,她才能回到家乡的麦场,回到白山黑水的沟沟坎坎,闻到那些熟悉的味道,听到那些亲切的话语。萧红完全进入了自己笔下的那个世界,不停地想,不停地写,即使生病了也不休息。

萧红在青岛的岁月

1934年9月9日,《生死场》完稿,萧军的长篇《八月的乡村》也写完了。小说写得好不好?怎样出版?萧红和萧军信中没数,决定写信向远在上海的鲁迅先生请教。他们在信中说了些什么?直到晚年,萧军对此还记忆犹新:“50年前我在青岛时,还是一个刚踏上文坛不久的热心青年,我在信中大概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作为一个决心投身新文化运动的青年,当时应干些什么;一是想请鲁迅先生看看我和萧红已经完稿的《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

很快,鲁迅先生回信了:

来信的两个问题的答复:

一、不必问现在要干什么,只要问自己能做什么。现在需要的是斗争的文学,如果作者是斗争者,那么无论他写什么,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斗争的。就是写咖啡馆跳舞场吧,少爷们和革命者的作品,也决不会一样。

二、我可以看一看的,但恐怕没有功夫和本领来批评。稿子可以寄“上海,北京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最好是挂号,以免遗失。

鲁迅先生的来信,对萧红和萧军鼓励很大,他们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随后,二萧把《生死场》手抄稿和他们原来出版的《跋涉》一并挂号寄给了鲁迅,还细心地附上了一张二人的合影照片。

就在这时,青岛的地下党组织遭到敌人破坏,萧红的好友舒群也被逮捕,地下党给了萧红萧军等人40元路费,要他们立即离开青岛。二萧和梅林决定去上海,当时他们经济情况非常拮据,对于当时的狼狈情形,梅林在文章中这样记道:

将离开青岛那一天,悄吟同我将报馆里的两三副木板床带木凳,载在一架独轮车上去拍卖。我说:“木床之类,我们还是不要吧?”

“怎么不要?这至少可卖它十块八块钱。”悄吟睁着大眼睛说“:就是门窗能拆下也好卖的。——管它呢。”

萧红在青岛的岁月

二萧的老师鲁迅先生

1935年12月,《生死场》作为“奴隶丛书” 之三,由上海容光书局出版。鲁迅亲自作序,胡风写了一篇“读后记”,附在书的后面——萧红的名字从此为读者所熟知。1942年初,萧红在香港孤独弃世,临终时,她把《生死场》的版权留给了早已分手的萧军,因为这部书是他们在青岛那段美好时光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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