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盛澜撰文)

2017年6月9号晚上,王立平先生、爱新觉罗启骧先生等学界前辈召集了“十琴存古”雅集,是为了纪念管平湖先生诞辰120周年。

这个雅集是2016年末“松风”雅集之后就定下了的,是王立平先生要求为“中央文史馆馆员”筹备的古琴雅集,这无疑是纪念管平湖先生诞辰的高规格的文化活动了……

因为到场的听众多达一百余人,而有机会就坐于前排的仅有三十人左右,为了保证活动的安全我与袁剑君先生一直守在消防通道观察会场秩序。我注意到王立平先生身后就坐的那位引人注目的老者,资中筠先生依然是那样睿智与优雅。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我曾一度有些担心,这位博学的老人家该对我们组织的活动作何评价。活动结束后,资先生通过工作人员提出要和“那些宝贝琴”合个影,随后当众人围着乔珊先生和王立平先生拍照发朋友圈儿的时候,资中筠先生就侧身坐在陈列古琴的一张架子床边上,我们安排老人家与古琴一起拍了照片。

诸如“十琴存古”、“松风”这样的古琴雅集我们一共邀请过大约两百位“非古琴圈子”的高级知识分子参加,许多人的确是平生第一次接触古琴,其实我们最初的设想也就是希望促进当代知识阶层对古琴文化的认知。

第二天,资中筠先生在其个人公众号发文记述了此次雅集。这是参加过我们古琴雅集的嘉宾中唯一一位惠赐文字的,先生详尽的记述了关于雅集的一切,文中只谈及了一些个人感受:“原来不知道还存在这样一群古琴爱好者,热心、执着地探索、保存、发扬这一几近失传的国之瑰宝!它本不属于表演艺术。但是现在已开始进入当众表演,还常有古琴演奏会。在这浮躁、熙攘的时代,竟然还能有一席之地,实属难能可贵。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今天我又在微信上读到了资中筠先生当日追记的“今夕何夕?有缘千年古琴”一文,也想写上几句,说一说我知道的古琴的那些事儿,不敢妄言文化评论,权当是伺候资先生聊家常吧!

当前我们的文化生态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音乐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古琴艺术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冲击,古代琴乐主要依托的文人士大夫群体永远的消失了。古琴现在已经基本上不是存在于文人精英这个阶层,而是越来越变成一个社会化、世俗化、商业化的一种音乐形式在传播,这一切与古琴艺术传统的人文属性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应该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心态了,至少我的老师周绍良和杜仙洲先生大约都是这样的。资先生是懂钢琴的,其实在咱们中国弹古琴的人心中从古至今都还是有个“承道”的情怀的。

现在社会形态变化了,但是家国情怀、忧国忧民,和对“道”的承载,依然存在于很大一部分琴人的潜意识里。古琴在近代二百多年间是受到摧残相当严重的一个文化门类,最近二十年国内古琴文化虽然有了恢复性的发展,但是也表现出了相当多的问题。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其实,制约古琴发展最大的因素是人们的心态。现今的琴曲多为古曲,符合古人的审美但是难免不为今人所接受。古琴的发展同样也存在与西方艺术或审美观念相撞击的问题:社会发展了,现在事实上就是一些握着游戏杆和鼠标的手在拂拭这已经传承千年的古琴,就是一些品着单麦芽、听着慢摇的Cafe Racer青年在审视着延袭百代的古琴文化。

好像我们的“国粹”生来就是为抵制“西化”的思潮而出现似的,一切均以“爱国”为名。而这种观念总是有一定的迷惑力,因为它最能引燃国人心间一种敏感的情结——即“五千年辉煌”与“百年屈辱”。所以,以“弘扬传统”为旗号的,无论理论上如何不合逻辑、如何歪曲历史,无视客观现实,在表面上却常占领道义的制高点,同时为社会所公允。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资中筠先生熟悉的钢琴应该也可以起到这些作用,但是在中国古代,基本上就只有靠古琴了。

现在的很多传承古琴文化的社会机构就好像一个大的官僚体系、十分功利,它们运行的目标从根本上说是以权力和财富为核心的。古琴虽然拿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称号,但比起西方音乐,无论是原创、演奏、研究、传播还是出版都远远不及。我们的古琴文化领域好像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给人类文明贡献过世界级的大师了。

如资中筠先生所说:什么时候中国人能真正不卑不亢地以平常心对待世界上一切文化源流,既充满民族自信又虚心学习他人长处,既懂得保持民族精华,又能以开阔的胸怀对外来思想和文化,吞吐自如,那就是我们民族真正在精神上健康成熟的时候了。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中国古琴文化的传承面临最大的问题在于推动当前及今后可以预见到的一个阶段受众对于“古琴美学”的认识,要实实在在的培养下一代“古琴文化价值”的消费群体。琴人应该正视传统的琴文化与源于西方的当代艺术形式之间的对撞,诚恳的、忠实的把我们自己的琴文化史搞扎实,弄清自己从何处来。

这一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我们的文化自信应该根植于中华文化的包容和我们传统上对于历史本原的尊重。盲目崇拜或者是畸形的把古琴“神秘化”都解决不了古琴文化发展的瓶颈。一味的把古琴归于雅,把流行文化归于俗也许是个危险的做法,因为文化确有雅俗之分,但二者相合应该才是文化的整体。

时代巨变的洪流中,坚守初心,犹如傲骨凌霜。唯有守护最初梦想的毅力和勇气,才是推动文明进步的力量。我想琴人们更应该是携手共进的时候了,因为像资中筠先生这般博闻的学者都已经感叹于古琴文化传承者的宝贵了,都已经唏嘘于古琴以“道具”之名用于“艺具”之实了。

答资中筠先生 之 琴心安在?

我们当感谢资中筠先生为“十琴存古”雅集所赐的文字,这些文字一定让数以万计的关心文化发展的人们关注到了我们的古琴、同享了资先生于古琴艺术中邂逅的喜悦……

不论岁月如何匆匆,不论世事如何纷纭,在这世界上,也总是有人不愿后退,也总是有人在坚守着文明。文化的传承是足以给人们以温暖的。“琴人”这个在当代仿佛“不合时宜”的传统文化群体依然在困境中、矛盾中、彷徨中坚守着,也许会很久,从这一点上理解,时间一定就是对这执着信念的礼敬。

今夕何夕?千载琴心安在?

盛 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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