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黃金時代》的陳清揚:自由純真的主題下是隱藏著的人言可畏

我二十一歲時,正在雲南插隊。陳清揚當時二十六歲,就在我插隊的地方當醫生。我在山下十四隊,她在山上十五隊。有一天她從山上下來,和我討論她不是破鞋的問題。

上述這段話出自於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同時也是該篇小說的開場白。故事以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為背景,正面書寫對“性愛”“自由”的追求,並且因此獲得了第十三屆《聯合報》文學獎中篇小說大獎。

樸實無華的語言,令人心潮澎湃的情節,無論是文學評論家還是我們這些平常的讀者,看到的彷彿都是人性中的自由和純真。但細細品讀一番,這自由純真的背後卻是對現實的嘲諷和反抗。

淺談《黃金時代》的陳清揚:自由純真的主題下是隱藏著的人言可畏

01阮玲玉的反抗

在最新一期的《演員請就位》中,以鍾欣潼和明道飾演的阮玲玉和唐季珊,以影像的形式在舞臺上為我們還原出一代才女阮玲玉的悲慘結局。

作為演員,在上個世紀民國時期,阮玲玉的名聲如雷貫耳,全上海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她的演技更是被稱中國無聲電影時期表演的最高水平。2005年,在第十四屆金雞百花電影節中,更是被評為中國百年電影史上最出色的100位電影演員之一。

1935年,那年她25歲,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在25歲的時候她拍了29部電影,同時也把自己的生命終止在了25歲。

而在她結束自己的生命之前,曾寫過兩封遺書,直到1993年才被公之於眾。

在她給張達民的遺書裡曾寫道:

我已被你迫死的,哪個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離後,每月又貼你一百元嗎?你真無良心,現在我死了,你大概心滿意足啊!人們一定以為我畏罪,其實我何罪可畏, 我不過很悔悟不應該做你們兩人的爭奪品,但是,太遲了!不必哭啊!我不會活了,也不用悔改,因為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張達民是阮玲玉的第一個男人,也算得上是一位富家少爺。在她十五歲那年,從小卑微和孤獨的她,在張達民的瘋狂追求下,很快便墜入了愛河,並在十六年那年,選擇輟學和張達民同居。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親手把她送上死亡的男人。

淺談《黃金時代》的陳清揚:自由純真的主題下是隱藏著的人言可畏

張達民不學無術,不僅在父親去世後,花光所有的遺產,還迷上了賭博,欠下了高利貸。而此時的阮玲玉因為清新脫俗的形象和精湛的演技,在上海已經嶄露頭角。

阮玲玉則因為張達民的勒索和言語威脅,而麻煩纏身。直到遇到她的第二個男人,唐季珊,也是上面遺書中提到的另一個男人,但唐季珊有自己的原配夫人,並在她最崩潰的時候,選擇了拋棄。

從小孤獨與卑微的她,面臨著生活困境,她都頑強地一個一個挺了過來。可卻在別人的惡意中傷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美好與悲涼共存的25年,是她的不幸,也是那個時代的不幸。

02易遙的反抗

無論哪個時代,人言可畏都是存在的。

在電影《悲傷逆流成河》中,因為感情的糾葛,人的嫉妒與自私,讓一個無辜的少女在流言蜚語的攻擊下,選擇跳河自殺。

染上病毒的易遙,她本身並無過錯,卻因為某一方面的特殊而被視為異類。於是,秘密在傳播中被擴大化,變成了謠言。

淺談《黃金時代》的陳清揚:自由純真的主題下是隱藏著的人言可畏

她在堤壩上說的那些話至今仍然讓人印象深刻:

你們動手的沒動手的都一樣,你們比石頭還冷漠,你們又惡毒又愚蠢,你們膽小怕事,別人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你們巴不得世界上多死一個人,因為你們的日子真的無聊,因為你們覺得自己不會承擔任何後果。

校園本來是美好,純真的象徵,可在這看似平靜的背後,卻是暗流湧動的校園霸凌現象!

而真正造成這悲劇的核心人物則是那些跟風而至的助推者。

一句輕蔑的話語,就足以成為壓死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沉重的悲傷,沿著彼此用強大的愛和強大的恨在生命年輪裡刻下的凹槽迴路,逆流成河。

03陳清揚的反抗

前兩天,我一直在想什麼是陽春白雪,什麼是下里巴人。什麼又是藝術呢?

你會發現,所有藝術性的文學作品,無論是通俗易懂還是晦澀高深,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本質,那就是真善美。

《黃金時代》從語言上來講,顯然是屬於通俗易懂型的,從它所表達的主題去看,你會發現確實是對性愛自由的追求,但背後卻是那個時代背景下的一名普通人對現實最有力的嘲諷和反抗。

王二是雲南插隊的小夥子,也是陳清揚想要極力證明自己不是破鞋的傾訴對象,在小說開頭,便已經說明了兩人的關係。

陳清揚是一名北醫大畢業的大夫,在雲南插隊,有很多精壯的男人找她看病,其實卻沒有病。那些人不是去看大夫,而是去看破鞋。

那裡的人習慣於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說成破鞋,而對真的破鞋放任自流。

先看一段王二對陳清揚的描述:胸部很豐滿,腰很細,屁股渾圓。除此之外,脖子端子修長,臉也很漂亮。除此之外,陳清揚是個寡婦,丈夫入獄一年,人又長得年輕。

而至於為什麼是破鞋,陳清揚也不知道,只是別人一直這樣說。她無法證明自己是不是破鞋,本身不存在的東西卻要證明不存在,即使證明了,也不會有人真的信服。

淺談《黃金時代》的陳清揚:自由純真的主題下是隱藏著的人言可畏

同樣在小說的結尾部分,也有與之相互呼應的一段話:

她不知道為什麼人家要把她發到雲南那個荒涼的地方,也不知為什麼又放她回來。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她是破鞋,把她押上臺去鬥爭,也不知道為什麼又說她不是破鞋,把寫好的材料又抽出來。這些事有過各種解釋,但沒有一種她能聽懂。她是如此無知,所以她無罪。一切法律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曾經看到過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場強姦,既然無法擺脫,那就好好享受。

話粗理不粗,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難以接受,因為每個人都是帶著理想來到這個世界的,有自己的人生底線。

從或不從,向來都是一個問題。

之前有一句老話“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其實這強調的不是人的口水很多,強調的是人言可畏。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一個人的心靈創傷往往不是外在的拳打腳踢,而是由此引發的內在傷害。

小時候,經常有別人給自己起外號,一傳十,十傳百,有時候真的不想被別人這樣稱呼,但傳著傳著就成真的了,而作為當事人的我們對這樣的行為往往無能為力,即使是老師,也管不住別人的嘴。

而在小說中,王小波對陳清揚也有這樣的描述:

就如一隻貓不是一隻狗一樣。假如一隻貓被人叫成一隻狗,它也會感到很不自在。現在大家都管她叫破鞋,弄得她魂不守舍,幾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對於陳清揚自己而言,可怕的不是成為破鞋,而是別人說她是破鞋這件事。

而別人說她是破鞋,則是因為人們總是有一種刻板印象,比如那些穿的好看的女性,就說別人“花枝招展”,腦子裡自動把她們歸為不忠貞的一類;那些愛講衛生的人,就說他們一點都不合群;甚至那些穿的很普通的人,就自動把他們歸為窮人那一類。

王小波說:

假如你不打火把,就如穿上了隱身衣,知道你在那裡的人能看見,不知道的人不能看見。

而陳清揚則是那種自己不打火把,卻有很多人舉著火把站在她身邊,讓不知道的人也能看見。而看見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別人的刻板印象造成的人言可畏。

以至於到了最後,陳清揚倒也真的做起了破鞋,偷漢的不是別人,正是王二,為他們那“偉大的友誼”。

她證明不了自己不是破鞋,但絲毫也不怕成為破鞋,因為這比被人叫做破鞋而不是破鞋好得多。她所討厭的是使她成為破鞋那件事本身。

在雲南插隊那幾年,陳清揚就是被別人一直推著走的人,倒也不是沒有掙扎過,而是真的沒有辦法只能這麼做。

而在小說中同樣有對此相應的心理描寫:

她很難相信自己會莫名其妙地來到這極荒涼的地方,又無端地被人稱做破鞋,然後就真的搞起了破鞋。這件事真叫人難以置信。

十幾年後,當王二再次與陳清揚見面時,她終於得到這樣一個結論:永遠別讓別人注意你。北京人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千萬別讓人惦記上。

在不危害社會和別人的前提下,做什麼事情前反而還要時刻警醒著不要讓別人惦記上,這並不是我們作為普通人所能決定的事啊。

很多人對陳清揚和王二的性愛自由表示嚮往,然而小說裡描述的那個時代真的是自由純真的麼?

至於別人說陳清揚是破鞋這件事,在我國《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早有規定:

以暴力或者其它方式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無論是娛樂圈的明星還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語言暴力想必每個人都經歷過,對於這些攻擊,有些人採用“討厭的人”的邏輯去打敗那些“討厭的人”,有些人不去過多的理會,反而還會用自己的德與行去化解對方的攻擊性。

最後還是想用一句話來總結:犯不著向別人證明我的存在,就像一朵蒲公英開在山谷,只需靜靜地開花,因為沒有必要去證明,事如此,人也如此,事實本該如此!


作者簡介:帆布小子,生於市井的普通人,工程師一枚。追求當下,希望用文字勾勒出生命的明亮,傳遞溫暖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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