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5期，原文标题为《自酿酒精》，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文袁越

你听说过自己可以生产酒精的人么？一位名叫约翰（化名）的美国建筑工人就是这样的人。2011年初，他在工作中伤到了拇指，医生给他开了头孢氨苄（Cephalexin，又名先锋霉素）。三周的疗程结束后，原本身体健康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经常头晕，走路不稳，记忆力下降，甚至连性格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个醉汉。他去医院看了很多次，医生们做了各种检查，却找不到病因，只好给他开了安定和百忧解等治疗心理性疾病的常见药物，但服用后效果不佳。

2014年，约翰在开车时被警察拦下，测验显示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超标。虽然他坚称自己并没有喝酒，但他的辩解没有被警察接受。不过约翰心里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喝酒，他的家人也选择相信他，继续帮他寻找病因。

不久之后，他的姑姑看到一篇报道，提到了另一个与他相似的案例。一位住在俄亥俄州的男子也是被警察查出酒驾，但那人坚称自己没有喝酒，要求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结果证明他没有撒谎，而是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自动酿酒综合征”（Auto-Brewery Syndrome，简称ABS）。这种病是在上世纪70年代才被日本医生首次发现的，患者吃进去的碳水化合物会在肠道酵母菌的帮助下自动地转化成酒精。

几天后，姑姑陪着约翰去了那家位于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医院，医生们果然在他的上消化道内发现了两种酿酒酵母，说明他确有可能患上了这种罕见的疾病。为了证实这一点，医生们当场看着他吃下了大量碳水化合物，然后把他关在医院，确保他没法偷偷喝酒。8个小时之后，他的血液酒精浓度达到了0.05%，这在很多国家已是酒驾的判罚线了。

虽然得以确诊，但这个病至今仍然没有公认的治疗标准，克利夫兰医院的医生缺乏经验，只给他开了氟康唑（Fluconazole）和制霉菌素（Nystatin）这两种普通抗生素，两周后就让他出院了。结果他出院不久就复发了，情况甚至比过去更加严重。

走投无路的约翰最终慕名来到了位于纽约州的里奇蒙德大学医学中心，找到了富有经验的内科主治医生法哈德·马利克（Fahad Malik）大夫，后者为他做了全面检查，找出寄生在他体内的所有酿酒酵母菌种，并一一进行了抗生素敏感性测试。根据测试结果和以往的治疗经历，马利克给他开了大剂量的口服抗真菌药物伊曲康唑（Itraconazole），效果很好。谁知约翰竟然忍不住嘴馋，在治疗期间偷偷吃了块披萨，还喝了罐碳酸饮料，导致病情复发，于是马利克医生只好换用最强效的米卡芬净（Micafungin），并采取了静脉注射的方式给药，连续治疗了6个星期，终于彻底将其根治。如今一年半过去了，约翰再也没有复发，体内也检测不到酿酒酵母的踪迹了。

马利克医生将这个病例写成论文，发表在2019年8月5日出版的《英国医学杂志》（BMJ）上。他认为约翰之所以会得这种病，一个原因是他所在的建筑公司经常参与飓风灾后重建项目，工作场所的真菌污染非常严重；另一个原因是治疗拇指伤口所用的抗生素破坏了约翰消化系统原本的菌群平衡，这才让外来的酵母菌得以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由此可见维持肠道菌群的健康有多么重要。

论文最后，马利克医生提醒有关人士注意这个病，别再冤枉好人了。同时他还建议医学界尽快制定出相应的治疗指南，因为这个病绝不仅仅是自来嗨那么简单，而是会对病人的肝脏产生致命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