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中途島杜立特迫降畫面。
今年11月8日上映的電影《決戰中途島》中，最令國內觀眾印象深刻的，除了美軍俯衝轟炸日本航母，可能就是“杜立特突襲”了。
其實，這算是美國人拍攝太平洋戰爭電影的傳統，大多以珍珠港為主題的電影都不忘提一下杜立特空襲，因為杜立特空襲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軍對日本本土實施的第一波轟炸，有巨大的象徵意義，《決戰中途島》只是延續了這個傳統。
杜立特突襲行動路線。
參與空襲東京的16架B-25轟炸機，有一架降落到蘇聯海參崴，剩下的都迫降在我國境內，除3人死亡8人被日軍俘虜，其餘機組人員都在我國抗日民眾的幫助下成功獲救。
杜立特空襲畢竟只是《決戰中途島》的一小段插曲，並未詳述杜立特等人獲救的詳情。那麼，當年究竟是誰從日軍的鐵蹄下救出杜立特呢？
美國航空傳奇人物
一戰期間留守美國本土擔任飛行教官的杜立特，最早是以特技飛行員的身份名揚美利堅，並且他擁有麻省理工的工程碩士、博士學位。
杜立特半身雕像。
他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創舉，是在1922年以21小時19分鐘飛越美國東西岸，創下當時的最快紀錄。
1932年，杜立特將時速476公里的飛機降落到地面，贏得施奈德航空速度錦標賽的冠軍。
空襲東京只能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三大創舉。接著杜立特又先後出任美軍第15航空軍和第8航空軍司令，指揮B-17及B-24轟炸機空襲羅馬與柏林，三大軸心國的首通通都被他轟炸過。
1933年杜立特（中）到上海推銷戰機。
空襲東京也不是杜立特第一次與中國結緣，美國商務部早在1933年就委派杜立特到上海，擔任推銷“霍克II”雙翼機的飛行員，並獲得了72架訂單。
但是發生在1942年4月18-23日的救援行動，卻讓後來升上將軍的杜立特一輩子都對中國產生了感激與愧疚之情。
片中出現的杜立特1號機組與賀楊靈等人的合影。
片尾有這樣一張歷史照片，前排從左向右是杜立特突襲東京的一號機組成員：前排左起為弗雷德·布魯默，保羅·倫納德，理查德·科爾，詹姆斯·吉米·杜立特，亨利·波特，浙西行署主任賀揚靈，後排（擔任翻譯）是浙西行署秘書趙福基和浙江地方銀行浙西辦事處天目山分理處主任沈鴻。
1944年，斯巴茲、巴頓、杜立特、范登堡以及韋蘭德將軍在法國合影。
誰救了杜立特？
杜立特駕駛的B-25轟炸機，編號40-2344，是機隊的第1號機組，機組成員共5人，分別是：
機長詹姆斯·吉米·杜立特（中校）；
副駕駛理查德·科爾（中尉）；
領航員亨利·波特（中尉）；
投彈手弗雷德·布魯默（上士）；
機械師兼機槍手保羅·倫納德（上士）。
從“大黃蜂”號航空母艦上起飛前1號機組的留影。
杜立特駕駛的B-25墜落於浙江省和安徽省之間的天目山，當地屬於浙江浙西行署的行政範圍。
抗戰時擔任浙江省主席的黃紹竑，是李宗仁、白崇禧手下的桂系將領。廣西部隊的一大特色，除了不服從蔣介石之外，就是非常強調組織訓練和群眾動員。
左起黃紹竑、李宗仁、白崇禧。
黃紹竑延續了此一桂系將領的作風，花了極大的心力組織了自衛隊、保安隊和民團等抗日武裝。與李宗仁、白崇禧一樣，黃紹竑打從心底裡面不服蔣介石領導，暗中與我黨聯繫密切。
而具體負責營救杜立特的浙西行署主任賀揚靈正是黃紹竑的愛將。
杜立特的獲救經過
祖籍江西省的賀揚靈畢業於武昌師範大學（武漢大學前身），早年曾在福建參加過反蔣抗日的“福建事變”，支持19路軍對抗國民黨中央軍。
杜立特墜機的地點位於天目山，並非中日兩軍的交戰前線，所以電影《決戰中途島》中，日軍炮擊杜立特和游擊隊的劇情是虛構的。
依照美軍原本的計劃，16架B-25將在浙江衢州機場加油，繼續向西飛往重慶。杜立特與他的手下們將在那裡受到表彰，B-25則將轉交給陳納德指揮。
美軍B-25B轟炸機從“ 大黃蜂 ”號起飛。
只是執行任務的大黃蜂號與企業號，在航行途中行蹤為日本間諜船發現，迫使美軍提早發動空襲，這樣就拉長了B-25的飛行距離。同時，美軍對國民黨並不放心，所以並未向其通報，這就導致不知情的衢州機場沒有在晚間開燈，油料耗盡的B-25全部迫降墜毀。
由杜立特親自駕駛的1號機，於1942年4月18號晚間21點半墜毀安徽寧國縣的一座山頭上，幸運的是機上五名機組人員全部成功跳傘，無人傷亡。
杜立特駕駛的編號40-2344轟炸機殘骸。
杜立特飄落在浙江臨安縣的一塊農田上，在冒雨躲藏了一個晚上之後，他遇到了當地耕種的農民。貌似杜立特30年代來我國推銷飛機時，學會了包括“我是美國人”在內的簡單中文，只可惜他的“口音”太重，當地百姓沒有人聽得懂。最後還是老百姓帶他去見了懂幾句英文的浙西行署青年營營長李守謙，才算是解決了語言的問題。
溝通後，李守謙很快就派出青年營的人馬，在老百姓協助下找到了杜立特的副駕駛科爾，並將兩人護送到浙西行署所在地潘莊，交給賀揚靈主任。
與所有經歷過抗戰歲月的中國人一樣，賀揚靈曾多次目睹到日軍對我國城鎮實施的無差別轟炸，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日本人也會挨炸彈。所以在其著作《杜立特降落天目記》中，他強調杜立特空襲東京的消息“震驚了我，也震驚了山上的所有人”。
獲救的杜立特又去找到了他駕駛的B-25轟炸機殘骸。當時他認為自己領導的空襲失敗了，準備接受軍事法庭審判。
見到賀揚靈後的杜立特，第一句話也是請求中國人協助搜救機組成員波特、倫納德與布雷默三人。後來他們三人確實也被浙西行署的抗日民團和老百姓救起，並平安的送到了潘莊與杜立特、科爾團聚。
有趣的是，波特與布雷默兩人還一度被誤認是日本間諜，被民眾五花大綁。好在當地村莊裡有一位略懂英語的小學教員朱學三，簡單溝通後波特和布雷默才被送到潘莊。
多年後，領航員亨利·波特的女兒向賀紹英表達謝意。
賀揚靈在1947年病逝，但是他的女兒賀紹英還對此事還有些印象。當年才六歲的她與杜立特有過數面之緣，只記得眼前老外的個子矮矮的。
對中國人心懷感激
賀揚靈於4月20日應杜立特的請求，向重慶發出電報，然後由宋子文向美方通報了杜立特等人獲救的消息。
在賀揚靈的安排下，杜立特於22日對當地軍民發表了抗日演講，其表示美軍還將對日本進行第二次和第三次，乃至於無數次的轟炸，直到日本投降屈服為止。
後來美國確實把日本給轟炸慘了，“燒烤大師”李梅把整個東京都給烤熟了。
賀揚靈還陪著杜立特等人一起參觀了天目山的景點。在目睹到一年前被日軍炸成瓦礫的禪源寺後，杜立特對日本人更是恨之入骨，堅定了空襲東京的行動並非莽撞之舉。
隨後杜立特一行人及成功獲救的其它45名機組人員，在5月份陸續送抵重慶。
中國軍民為救助美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氣急敗壞的日本侵略者隨即發動浙贛會戰，目的正是摧毀包括衢州機場在內的沿海機場，並且為了防止當地軍民修復機場，對這一地區發動了滅絕人性的細菌戰。
日軍的第11軍與第13軍一路下來燒殺擄掠，任何有救助美國飛行員嫌疑的中國人都難免遭遇殺身之禍。結果這場戰役打下來，約有25萬中國人付出寶貴生命。
戰後，有媒體親自致信杜立特，詢問當年為何15架B-25轟炸機沒有順利降落衢州機場的真實原因。
杜立特回信稱：“此次轟炸日本，我們沒有提供太多的消息，因為這次的成功，是為了要造成驚人的效果。”
杜立特空襲直到今天，仍被視為美國二戰期間最成功的一場空中突襲行動，未來即將取代B-2成為美軍新的隱形轟炸機的B-21，被命名為為突襲者（Raiders），就是為了要紀念杜立特與他的突擊者們。
與杜立特等人相比，被日軍抓獲的飛行員就很慘了，3人被殺，5人關押。
傳奇仍在延續
事實上，包括杜立特的副駕駛科爾在內，許多參與空襲行動的美國飛行員深感自己虧欠中國，所以沒有離開中國戰場。科爾還當過駝峰航線的飛行員，冒著生命危險一趟又一趟的飛躍“駝峰航行”送輸戰略物資。
包括科爾在內的28名突襲隊成員，還參與了反攻緬甸的戰役，為打通陸上交通線奉獻了一己之力。
1989年，時年92歲的杜立特獲得老布什頒發的總統自由勳章，但最讓他開心的還是收到了來自中國的祝福。
一位名叫曾健培（精通英文，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的浙江老人，看到杜立特獲獎的消息，寫信表達祝賀之意，並希望能聯繫上自己救助過的11號機組人員。由於當時訊息並不像現在這麼發達，曾健培沒有具體地址，於是在信封上直接寫：美國，華盛頓郵政總局轉杜立特將軍收。
神奇的是，杜立特不到一個月就給了回覆，並在信中指出：“向你們表示感謝已經為時太晚了，在1942年4月間，由於中國人的勇敢，我們當中有許多人才活了下來。”
切尼與訪美的（左起）曾健培、陳慎言、劉芳橋、趙小寶、朱學三合影。
為了紀念杜立特行動50週年，杜立特在1990年9月請領航員波特跟著一支考察團回到浙江，希望能邀請當年的恩人到美國共襄盛舉。後來他們也確實邀請了陳慎言、朱學三、曾健培、趙小寶與劉芳橋五名恩人前往美國，參加了1992年3月13日在紐約舉辦的杜立特行動50週年年會。
在美國時，這五位老者收到了美國總統老布什的感謝信，還受到時任美國國防部長的切尼接見，獲得遲來了半個世紀的禮遇。
藍衣青年翻譯疑指擔任護送翻譯的浙西行署秘書趙福基。
《決戰中途島》中，在救助杜立特的人群中出現了一位身穿中山裝、能夠用英文溝通的年青翻譯，與事實中的浙西行署秘書趙福基身份比較吻合，當時他受賀揚靈委託，作為翻譯參與護送杜立特，而杜立特為了表達感激之意，送了一支打火機給他，可是到了電影片尾，他卻因為打火機被日軍發現而慘死（事實沒有，影片代指受到日軍報復的25萬中國民眾）。
2014年科爾祭奠杜立特。
2019年4月9日，77年前的杜立特空襲終於畫上句號， 104歲高齡的科爾去世。
杜立特突襲對日本造成的損失並不大，直接軍事作用很小，但是戰略意義卻很大。一方面振奮了美國人的士氣，另一方面促使日本海軍在分散兵力、沒有充分準備下發動了中途島海戰 。
另外，日本為發動浙贛戰役，抽調了大批兵力，戰略上錯過了進攻西南部的窗口期，而隨著太平洋戰爭的風雲變幻，針對四川的“5號作戰計劃”化為泡影。
PS：包括賀揚靈、杜立特、科爾等很多相關人員均出版過回憶錄，所以營救的很多細節都得以呈現。
閱讀更多 矢量加特林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