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臺說史·日本明治維新為何以此非洲國家為學習對象

1868年,日本明治天皇發表《五條御誓文》,正式宣告開始維新。在這場被後人稱作“明治維新”的運動中,日本建立了三權分立的新式政府,實現了財政統一,並通過殖產興業,掌握新式技術,實現國家工業化,大幅提升了生產力。與此同時,日本的教育也進行了大規模改革,日本人價值觀的西化也為之後日本的政治與經濟變化打下了基礎。最終,維新後國力今非昔比的日本成功廢除了此前與列強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實現了與歐美國家平起平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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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天皇像,繪於1880年。

而與此同時,尚在滿清統治之下的中國也展開了“師夷長技以自強求富”的洋務運動,並在洋務運動的過程中借鑑了日本明治維新的經驗。那麼,日本的明治維新學的又是哪個國家呢?其實日本學的是個中東國家。

1853年,美國海軍准將馬休·佩裡率艦隊駛入日本江戶灣浦賀,史稱“黑船來航”。迫於美國海軍的強大武力,江戶幕府被迫與美國簽訂《日美和親條約》,其中規定日本必須開放港口與美國通商,江戶幕府的“鎖國”體制自此崩潰。之後英、法等各列強紛至沓來,與日本簽訂通商條約,日本由此逐漸“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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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表現黑船來航的浮世繪

不過隨著日本“開國”程度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外國人在日本上岸活動,不斷有日本人與外國人發生衝突的事件,江戶幕府、地方各藩以及天皇之間的權力博弈也隨之日漸激化,並逐漸公開,三者圍繞究竟要“開國”還是“鎖國”展開了激烈的衝突,其中就有關是否要封鎖已於1859年對外開放的橫濱港口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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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明天皇像

當時孝明天皇坐享部分地方各藩大名的支持,遂要求幕府將軍德川家茂將部分權力交還天皇,並封鎖外國船隻雲集的橫濱港口——此時的橫濱已成為日本對外貿易中心。此外,孝明天皇還命令幕府開展“攘夷”,即武力驅趕外國人。承受了巨大壓力的德川家茂被逼無奈,於1863年同意了孝明天皇的要求,包括橫濱港在內的多處港口由是被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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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茂像

這下列強可炸開了鍋,日本的港口被封鎖後列強無法展開貿易,財路被斬斷了。經濟受影響的美國、英國、法國與荷蘭等列強遂警告日本限期開放港口,否則將動用武力。日本國內對於列強的武力威脅表態也不一致,如已封鎖長崎港的長州藩就磨刀霍霍,準備同列強一較高下,而先前曾被英國痛打的薩摩藩表示堅決不能攘夷。結果,1863年7月,高舉攘夷大旗的長州藩被美、英、法、荷四國聯軍於下關(也稱馬關)大敗,被迫議和賠款,並重開長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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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州藩炮轟下關海峽中的外國艦船

江戶幕府眼見長州藩被打得滿地找牙,也明白了此時的日本絕非列強的對手,遂準備向列強派出使團,和平交涉封鎖橫濱等港口的相關事宜。1864年2月6日,江戶幕府向法國派出了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團長為主管外交事務與海軍事務的池田長髮,該使團的目標是使法國同意關閉橫濱港,終止橫濱港的對外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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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英軍繳獲的長州藩火炮

雖然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是出於鎖國的目的出發的,團員還大多佩刀著和服,留著髮髻,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幕府中身居要職,已睜眼看過世界,並非故步自封、夜郎自大者,因而使節團在旅途中還計劃順帶考察學習列強的近代化成果,吸取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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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團長池田長髮

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乘船自江戶出發,一路向西,自太平洋進入印度洋,再北上紅海。由於此時溝通地中海與紅海的蘇伊士運河仍在建設過程中,尚未開通,因而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在埃及蘇伊士下了船,準備通過陸路前往地中海畔的亞歷山大,在那裡再搭船前往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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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伊士港航拍圖

此時的埃及絕非閉關鎖國的落後國家,其早在1808年在穆罕默德·阿里帕夏的統治下,師從英法等列強,推行涵蓋經濟、工業、軍事、社會與教育等各方面的改革,史稱“穆罕默德·阿里改革”。改革過後的埃及不僅有了現代化的專業教育體系,而且工業化程度也大幅提高,一座座工廠拔地而起,如火如荼的工業化使得埃及經濟的發展今非昔比。同時,埃及的運河與鐵路里程與日俱增,交通之便利絕非昔日能所及。此外,埃及還有了裝備新式槍炮、接受法國訓練的現代陸軍與海軍,戰鬥力有了質的飛躍。可以說,埃及是第一個部分實現近代化的亞非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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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阿里帕夏像,作於1840年。

剛到埃及的日本使團一下船就見識了埃及近代化的成果,只見蒸汽機車尖嘯著吐出滾滾白煙,轟隆轟隆地沿鐵軌向他們駛來,使團成員對此驚愕不已,以為異物。而當他們登上前往埃及首都開羅的火車後,火車再度啟動,載著滿滿幾車廂的乘客卻仍然迅疾如飛,絕非駿馬所能比擬,日本使團對其速度之快大為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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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成員照片

到達開羅後,日本使團進入了埃及的核心。在開羅的三天三夜,他們不僅參觀了吉薩金字塔群、薩拉丁城堡、開羅老城等古蹟,而且也更直觀地領略了埃及現代化的成就,紡織廠、鋼鐵廠、兵工廠均留下了日本使團的足跡,他們瞪大著雙眼,以求知若渴的眼神細緻觀察著每一項不曾見過的新科技與新發明。日本使團還考察了當時最先進的通訊技術——電報,電報一詞在阿拉伯語中詞根為B-R-Q,恰為閃電之意,日本使團對電報“朝發夕至,相隔萬里好似同居庭院”,傳遞信息快如閃電嘖嘖稱奇。此外,就連埃及近代化的發起者穆罕默德·阿里帕夏的陵墓——穆罕默德·阿里清真寺,日本使團也拜謁了一番,領略這位給埃及帶來翻天覆地變化的偉人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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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使團在斯芬克斯像前,攝於1864年。

有趣的是,日本使團還在埃及體驗了一番土耳其浴(阿拉伯語轉寫為Ḥamām)。埃及此時雖是獨立的阿拉伯國家,但其名義上仍是奧斯曼帝國的附屬國,此前其也由土耳其人統治近三百年,因而埃及也受到土耳其文化的影響。土耳其浴雖然帶著土耳其的名號,但實質上其發源於古羅馬,並由拜占庭所繼承,之後則被阿拉伯人所採納,借因宗教原因而極為愛乾淨的阿拉伯穆斯林之手,傳至包括埃及與土耳其在內的更為廣闊的伊斯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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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伊斯坦布爾託普卡珀皇宮中的一處土耳其浴室

一踏進開羅的土耳其浴室,日本使團就對其清潔程度感到驚訝,稱其比日本的澡堂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而且裝修與設施還比其更為豪華先進。羨慕之情溢於言表的日本使團向隨訪的埃及人表示,從澡堂就可以看出埃及經濟欣欣向榮,因為諸如澡堂與廁所之類的衛生設施雖不如高樓大廈那般顯眼,但其恰恰能真實地反應了一國普通民眾的生活水平,體現一國的經濟發展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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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的一處土耳其浴室

參觀考察完開羅後,日本使團乘火車前往亞歷山大,在那裡搭乘輪船前往法國。在法國,日本使團碰了一鼻子灰,法國人斷然拒絕了同意日本封鎖橫濱港的請求,堅持要求日本繼續對外開放,因而最終橫濱鎖港談判使節團未能完成其使命,黯然原路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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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的一處外國商行

雖然未能達成既定目標,但日本使團收穫了埃及近代化的寶貴經驗,為1868年日本開展明治維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日本最終實現富國強兵,脫亞入歐,躋身列強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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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的世界16個大國領袖圖

不過,令人唏噓的是,日本的“老師”埃及卻沒能走完近代化之路,其一面改革,一面對外大肆擴張,南侵蘇丹,北伐敘利亞,甚至和宗主國奧斯曼帝國交戰,試圖奪取中東霸權。連年的戰爭不僅使得埃及債臺高築,而且還被列強出兵干涉,本就不強大的國力由此消耗殆盡。埃及最後被英法從經濟上滲透,一步步喪失了經濟、軍事、內政與外交自主權,於1914年成了英國的保護國,埃及的穆罕默德·阿里改革遂以亡國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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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阿里帕夏接見英國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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