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9 古村畫師:獨居從化古村6年,將160年曆史的碉樓改為畫室

“你畫的那道白色的是珠江吧?”

“呃,你也可以認為那是一片白色雲彩。”

“是不是我覺得它像什麼,它就是什麼?”

“差不多。”

“那你到底知道自己在畫什麼呢?”

“嗯……我畫的是音樂、記憶和我此刻的情緒。”

34歲的畫家梁鐮芝說,他的繪畫流派屬於抽象表現主義。從2011年底至今,他一直居住在從化一座160年曆史的山村碉樓裡。這座小山村叫做鐘樓古村,離太平鎮不遠,村民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集體遷出,只留下49座保存良好的老屋和一棟高約20米的青磚碉樓。

梁鐮芝是目前整條古村裡唯一的住客,他說,選擇住在這棟老屋,只因與它“一見鍾情”。

一頭被辮子紮起的長髮,一口三寸長山羊鬚,梁鐮芝的外型幾乎是藝術家的“標配”。獨居於160年曆史、頗有點陰森古怪的碉樓之內,每當交響樂響起,這位有些孤僻的畫家就開始創作了,“畫畫必聽音樂,是我的習慣。

古村画师:独居从化古村6年,将160年历史的碉楼改为画室

▌一見鍾情

梁鐮芝生於惠州龍門縣,六歲攻畫,十年乃成,中考後成為繪畫特長生,後考入廣州美術學院,先攻國畫、書法、水彩,後來漸漸迷上西洋油畫,2010年從廣州美院研究生畢業。

2011年11月,在一位廣州市博物館文博專家的帶領下,梁鐮芝來到了從化太平鎮旁的鐘樓古村採風。當時,這座年代久遠但保存相當完整的古村落,就深深地把梁鐮芝吸引住了。

鐘樓古村有49棟房屋,1座碉樓,1個祠堂,全為青磚構成,坐西北而向東南,以歐陽仁山公祠為中軸線,左右各有6條巷子,房屋分列有秩。整座村莊最醒目的,是東北角一座高20米左右的碉樓,居於樓上,可以俯瞰整條村莊,更能與遠處的太平鎮遙遙相望。村中男丁皆姓歐陽,上世紀90年代,因為房屋年久失修,村民漸漸搬出,住到路對面的新村。待梁鐮芝來到採風時,整條古村已經荒無人煙。

“當時我就見到滿屋子的雜草、巷子的青石路上佈滿青苔,如今我住的這棟碉樓,則被村民用來養豬,整條村莊的樣子是頹喪的,但那種久遠年代帶來的特殊氣質卻深深地吸引了我。”梁鐮芝說,他對那座碉樓是一見鍾情的,幾乎是採風回廣州市區的當天晚上,他就做了決定要租下這座160年曆史的碉樓,作為他的工作室。

僅僅兩個星期,辦完一切租賃手續,梁鐮芝便開始著手修繕這座碉樓。“一見鍾情是要付出代價的,真正住進160年的老房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剛開始裝潢,單單豬的糞便我就運了三卡車,水、電、網絡,什麼都沒有,都是一樣樣地裝修,畫室所需要的材料,也都是我從外地一樣樣搬進來的。”梁鐮芝說,這幢碉樓原來有五層,每一層先鋪模板、再鋪石子和青磚,梁鐮芝住進來時,四層和五層的閣樓都已經坍塌掉了,因為財力有限,他無法復原,只能把緊要的屋頂漏雨處進行修繕,還給碉樓按上了十幾扇古色古香的窗戶。“修舊如舊,是我對著幢老樓最基本的尊重。”

碉樓的每一層有三個房間,一樓的正廳是梁鐮芝平常接待客人和作油畫的地方,裡間用來寫毛筆字、畫國畫,二樓的正廳用來舉辦一些繪畫活動,裡間是他的臥室,老房子蚊子多,梁鐮芝幾乎常年掛著蚊帳。

剛住進來時,梁鐮芝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每天,他都是把院門一關,直接在院子裡拿著一條橡膠水管給自己沖涼,直到很久之後,他才在院子裡建起一個衛生間和廚房,生活才漸漸像了樣子。

古村画师:独居从化古村6年,将160年历史的碉楼改为画室

▌歷經滄桑

“你腳下的磚頭,每一塊都是清朝時期的。”住進了老碉樓,梁鐮芝越發迷戀上了它,他開始尋找和這棟碉樓有關的所有歷史碎片。

碉樓建成於1858年,那是戰亂頻仍的年代,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席捲了大半個中國,第二次鴉片戰爭更讓時局變得錯綜複雜,政權的失控導致匪盜橫行。在這樣的大歷史背景下建起的鐘樓古村,宛如一座縮小版的山寨,當時除了這座最大的碉樓位於東北角,村子的其他位置還有四個垛哨,每個垛哨間用3米多高的村牆相連,村牆外還有村民挖的護城河。

“4個垛哨裡,有1個因為修路已經剷掉了,但這座碉樓依然完好的保存了下來。”梁鐮芝說,這座碉樓建成的目的就是防範匪患,一旦有大波土匪來襲,全村男女老幼就會集體躲進碉樓避難,剩下精壯勞力負責把手四處要害。另外,碉樓建得很高,可以與遠處的太平鎮守軍遙相呼應,傳遞求援信號。

“碉樓當年修得相當堅固,這也是為什麼它至今依然屹立不倒。”梁鐮芝說,曾有當地村民告訴他在碉樓一側,曾有當年炮彈擊打的痕跡。

後來,歷經滄桑的碉樓曾作為知青的宿舍,也曾做過廣州市第99中的校址,梁鐮芝經常會碰到一些上了年紀回來參觀的人,他們說,當年下鄉時就曾住在碉樓裡。

“我想,這座碉樓裡,肯定發生過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梁鐮芝說。

古村画师:独居从化古村6年,将160年历史的碉楼改为画室

▌住碉樓但從不畫碉樓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嗎?”

“前三天我還是很害怕的。但現在早就已經習慣了。”梁鐮芝說,住在碉樓後,他養了一隻貓作伴,還專門幫它搭了一個貓屋子。只可惜採訪那天,貓咪出遊,不在家中。

另外,三樓透過窗格還住進了兩隻野鳥,只是野性難馴,總是在閣樓上排洩,留下滿地灰白之物,弄得他狼狽不堪。

當然,最有樂趣的還是仲夏。那時候,碉樓外長得老高的荔枝樹結滿了果實,梁鐮芝只要一打開窗戶,就能摘下一大串新鮮荔枝,作為飯後水果。

住在古宅6年,如今屋子裡已經通了電和網絡,梁鐮芝還有網絡電視可以看,電視接著音響,發出的環繞立體聲在老屋內來回飄蕩。不過,音響最大的用途,還是播放音樂。

梁鐮芝說,音樂是他創作的源泉,“我通常聽的是交響樂,不能使民謠,我的畫筆所描繪的,只有三樣東西,音樂、情緒以及記憶。”

雖然身在碉樓,身在古村,但梁鐮芝說,他從來沒有畫過它們,這棟160年的建築,只是他創作的載體,而非繪畫的對象,“我想也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吧,我的畫色彩還是太明快了,因為我還年輕嘛,但古村、碉樓卻是晦暗的,哪一天我離開了這裡,我或許會把它們畫下來。”

梁鐮芝的話,還是以抽象畫為主。目前,他的畫有格子系列、景觀系列、藍調系列等等,這些畫並無實象,描摹的更多是心境,“比如藍調系列,就是我想到去年我到海邊採風的時候,大海留給我的感受。”

古村画师:独居从化古村6年,将160年历史的碉楼改为画室

▌想讓古村恢復生機

梁鐮芝說,每年,他可以賣掉三四十張畫,除了一些出訪活動,他就住在碉樓裡。畫畫,目前的年純利潤能達到三四十萬元。但畫畫,並不是梁鐮芝在碉樓的全部。

除了是中國美術研究院會員、廣東省美術教育協會理事、廣州登瀛畫院理事外,他還是從化古村落文化研究保護協會的會長。

梁鐮芝說,活化當地的古村落,特別是讓身邊的鐘樓古村恢復以往的生機,一直是他的夢想。他自己先後花了20多萬元,用來修繕居住的碉樓。

2012年1月1日起,看到村莊建築破敗,他發動了多場鐘樓古村的保護公益行動。僅1月1日當天,就有1000多人來到鐘樓古村,包括華南師範大學、廣州美術學院的教授,梁鐮芝的法國和美國朋友,都來到現場。大家見到保存如此完好的古村落,都興奮不已。這一場活動,梁鐮芝一共籌得善款7萬多元。

這些錢全部被他交給了鐘樓古村村民,用於自家老屋的修葺。鐘樓古村的美景,也引來了更多的藝術家,他們也希望能像梁鐮芝一樣,租賃村民的房屋,並在其中進行藝術創作。

當時的鐘樓古村一派欣欣向榮,梁鐮芝通過藝術活化古村的夢想看似近在眼前。但遺憾的是,這件原本紅紅火火的事卻爛尾了。

“這事有點尷尬。”梁鐮芝說,他租下的碉樓產權屬於村理事會,而且當時根本租不出去,因此梁鐮芝很順利便租下來了。但到其他藝術家租村民的房子時,因為各種房屋產權的問題,最終只好不了了之。

村民在修繕祖屋時的一些做法,也讓梁鐮芝感到不愉快。“募得的善款怎麼用,村集體確實做了公示,但在修的時候,卻並沒有按修舊如舊的要求去修,一些村民為了圖方便,竟用了紅磚代替了青磚,影響了建築的整體性。”

但梁鐮芝並沒有因為一些挫折,就喪失了公益熱心。在碉樓,每週他都會邀請當地的一些群眾,免費教授一些油畫技法。他指著身後的兩幅臨摹的梵高作品《星空》《向日葵》說,“這都是我教那些零基礎的學員畫出來的,我看著都會覺得驚訝。”

古村画师:独居从化古村6年,将160年历史的碉楼改为画室

▌靜觀自在

如今,除了畫西洋畫,梁鐮芝總會抽空寫寫毛筆字,畫畫中國畫。採訪當天,他還用篆書寫了4個大字——“靜觀自在”。

或許,這四個字恰映證了梁鐮芝如今的心態。當初梁鐮芝租下碉樓時,租期約定是10年,如今一晃6年過去,再過4年,他又將面臨抉擇?該留還是該去,梁鐮芝“靜觀自在”,“能留自然最好,不能留自然離開。”

久居一個人的荒村,梁鐮芝曾遭遇各種囧事,但他同樣能“靜觀自在”,“山裡面打雷、颳風,聲音都比城裡恐怖得多。一颳風下雨,雨水就從碉樓留的各種箭孔拼命往裡湧。我的電腦因為被雨水打溼,壞過三臺,打雷,還把家裡的路由器打壞好多個。唉,那有什麼辦法,找人趕緊修好房頂唄。”

如今已經34歲了,但梁鐮芝還沒有結婚,他說,父母都催了無數次了,責備他待在這麼一個山村裡,哪有女孩子願意過來。但梁鐮芝的解脫方法,同樣是“靜觀自在”:“好像我除了這一件事惹他們著急,其他都還挺好噠。”

靜觀自在,一切都付畫圖中。

文、圖:廣州參考·廣州日報記者 武威廣州參考·廣州日報編輯 董業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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