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3 “二十四孝”里三个不可理喻处

“二十四孝”里三个不可理喻处

中国人是伦理的而不是哲学或者宗教的,孝道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而“二十四孝”就是中国儒家文化里用来宣讲孝道的重要例证。

二十四孝存在的意义就在于:用二十四个发生在不同时期,不同的历史人物,在不同的境遇下孝敬父母的鲜明例证,形象地教会人们如何理解孝道、如何践行孝道。但如果仔细研究“二十四孝”里的每一个故事,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不可理喻处。

“二十四孝”里三个不可理喻处

例如“埋儿奉母”。家里贫穷,粮食不够吃,为了让年迈的母亲延续生命,东汉时期的郭巨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活埋了年幼的儿子,减轻家里的口粮消耗。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郭巨认为,儿子可以再生,母亲不会再有。郭巨这个悲壮的行为感动了山神,于是山神在郭巨挖坑埋儿的地方预先埋藏了黄金,让郭巨得到了大量的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金钱,才让郭巨的孩子免于非难。鲁迅先生曾经在文章中狠狠地批评郭巨的残忍。试想,一个是父母至亲,一个是亲生骨肉,在两者之间做出一个生死抉择,的确是一件非常残忍而且不可理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不知道郭巨“埋儿奉母”壮举,是对孝道的宣扬呢?还是对贫困人口被贫穷逼迫到挑战人性底线的社会的讽刺?

“二十四孝”里三个不可理喻处

例如“卧冰求鲤”。晋朝时候有个王祥,他的继母虽然常常有虐待他的倾向,但王祥依旧孝顺如故。后来继母生病卧床,在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突然要吃江里的鲤鱼。于是,王祥就前往结冰的江面,解开衣服趴在冰面上,希望用温热的身体让冰块化开,然后捕捞鲤鱼以供养继母。结果,水神被深深感动了,于是主动从冰面下面抛出几尾活蹦乱跳的鲤鱼,让王祥带回家熬鱼汤给继母喝。“卧冰求鲤”的故事在华亭曲子戏里,被改编成了“王祥卧冰”的剧目,传唱了至少四百年了。

“二十四孝”里三个不可理喻处

例如“恣蚊饱血”。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大概和王祥同时期的晋朝人,不过他只是一个8岁左右的孩子。这个孩子家里很贫困,买不起蚊帐,估计也不懂得艾蒿燃烧的烟雾可以驱除蚊虫的知识。所以到了夏季的时候,这个孩子家里就有很多蚊子虎视眈眈。为了让蚊子不要噬咬自己的父亲,每天晚上临睡之前,这个孩子总会脱光自己的衣服躺在父亲的床前,任由蚊子叮咬,直到蚊子吃饱喝足乃至没有再进食的意图之后,他才让父亲去安睡。这个孩子叫吴猛。果然人如其名,猛得厉害,猛得发愣。

这的确是三例令人感觉不可理喻甚至匪夷所思的道德例证。那个预备埋葬了自己儿子的孝子,倘若山神任由事态的发展而没有赐予黄金,那留给历史或者后世的,到底该是一个值得批判的案例呢,还是一个值得敬仰的道德典范?是否还可以做另外一番揣测,根本就没有山神,也根本就没有那些黄金,郭巨确定是埋葬了自己的儿子。在“卧冰求鲤”的故事里,一直隐隐感觉到怪异多多。首先,王祥的继母似乎并不是一个精神方面出现问题的人,寒冬季节,江面结冰,无法捕捞渔猎,为什么要在一个不适合的季节提出那种苛刻的饮食需求呢?是否有着某种刁难的因素呢?其次,冰面到底厚到了什么地步?不能用凿冰的方式解决吗?为什么非得用身体来焐热冰面?最后,为什么总是有神异的力量、有超自然的奇迹出现在故事里?倘若是现实的世界,恐怕历史上就只能多一个馋死的继母、冻死的王祥,而永远不会有一个孝道典范。

而那个用自己的血肉喂养蚊子的8岁孩子,真难以想象那个父亲是如何在自己的儿子向蚊子“献祭”之后安然躺在枕席上的,儿子的大无畏似乎也更加映衬了父亲的自私与残酷。常规的情形下,应该是父亲拼尽全力为孩子营造一个更加安稳舒适的环境才合乎情理,即使不是这样,那么父子俩合起来对付蚊子,或者一道面对蚊子的噬咬,都可以让人理解,为什么非得要用一个更为幼弱的个体的牺牲与残忍来成就某种美德?

和谐与平衡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特色,大圆满或者完美是自古以来中国人的追求,科学如此,艺术如此,而在伦理领域,为什么常常出现这种厚此薄彼、存亡对立的局面?君圣臣忠,但通常的情形是一个昏聩的主子,映衬出一个刚正忠诚的下属;父慈子孝,“二十四孝”乃至更多的典故中却经常出现乖僻的长辈,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后辈;《诗经》三百篇,开首第一诗就是吟诵爱情的《关雎》,但后来的事态却是逐渐压制人类的天然情感,乃至于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倡导或者执行禁欲文化,甚至有人杀害自己的妻子去供养朋友或者他人,居然也可以成为一种美德?!

“二十四孝”中这三个不可理喻处,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死结所在。而这个死结并不是中国文化本身的问题,而是有着某种力量因着自己的某种目的,扭曲了中国文化的本真,使之逐渐偏执狂悖,进而由起初的“顺天应人”变成了人人厌弃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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