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势汹汹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淡化了2020年春节的年味，随着我省确诊病例的出现，一夜之间，一种让人窒息的凝重情绪，弥漫在了酒泉的大地上。车行省道214线，沿线的村庄入口，都被木桩、土堆“封锁”，没有这些“封锁线”的，也会有三两个村民把守。虽然才是正月初四，但过年的气氛，却像过去了很久，只有当几个顽皮的村里孩子，躲在树干后面向行人身边悄悄扔过来一个点燃的鞭炮，并捂着嘴笑着藏起来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此时还是春节。
深冬里灰色的白杨树干上，系上了“不走亲、不访友、勤换衣、勤洗手”、“同舟共济，携手防疫”等内容的红色条幅，面对偶尔一闪而过的陌生车辆，村里的人总会如临大敌的凝视。也难怪，在这场肆虐的疫情面前，万众一心的都想将疫霾拒于家园之外，哪怕守着可靠的死寂，也不愿有一丝不安的异动。
在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辗转一个多小时，最终在省道214线的一个十字路口，我才找到了一身尘土的裴亮，他和战友们正抬着一张行军床，往路边一座简易板房里搬。这个简易板房，就是为整个酒泉挡住汹汹疫情而建的“北线堡垒”。用来填堵板房缝隙的那些还没干透的黄泥，和几个警察警服上尚未拭去的泥垢，说明这座“堡垒”刚刚建起，甚至都还没有一个小时。
才和裴亮打完招呼，一辆挂着乌鲁木齐车牌的轿车停下来，车上的年轻男子焦急的跳下车，可没等他开口，裴亮却先问了过去“你妻子被救护车送去酒泉市医院了吗？”
男子见这个警察记得他，没再解释。
“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医生让我跟着救护车走，路不熟，没跟上，我就问问，去酒泉的路应该怎么走？”
“救护车”、“医院”这两个词，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插话问“是有发热的人吗？”
裴亮解释“不是，他是带着一家老小准备返回河北老家过年，走到这里妻子忽然要生产，刚才我们带去了镇中心卫生院，结果有点麻烦，难产了。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就打算转运到市医院去，他刚去镇卫生院的时候我们引的路，所以我认识他。”
看着一脸愁容的男子，裴亮连忙喊值守的医护人员“他要去酒泉，赶紧帮他检测一下，抓紧时间。”在医护人员检测的间隙，裴亮向男子认真讲着去往酒泉的道路，医护人员检测完毕，表示没有问题，裴亮立刻跑到执勤点那张还没有搬进板房的小桌子旁，写了一个纸条交给已经急着跳上车的男子。
“你事情比较紧急，一路去酒泉，还要经过几个检测点，你拿着这个纸条，要是遇到堵车，向民警求助，他们会带你快速通过。”
男子拿着纸条说了声感谢，匆匆离去。男子离去时，我已绕了简易板房一圈，评价“这个执勤点条件太简陋了。”
裴亮指了指地上还没来得及卷起的小帐篷“这已经是‘鸟枪换炮’了。”
“你们之前就住在这个帐篷里？”凭借下午的气温，我已经预感这里的夜晚非常寒冷。裴亮说“从正月初二接到通知设置防控执勤点，我们就睡在这个帐篷里，今天终于找到了材料，搭建了这个板房。”
很难想象这几个农村中队的交警们，就住在这样四面漏风的帐篷里，连续完成了三个寒夜的值守。
我抬头看着已经悬挂在板房门额上的“讲党性 比奉献 防疫情 争先锋”红色条幅和插在屋顶的鲜红党旗。
“其他设备还没着落，你把党旗先挂起来了。”
“旗在哪，哪就是阵地。”说着裴亮笑了起来。
“你的请战书我看了，在一线值守，是你主动要求的，现实是不是比想象的还要困难。”
就在一天前，裴亮向他所在的金塔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党支部递交了一封请战书，主动要求来疫情防控一线，并且主动缴纳了特殊党费300元，他的举动在酒泉公安交警内部引起了不小反响。我想知道，今天当他真的身处一线，投身疫情防控作战时，心境是否有所不同。
“其实，2018年从城里调来农村中队时，我就已经想到困难不少，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的确，裴亮所在的金塔县公安局交警大队鼎新中队，是一个较为偏远的交警中队，距离金塔县城88公里，距离他在肃州区的家140公里，中队仅有5人，辖区却极为广阔，东与阿拉善右旗海森楚鲁接壤，西达金塔县大庄子镇牛头湾村，跨三个乡镇，高速、国省道、县乡等各级道路蜿蜒纵横，因为和派出所合并办公，所以他们不仅要维持辖区交通秩序，处理交通事故，还要接处航天镇域内其他各类警情。正月初二，金塔县公安局启动了全面的疫情防控作战，进入战时机制，在全县出入的路口设置疫情防控执勤点，交警大队全部闻令而动，进驻执勤点。守在酒泉北大门的鼎新中队也在第一时间开展勤务，本来人就不多的中队，既要防事故保畅通，还要接处各类警情，执勤点上的警力就非常紧张，他们只能3人编组，采取24小时“3班4运转”的模式，协助鼎新、航天两镇中心卫生院开展防控工作，也就是说除了保障辖区交通、治安日常工作开展，他们每人平均还要值守执勤点6个小时,而且因为偏远，采购不便，中队防护装备非常紧缺，这些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那你为什么忽然就想到，要写这封请战书，到疫情防控一线来？”
“初二早晨，看到一篇新闻，新闻上说一个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医生，向组织请战去武汉疫情防治一线工作，问起原由，老医生说有三个理由，他有七十年党龄，有悬壶济世的医者初心，有非典防治的实战经验。我认为老医生说的七十年党龄是担当，医者的初心是操守，实战的经验是自信，我深有触动。想一想，我有十三年党龄，职业就是警察，也有多次参与安保的经验，也具备这三点，我就请了战。党员就应该干该干的事情，事情也总要有人来做，党员不做别人会怎么想？
理由充分，出发点很质朴，无法反驳。
“停休前回家了吗？”
“回了。”
“休息了几天？”
裴亮说“在家陪老人吃了一顿年夜饭，总共十个小时，年三十晚上到家，初一一大早就回来了。”
他是家中独子，家中只有父亲在上，这样的匆匆一面，像极了“走过场”的“不肖子”。本来打算至少陪老人一天，结果年三十晚上吃着年夜饭，看到甘肃新增确诊病例的消息，作为从警九年的“老”警察，裴亮还是敏锐地意识到省内全面疫情防控战斗即将开始，所以年三十晚上才到家的裴亮，在初一早晨商店一开门，就跑去为父亲“屯”了很多天的蔬菜和日用品，然后匆匆返回单位。
即便如此，裴亮觉得其实和三十值班的人比起来，他算占了便宜，因为毕竟这顿年夜饭还是吃上了，虽然很潦草。他说，加上在肃州分局派出所干辅警的一年，当警察就有十年了，能陪老人吃年夜饭的机会很少，有这一顿，不能说满足，却也没理由不满足。
“来回是280多公里，一顿饭打发了你爸，你猜你爸会怎么想？”我问。
他一边招呼着中队的战友们一起将刚借来的铁皮炉子和炉管搬下小三轮车，一边说“虽然家里已经习惯了我这来去匆匆的，但还是希望家里人能理解支持吧。”
后来的半小时，他就忙着和战友们捯饬火炉子，直到将炉子架设好，才满身泥污地走出简易板房。
太阳很快落下，夜寒袭来，气温急剧下降，站在远处看警察们在自己村口盖“碉堡”的大爷大妈们安心回家了。我也表达了告辞之意，裴亮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一直到我上车，终于还是开了口“肃州区怎么样？”
我立即明白，他其实很担心远在百里之外独处的父亲，父亲毕竟上了年纪，消息并不灵通，电话里问起来，父亲也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我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吃个饭都那么潦草，其实你可以初一下午再回单位，这样你还有时间陪老爷子吃一顿中午饭。”
裴亮揉了揉他正在犯鼻炎的鼻子“当然关心，虽然请战一线，今年过年也陪不上他，但还是希望家人平安。”停顿片刻，他又补了一句“战友们也平安。”
我说“放心吧，还有很多战友也写了请战书。”
这个答案看起来有点答非所问，其实想告诉他的很多：
在这场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疫情防控战斗中抱定决心，毅然参战的并不止他一个，在酒泉大地上，他并不孤独——就在此时，东起肃州区，西到星星峡，北抵马鬃山，南至阿克塞，所有的枢纽路口，都已经立起了疫情防控执勤点，千余名酒泉公安交警已经投身黑暗，守望光明。
裴亮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有了笑纹，说“走夜路慢点开，你去的都是一线执勤点，自己注意防护。”
启动车辆缓缓起步，裴亮和他的战友们，还有那座立在十字路口边的简易板房就在后视镜里渐渐变小，直至完全没入夜色。此时路边航天村的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这是金塔农村久有的习俗——正月初四“接神、扔穷、送瘟君”，脆生生的鞭炮声中充满希冀和美好的愿景。
只是，沉浸在这样欢乐气氛中的人们可能并不知道，鞭炮吓不走“瘟君”。“瘟君”未至，是因为有一个个匆匆告别亲人，潦草安置妻儿父母，写下请战书后就向险而行的勇士；是因为有一个个绝不低头，怀揣必胜信念，在寒夜与不安中伫立如山的身影；是因为有一个个朴实无华，平凡到你记不住脸庞，却在每次危难面前都负重而行的公安交警。
面前是春运的滚滚铁流和疫情唱响的四面楚歌，身后是挚爱的家乡父老和万家团圆的灯火，酒泉公安交警不退，并不是无惧疫情看淡生死，而是因为我们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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