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 “眾口鑠金”賈平凹

“眾口鑠金”賈平凹

“可憐”的賈平凹

幾個朋友聚餐,不知怎麼就聊到了辭宴。

“我今天讀了賈平凹的《辭宴書》,難過的都哭了呢。”說這話的是我的一位女友。女友說賈平凹是她的偶像。她沒有想到,她的偶像居然會為了一頓飯而如此糾結,會為了一頓飯寫了那麼長的令她心碎的文。

話題繼續。有人順便拈來幾個有關賈平凹的段子,真真假假,虛實難辨。中心意思,是說生活中的賈平凹,膽小謹慎,絕非熒屏上的英雄。

女友不樂意了,用高八度的音調朝說話人直嚷嚷:“我不允許你這麼說,你這是對我偶像的侮辱”。

我笑了。雖然知道這樣的她有些極端,但我理解這樣的她,因為換做是我,大概也會一樣。

但我知道,人家其實沒有侮辱。作家和扛炸藥包的英雄,終究是兩類人。

聽到一個有關莫言的採訪,說生活中的他是一個特別膽小的人。出外坐個出租車,都會因為要讓師傅繞路而忐忑、糾結。

作家是什麼?作家其實是人群中的一群孤獨者。是離各自的靈魂最近的人,是最願意去掉偽裝,活得真實的一個部落。但是他們,絕非高大上的英雄們。

女友喜歡賈平凹,深愛賈平凹,所以她認為,賈平凹一定是個英雄,一定是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剛烈男子漢。

那麼,就讓她這樣以為吧。賈平凹是名人,名人的可憐之一,就是要允許被別人誤讀,不管這誤讀,是正面還是反面的。

鏡頭挪移一下,我正在接電話。

電話的那端,是跟我關係非常要好的一位文友。他是一家雜誌的編輯,跟我一樣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他有幸見到了賈平凹,跟我聊起見後感。

吞吞吐吐老半天后,就聽從他嘴裡蹦出兩個字:可憐。說剛說出口又開始糾結,說以他的身份,照理實在沒有資格說人家可憐。

但是,靜思三分鐘後,再次地,他還是固執地使用了這個他認為最準確的形容詞——可憐。

他說他們約了半個月後才得以見面。他說見面的平凹特別平和,忙著給他們洗茶杯,給他們燒水,知道他是編輯後,還謙虛地說:“哦,那咱倆同行。”

他說名人真不好當。賈平凹的日程每天被安排的滿滿的,但是送別他們的時候,嘴裡還要謙和地說:“有空再來哦。”所以他感嘆名人不易,覺得平凹可憐。

作為名人,你要為社會犧牲掉太多的私人時間,這也算是一種可憐。

再來說書法。賈平凹的字標價不菲,而且還年年在漲。但他漲得再高,與我其實都關係不大,因為顯然,我沒打算買嘛。

百度輸入“賈平凹書法”,眼前立刻如有萬馬在奔騰,熱鬧聒噪的了得。

例如有篇帖子名叫《賈平凹,別在書法界攪局了。》;例如說到賈的書法,有人呼之為“當今書壇之怪現狀。”說他“利用國人的崇名心理以達到個人的利益目的進行媒體炒作。”又說“以書法水平而言,不要說賈平凹夠不上大家、名家,就連一個普通的書法家也不夠格,充其量是個書法愛好者,就這還得好好臨帖,不寫錯別字。”

哎呀呀,你瞅這陣仗,簡直怒氣衝衝、磨刀霍霍。

但我卻只是覺得奇怪,你嫌貴別買,嫌難看把頭扭一邊,不就得了嗎?何苦要張牙舞爪地指責人家?你這樣做的目的,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個,也絕對不會是因為你心裡裝載著人民大眾吧。

再想,誰讓他是賈平凹,誰讓他是名人呢。

唉,說到底,還是個“可憐”。

“愛錢”的賈平凹

去了趟賈平凹的書房,有了兩本平凹先生的簽名書。

“平凹給書籤名,收你多少錢?”朋友這樣問我。

我呆了,說:“他自個的書,籤個他的名字,怎麼還會收錢?”

“真沒收你的錢?”

“沒有,沒聽說過這個還要收費的。”

“哎,那是你面子大,如今人家平凹給書籤名,也是要收費的呢!”

趕忙對鏡自攬,臉盤不大,也不美呀。

寫了篇《聳瞻震旦》,就有人找到我,問:“跟平凹很熟?”

我這邊的“不熟”兩字還沒有發送出去,對方已經給我遞來一個鏈接,說:“麻煩你讓平凹給我的書寫幾句話。”

與此同時,他大概看到了我遞送過去的“不熟”字樣,就轉換口氣,說:“求你了,幫我個忙吧”,這讓我瞬間感到窘迫。

只能耐下性子,苦苦討饒,說:“別說你的書,我自己的書都沒好意思給他張口。”對方問:“是不是要收費?”未等我回答,又接著說:“收費就沒勁了,聽說平凹現在寫個推薦語也要收費。”

我只能沒話找話,顧左右而言他,說:“你是作家,作家應該理解作家。”

關於平凹的愛錢,坊間傳說很多。

六月份雁塔作協成立前開預備會,議定讓找幾個陝西名家為作協成立寫幾句祝福語,我分頭找了孫見喜、方英文,輪到賈平凹,我不找的原因是因為不認識,但其他認識的卻也大搖其頭,似乎是說,找平凹寫,沒錢不行。

我當時就納悶,賈平凹你是陝西省作家協會主席,如今你的旗下又添新兵,寫幾句祝福語,不該收費的呀。

總歸是,沒人去找。孫見喜和方英文卻都要來了。從頭到尾,我連他們面都沒見,更別說要錢。孫見喜的寄語立意高遠,方英文的短而精悍,幾能過目成誦:“天上飛著吉祥的雁,地上立著不朽的塔,美好留在紙上,感動獻給讀者。”

沒有賈平凹的祝福,卻也終究算是個小小遺憾。

去了賈平凹的書房後,寫了一篇非常短小的隨筆——聳瞻震旦。

就有人留言,問我為什麼要聳起肩膀看太陽?甚而至於,讓我做出個聳肩看太陽的姿勢給他瞧一瞧。

這話給我的感覺很是奇特。同樣讓我感覺奇特的,是坊間關於賈平凹的“愛錢”傳說。

給他自個的書籤名收費。寫推薦語收費。如果賈平凹果然這樣,不知可有明碼標價?我有些好奇。

佛坪的深山老林裡,天已擦黑,我和文友靜靜地一起走著。聊到了寫作,他說近期他將有本散文集出版,書名是賈平凹題寫的。

“多少錢?”

“沒收錢。”

“好多人不是說……”

“我跟他在一個文學會上遇見,我直接上去找的他。”

這一次,不是道聽途說。

“眾口鑠金”不但是一個成語,它還是人們的一種心理常態。比如我在連續聽過好幾次賈平凹愛錢後,也就認定賈平凹的確是愛錢的了;如果再有幾個人持續不斷地跟我說,賈平凹給他自個的書籤名也是要收費的,我可能就會認定,我去見平凹的那天,一定是他心情好,因而忘記收取我的簽名錢了。

似乎有些,我真心覺得,對於賈平凹的愛錢,坊間的傳說有些失實且妖魔化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天知道。

文人相輕?世人好妒?不少人掐著指頭算,說平凹每年光寫字就能賺上千萬。我數學不好,且不是賈平凹的秘書,所以這個賬也就懶得算。也就不知道他究竟能有多少錢。但我聽說,王寶強參演跑男的出場費是800萬。

賈平凹作為一個大作家,人們都說他膽小謹慎,愛錢吝嗇,既不豪爽,也不大方,據說,連劉高興的老婆,都對他的吝嗇嗤之以鼻呢。

如此吝嗇的賈平凹,想來該是坐有豪車,住有豪宅的吧!可是我去了他的書房,看到他寫字的桌,逼仄狹小,並不比我用來寫字的桌面寬展多少。除過,多了幾尊石佛。

賈平凹究竟有多愛錢?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賈平凹高產。

賈平凹寫長篇、寫中短篇、寫散文,賈平凹寫作不用電腦,也就是說他的幾十幾百幾千幾萬幾十萬字,都是他蘸著墨水用鋼筆一個一個寫出來的,顯然,這一個一個的字想要從作者的思緒變成鉛字,一定會需要漫長的時間。

作家不是模特。作家真正需要的不是在大庭廣眾下不斷拋頭露面,在鎂光燈下盡情表演,而是安靜、自在,甚至孤獨。

沒有孤獨,也就沒有創作。想讓一個有才華的作家安安靜靜地寫些東西出來,那麼請學會,讓他孤獨、給他安寧。

我還算不得一個正兒八經的作家,但我其實已經懂得孤獨安靜對一個作家的重要。為此,也常遭白眼。

好多時候,作家其實是有些古怪的一群人,甚至是不大合群的一群人。

賈平凹給書籤名、寫推薦語都收錢嗎?

我的親身經歷是,簽名沒有收錢。我瞭解的事實真相是:賈平凹寫推薦語從不收錢。給作協、雜誌、文學社題辭也從不收錢,熟人孩子結婚老人過壽還會主動寫字送上。這方面例證很多,在此我也沒必要一一列舉。

但還是有朋友對我說,賈平凹比別人難請。比如某某地方要辦個作者籤售,其他人都好說,輪到賈平凹,大家就有些忐忑,怕請不來。

我對他說:賈平凹的高產,不但在陝西,就是在全國,也排在前列。如果他整天沒事就拋頭露面,頻繁出席各種熱熱鬧鬧的場合,你想想看,他一部又一部的長篇如何炮製出來?

寫作需要靜心,這是作家的工作性質所決定的啊。

人人都說陳忠實好、熱心,曾讀過馬治權的一篇文章《被飯局綁架了的陳忠實》,裡面有這麼幾句話:“陳忠實《白鹿原》的出版發行,使他的名聲大振;獲茅盾文學獎後,更使他名氣如日中天。然而麻煩也就接踵而來一一沒完沒了的應酬,讓他如陷泥淖。有人把這些事濃縮成四個字,即‘吃飯寫序。’”

陳忠實確實是做了個好人、好老漢,但回頭想想,你們在覺得他好的同時,是不是其實也同步扼殺了一個偉大的作家。

如果沒有那麼多的飯局那麼多的應酬,那麼多應付不來的各色閒雜事務,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寫出比《白鹿原》更加優秀的作品。而你們,在一片緬懷、追憶之中,只看到了他對你個人這樣那樣的好,但你們有沒有想到,你們其實戕害了他。

你們因為他的好,浪費了他多少時間?又佔據了他本可以用來獨立思考和寫作的多少時間?你們在說他好的同時,可曾有過反思和愧疚?

而一個真正的作家,應該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一個真正的作家,就應該作品至上,而不能被世俗生活全盤包裹。

家業敗落的曹雪芹,在一般人看來是不幸的,但一部《紅樓夢》,讓後世人看到的則是幸運。沒有家道中落,沒有孤獨寂寞,曹雪芹一直過著少年寶玉的生活,世間哪會有《紅樓》?

光明網評賈平凹,說:“賈平凹是我國當代文壇屈指可數的文學奇才,被譽為“鬼才”。他是當代中國一位最具叛逆性、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的作家,也是當代中國可以進入世界文學史冊的為數不多的著名文學家之一。”

作家王蒙評賈平凹,說:“賈平凹這人說話時陝西味十足,他的眼睛非常亮,很有觀察力,事實上,他的農民模樣掩蓋了他的精明、智慧。他是個聰明、善於不露痕跡搞幽默的作家。”

作家、著名文學評論家白燁說:“賈平凹是一位用文學的方式不斷髮現生活、洞悉人性的作家,他在寫作中始終我行我素,基本不遷就讀者和市場,不顧及評論家想看什麼。通過他的作品,可以從鄉土角度完整地看到中國社會歷史的演變和作家個人的成長變化。”

無疑,賈平凹是個大作家,但可能還算不上一個偉大的作家。大和偉大,一字之差,路途卻非常漫長。

賈平凹想不想突破?想不想從“大”攀登到“偉大”,大概是不言而喻的。而要做到這個突破,他必須,有足夠的安寧。所以在我想來,賈平凹即使是愛錢的,但他更愛的其實應該是時間,而錢,某種程度上說,大概可以替他擊退一些熱鬧和繁華。

我要寫作呀,你卻非要讓我去“坐檯”,那麼對不起,請付錢。不願意?哈哈,正好,老子可以在書房靜心寫作。

記得在《漫話方英文》一文的開頭,我曾說:“方英文絕非完人”;而在這篇《遠觀賈平凹》的文尾,我則想說:世無完人,所以請別太苛責。

當然,如果你是完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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