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什麼叫散淡?
就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就是不慕名利、不報課題;就是見了當官的不諂媚、見了掃馬路的不嫌棄;就是不趨時寫什麼馬克思主義抗擊疫情最有效,就是被冷落閒置了還有自己的小愛好!
散淡的人誰有名?
三國的諸葛孔明最有名。
因為京劇《空城計》中的諸葛亮的經典唱詞就是“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但這裡諸葛亮的“散淡”卻實在是自謙,和當官的說"無官一身輕、不如歸去”、有錢的人說“沒有錢多好、悔創阿里傑克馬”一個道理,算不上散淡、大多是矯情。
名稱是“臥龍崗”的高檔山莊,自稱是“臥龍先生”的綽號早就透露了要望己成龍的遠大志向。
這樣看來,汪曾祺真的是個散淡的人。
在後來成名後自述“我為什麼寫作”裡,汪曾祺說:
我事寫作,原因無它:從小到大,數學不佳。
考入大學,成天泡茶。讀中文系、看書很雜。
偶寫詩文,幸蒙刊發。百無一用,乃成作家。
弄筆半紀,今已華髮。成就甚少,無可矜誇。
有何思想、實近儒家。人道其理,抒情其華。
有何風格?兼容並納。不今不古,文俗則雅。
與人無爭,性情通達。如此而已,實在無啥。
汪曾祺不求顯貴、不刻薄人,汪曾祺不喜歡規矩,喜歡自然純淨。
《受戒》裡,和尚們不守清規,小和尚有了愛情,但沒人會去指責他們,因為他們自然純淨。
只想平靜溫柔的享受生活,享受生活裡的美好事物,汪曾祺骨子裡,也是這樣一個散淡的人。
散淡是因為有趣。
汪曾祺的經驗是:一個人口味最好雜一點,耳音要好一些,能多聽懂幾種方言。口味單調一點,耳音差一點,也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
對生活有興趣的人才會有趣。
<code>有一次在長沙,汪曾祺想嚐嚐火宮殿的臭豆腐,就約了同伴,尋味追蹤。一路走去,臭味漸濃,他高興壞了。
“快了,快到了,聞到臭味了嘛!”
啼笑皆非的是,臭豆腐沒找到,公共廁所倒有一個!
賈平凹說:“人可以無知,但不可以無趣。”
沒了趣味,一潭死水,活著也沒勁。
汪曾祺大約就是懷著這樣散淡而有趣的心境,讓一切不困於心,還能跳出生活的繩索,
在上面自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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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一個世紀過去,汪曾祺的散淡有趣,越來越吸引人。1920年3月5日,汪曾祺出生於江蘇高郵的一箇舊地主家庭。“我是一九二〇年生的。三月五日。按陰曆算,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是一個吉祥的日子。中國一直很重視這個節日。到現在還是這樣。到了這天,家家吃元宵,南北皆然。沾了這個光,我每年的生日都不會忘記。”/<code>
<code>“我是一九二〇年生的。三月五日。按陰曆算,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節。
這是一個吉祥的日子。中國一直很重視這個節日。到現在還是這樣。
到了這天,家家吃元宵,南北皆然。沾了這個光,我每年的生日都不會忘記。”/<code>
江蘇高郵,運河的旁邊。
或許,正是因為故鄉是有水的緣故,汪曾祺的很多小說裡都有水,《大淖記事》是這樣,《受戒》也充滿了水的感覺。
汪曾祺的祖父是清末文官:
我的家庭是一箇舊式的地主家庭。
我的祖父是清朝末科的“拔貢”。這是略高於“秀才”的功名。據說要八股文寫得特別好,才能被選為“拔貢”。他有相當多的田產,大概有兩三千畝田,還開著兩家藥店,一家布店,但是生活卻很儉省。他愛喝一點酒,酒菜不過是一個鹹鴨蛋,而且一個鹹鴨蛋能喝兩頓酒。喝了酒有時就一個人在屋裡大聲背唐詩。
他同時又是一個免費為人醫治眼疾的眼科醫生。我們家看眼科是祖傳的。在孫輩裡他比較喜歡我。他讓我聞他的鼻菸。有一回我不停地打嗝,他忽然把我叫到跟前,問我他吩咐我做的事做好了沒有。我想了半天,他吩咐過我做什麼事呀?我使勁地想。他哈哈大笑:“嗝不打了吧!”他說這是治打嗝的最好的辦法。他教過我讀《論語》,還教我寫過初步的八股文,說如果在清朝,我完全可以中一個秀才(那年我才十三歲)。他賞給我一塊紫色的端硯,好幾本很名貴的原拓本字帖。一個封建家庭的祖父對於孫子的偏愛,也僅能表現到這個程度。
汪曾祺的父親多才有趣,善繪畫、喜彈奏、愛打拳、會燒菜、能治病……
我父親是我所知道的一個最聰明的人。多才多藝。他不但金石書畫皆通,而且是一個擅長單槓的體操運動員,一名足球健將。他還練過中國的武術。他有一間畫室,為了用色準確,裱糊得“四白落地”。
我父親是個隨便的人,比較有同情心,能平等待人。我十幾歲時就和他對座飲酒,一起抽菸。他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他的這種脾氣也傳給了我。不但影響了我和家人子女、朋友後輩的關係,而且影響了我對我所寫的人物的態度以及對讀者的態度。
汪曾祺的母親是大家閨秀。
我的生母姓楊。楊家是本縣的大族。在我三歲時,她就死去了。她得的是肺病,早就一個人住在一間偏屋裡,和家人隔離了。她不讓人把我抱去見她。因此我對她全無印象。我只能從她的遺像(據說畫得很像)上知道她是什麼樣子,另外我從父親的畫室裡翻出一摞她生前寫的大楷,字寫得很清秀。由此我知道我的母親是讀過書的。她嫁給我父親後還能每天寫一張大字,可見她還過著一種閨秀式的生活,不為柴米操心。
書香門第,汪曾祺的多才多藝其來有自。
耳濡目染中,汪曾祺從小學習古文,能詩能畫,小學作文幾乎每次都是“甲上”。
十幾歲汪曾祺就學會了抽菸喝酒,父親喝酒時也給他滿上一杯,抽菸時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兒子一根。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畢業考入江陰縣南菁中學讀高中。
汪曾祺十七歲初戀,暑假時在家寫情書,父親就在一旁邊看邊瞎出主意。
多年以後,兒子汪朗寫了一篇回憶父親汪曾祺的文章:多年父子成兄弟。
受父輩影響,汪曾祺養成了隨性、樂觀、淡泊的性格。
1937年,日本人佔領江南,江北告急。正讀高中二年級的汪曾祺不得不告別南菁中學,並輾轉借讀於淮安中學、私立揚州中學以及鹽城臨時中學,這些學校的教學秩序都因戰爭而打亂。
汪曾祺就這樣勉強讀完中學。
後戰事日緊,汪曾祺隨祖父、父親到離高郵城稍遠的一個村莊的小庵裡避難半年,這就是小說《受戒》裡描寫過的那個小庵。
<code>年少時的這19年時光,如同月光,在他的人生底座上落了一層清亮的底色,從此,這股恬靜貫穿他的一生。/<code>
1939年夏,汪曾祺以第一志願考入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
為什麼汪曾祺報考西南聯大?
現在很多人報考大學,都是看學校名氣大不大,看專業是否好,看以後找工作是否容易。
可汪曾祺當時申請報考西南聯大,考慮卻是聯大“學生上課、考試、都很隨便,可以吊兒郎當”。
他是衝著“吊兒郎當”去的,目的很不純正。
19歲的汪曾祺帶著一本《沈從文小說選》,從上海經香港、越南到昆明,一路向西南,直奔遠在昆明的西南聯大。
在那裡,有他崇拜的沈從文、聞一多、朱自清等等著名學者。
汪曾祺怎麼上大學?
汪曾祺自己很誠實:“我是個吊兒郎當的學生,不愛上課。”
朱自清先生的課,他常逃課。朱老說,“他連我的課都不來上”;皮名舉先生的課,他不愛學。以至於期末考試左抄抄,右抄抄,才矇混過關。
最讓汪曾祺頭疼的莫過於體育和外語。
體育課是西南聯大的必修課。汪曾祺睡懶覺,不上體育課,也就沒了成績。
問題是體育沒辦法抄襲。
汪曾祺不愛學習外語,總是臨時抱佛腳,結果考試的時候還睡著了。
汪曾祺這一點倒像個作家的樣子,夜貓子,晚上不睡覺。
幾乎每天晚上,不務正業的汪曾祺都去圖書館讀書,隨心所欲,抓到哪本是哪本,看書很雜。
“我差不多每夜看書,到雞叫才回宿舍睡覺”。以至於他和下鋪的同學,幾乎沒有見過面。
多年以後,汪曾祺還興致勃勃回憶自己看“肉蒲團”的經歷。
汪曾祺自己也承認,當時西南聯大中文系開的課,他是喜歡的上,不喜歡的就不怎麼上。像聞一多先生、沈從文先生的課,他是聽得很認真的,朱自清先生的課,有時就溜號,因為覺得朱先生上課一板一眼的,不太適應。
他大學肄業後,生計無著,中文系主任羅常培先生推薦他給朱先生當助教,朱先生不幹,說“這個汪曾祺連我的課都不認真聽,怎麼給我當助教”。這下自己傻了眼。
文人相輕,汪曾祺狂傲。
汪曾祺欣賞的作家,現當代只有幾位:魯迅,沈從文,孫犁。
魯迅當之無愧,沈從文是自己的老師,孫犁是同輩。
後來汪曾祺覺得自己和孫犁水平不相上下,就換成了廢名。
汪曾祺看不起別的作家,自然也有別人也看不起他,汪曾祺不管這些,在文章裡寫到:
“梔子花粗粗大大,
又香得撣都撣不開,
於是為文雅人不取,
以為品格不高。
梔子花說:
’去你媽的,
我就是要這樣香,
香得痛痛快快,
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散淡的人不是生來散淡,散淡的人也有磨難,但散淡的性格卻可以讓人度過劫難。
38歲那年,汪曾祺被下放農村接受勞動改造。每天被分派的任務是起豬圈、刨豬糞、背糧食,常常累得半死。書生學種地,根本吃不消。
一起參加勞動的人,都垂頭喪氣,汪曾祺卻勞動之餘,下河摸魚,用吃與玩打發時間。
燉一鍋魚湯,趁熱喝了,第二天又開始精神抖擻的征戰。
汪曾祺還總是能在別人不在意的地方,發現驚喜。
有一次汪曾祺撿到一些野蘑菇,簡直樂開了花,帶回去做了一碗湯,還感嘆著說:“我當了一回右派,三生有幸,要不然我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
除了野蘑菇,馬鈴薯也是他的最愛。早晨到地裡掐了花葉,插在玻璃瓶裡。
無聊的時候他就畫馬鈴薯,後來花謝了,他就畫薯塊,畫完了,再把薯塊放進牛糞爐裡,烤熟吃掉。
等到改造結束,其他人都是一幅病怏怏的樣子,只有他精神抖擻,根本不像是受過了苦。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一個熱愛生活又散淡有趣的人,不會被生活輕易擊倒。
他不熱烈的求什麼,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得失。
人的最大痛苦不就在於得失心太重嗎?
汪曾祺曾寫過一篇回憶老師沈從文的文章叫做“沈從文的寂寞”,其實晚年的汪曾祺也寂寞。
約稿的人多,求畫的人眾,但能夠與汪曾祺深度對話的人少,周圍的人不能與其在學識上有所互動。
汪曾祺也不太關注當代的批評家,那原因可能是缺少學問或別的什麼。
更主要的是,與汪曾祺交往的人,對於文章之道和母語隱秘,木然的時候居多,於是汪曾祺只能自己與自己對話。
顯然,這個時代喜歡他的人,都不能跟得上他。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去世。
去世前,汪曾祺想喝口茶水,便和醫生“要求”:皇恩浩蕩,賞我一口喝吧。
醫生點頭,汪曾祺喚來小女兒,“給我來一杯,碧綠!透亮!的龍井!” 只可惜,龍井還未端來,汪曾祺已微笑離去。
<code>一個世紀過去,再回首,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過汪曾祺這樣散淡的人。
以此紀念汪曾祺誕辰100週年!/<code>
END
作者胖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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