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燙 狼 作者:劉國林

燙 狼    作者:劉國林

燙 狼    作者:劉國林

我八歲那年冬天,第一次去大姨家。因大姨要去哈爾濱看病,讓我去給大姐做伴兒。當時我特高興,也挺自豪。雖然我只有八歲,但大姨沒小瞧我,說明我在大姨眼裡還是個小大人哩,心裡美滋滋的。

大姨家住在大山裡,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大,接連幾天不開晴。那遮天蓋地的“大眼炮”,颳得對面不見人。坐在屋裡聽樹枝被大風颳得嗚嗚嗚怪叫,雪沫子打在窗子上沙沙作響。恨不得要把茅草屋給掀翻了。

好歹算是開晴了。到七點多鐘,太陽才從東山爬出來,像個火球,有氣無力的掛在天上。大姐去推房門,卻推不開了,被雪掩埋了。大姐卻不在乎,打開窗子說:“小弟,把鐵鍬遞給我。”說著,從窗子裡鑽出去,把窗前的積雪,一鍬一鍬地鏟開,貼著牆根掏出一個雪洞,一直掏到門口。大約有半個鐘頭吧,大姐才把門前的積雪清理完,打開了房門。

吃過早飯,已是上午九點鐘了。冬天的北大荒天短,家家都吃兩頓飯。一般都是早晨八、九點鐘才吃完早飯,覺得不一會兒就晌午了。大姐從倉房裡拽出一個小爬犁說:“走,到房後放爬犁玩兒,那才有趣呢。”我倆兒來到屋後。媽呀,積雪都淹沒後房簷子了。踏著積雪,就能爬到房頂上去了。放眼四望,哪家房後的積雪,都沒房簷子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清理房前的積雪。我想,他們的房子可能也被積雪阻住了,也得跳窗子才能打開房門吧?我正在浮想聯翩的當兒,大姐突然喊我:“小弟,快來看,這是啥?”我一看,是白色的糞便,因為我頭一次見到這種動物的糞便。

“這是狼糞。只有狼糞才是白色的。”“媽呀你這疙瘩還真有狼啊!”我害怕了。“咱別放爬犁了,看這狼從哪來的。”我倆兒跟著狼蹤找,一直找到後山的小樹林邊。大姐朝樹林子裡望了望說:“別往前跟了,興許它就藏在林子裡。沒準兒它今晚兒還來。它若是再來,說明它惦記上俺家的大肥豬了。”

晚上,大姐早早就插好了豬圈門,又把房門換個鐵鏈子。掛牢後,才放心地鑽進被窩說:“今晚我讓你聽聽啥叫狼嗥,沒準兒還能見到狼是啥樣呢!”聽大姐這樣說,嚇得我趕緊鑽進被窩。心想,狼要是真來了,我就往你被窩裡鑽。

果然,半夜時分聽到狼嗥聲。那聲音有點兒像嬰兒啼哭,又有點兒像女人哭墳,悲悲切切的。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緊一聲慢一聲的,挺有節奏感。抬頭看大姐,藉著朦朦朧朧的月光,我見大姐也在聽狼嗥,並沒有害怕的樣子,還邊聽邊給狼嗥打節拍呢。突然,狼叫聲停了,大姐打節拍的手也停了。我趕緊豎起耳朵聽,媽呀,是不是狼進院子了?

果然讓我猜對了。我見窗子的玻璃上出現一個毛茸茸的狼頭,就像印在窗子上的剪紙畫那般清晰。接著,傳來咔擦咔擦的扒窗子聲,好像馬上要進屋似的。我越聽心裡越發毛,馬上用被子矇住頭,可是還是嚇得渾身哆嗦。“大姐,我害怕,我要上你被窩。”我小聲哀求。“別害怕,看我的。”說著,只見大姐拿出彈弓,兜上鐵彈兒,從貓眼洞往外瞄。就在那狼影再次出現在窗子上時,只聽啪的一聲,大姐把鐵彈打了出去。只聽那狼嗷地一聲怪叫,窗子上狼影不見了。大姐聽了一會兒說:“沒事了,咱倆睡覺吧,今晚它不敢再來了。”可能是大姐安慰我的緣故,也可能是困了的原因,不一會兒,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姐又領我到房後轉了轉。真就見到許多雜亂的爪蹤,又發現一堆狼糞。大姐看著那堆狼糞若有所思。她又沿著雜亂的狼蹤走了一個來回說:“這狼今晚肯定還會來。咱倆挖個雪窖,沒準兒能窖住它呢!”

那天上午,大姐領我挖雪窖。她先用木棍畫了一個一米大的圓圈兒,告訴我:“你開始挖吧,挖出的雪往筐裡裝。我負責運雪。”說著,把一個拴著長繩的大筐放到我面前。雪挺好挖,十來鍬就能裝一筐。雪窖越挖越深,大姐提筐也越來越費勁。當挖到3米深的時候,大姐找來個梯子,豎進雪窖裡,我才滿身是雪的爬上來。

我以為挖完雪窖,鋪上偽裝就完事大吉呢。大姐告訴我:“咱們只完成工程的一半兒,還的往雪窖壁上澆水,讓它和雪凝凍在一起才行。你想,若真窖住狼,它會掏雪洞的,用不多久它就會藉著雪洞的掩護逃走的。”噢,原來挖雪窖還有這麼多學問。我和大姐抬了十多桶水,順著雪壁往下澆。直到雪窖四壁凝凍成堅硬的厚冰,大姐才心滿意足的說:“不用澆了,真要把狼窖住,我量它插翅難逃飛了。”

往雪窖上鋪偽裝就簡單容易了。大姐先找來四根細枝條,搭在雪窖口上。又找些廢紙殼,鋪在枝條上。再往廢紙殼上蓋一層薄雪,雪窖就偽裝好了。大姐端詳了一陣子偽裝好了的雪窖,仍有些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把兩堆狼糞鏟在鍬裡,放在雪窖邊沿兒上,才說了句:“大功告成了,就等著請君入甕了。”“啥叫請君入甕?”“就是請狼來光顧它的新屋。這是我剛從《成語詞典》上看到的。就活學活用地用在狼身上了。”我打心裡佩服大姐了。別看她是山裡的女孩子,論知識,論計謀,論化解矛盾的能力,城裡的孩子十個捆在一起,也頂不上大姐一個的。

大姐領我早早地吃完晚飯,又往灶膛裡填了一大堆稻殼子。點燃後,又往鍋裡滿滿地填了一下子水。自言自語著:“炕熱屋子暖。這一大鍋水,灶膛裡的火燃到天亮,也不會㸆乾的,上炕睡覺吧。”

可能是累了的緣故,我的頭一貼枕頭,便呼呼地睡著了。半夜時分,我被大姐捅醒,揉揉眼睛一看,大姐竟沒睡。她小聲告訴我:“你聽,狼來了。”果然,我聽到細細的狼踩雪的沙沙聲。不一會兒,響聲停了。我和大姐伸長脖子細聽,真的沒有聽到狼走動的聲音。這時,突然聽到“嗚嗚……”的狼叫聲。大姐小聲告訴我:“它是在呼喚夥伴兒呢。看來它們要合夥劫我家的大肥豬呢,想得倒美!”狼呼喚夥伴的聲音拉得很長,由低到高,再由高轉低,有點像城裡拉警報的聲音。聽得興致正濃時,那狼又開始叫了:“嗚……”還沒等拔到最高音呢,就聽撲通一聲,狼的叫聲也斷了。聽到這裡,只見大姐一個高兒蹦起,隨手點燃蠟燭(山裡沒通電,冬夏都點蠟燭)接著喊:“小弟,快穿衣服,跟我捉狼去!”“我不去,我怕狼咬我。”“狼在雪洞裡,怎麼能咬到你?”“那你在前邊,我在後邊。行不?”此時,我多了個心眼兒,大姐在前,我在後,狼真要出來了,我能先跑進屋。一這樣想,我才跟大姐來到屋後的雪坡上。大姐用手電筒往雪窖裡一照,果然見到一隻狼在窖底打轉兒呢。一米見圓的雪窖,它轉不開身,那掃帚般的大尾巴只能蜷著。那閃著綠光的眼睛,在手電筒的光線裡閃著寒光。媽呀,我見到真狼了!身子不由得往大姐身後躲。

那狼見有人來了,在窖底轉得更歡了。此時,大姐掏出彈弓,對我說:“你專照狼頭,我要讓它成“獨眼狼!”。說著,猛地一拉彈弓,只聽啪的一聲,鐵蛋打中狼的左眼,立刻成了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地往下淌。大姐剛要打它的右眼時,那狡猾的狼側著臉讓大姐打,始終不敢露右側的臉。無奈,大姐只好把彈弓揣進兜裡。大姐說:“讓它在裡邊折騰吧。把手電筒關了,省點兒電,咱倆摸黑在窖口守著。

突然,從窖底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響。大姐慌忙打開手電筒,往窖裡一照,見那狼正拼命的啃咬窖壁呢。已啃開一個拳頭大的洞,它正沿著冰茬兒四邊啃咬呢,越咬洞口越大。大姐說了聲:“不好,快進屋。”我以為狼要出來了呢,撒腿就往回跑,大姐在後面緊跟。

剛跑進屋,我趕忙掛門上的鐵鏈子。大姐笑著說:“你嚇傻啦,掛門鏈子幹啥?”“狼要進來咋辦?”“它出不來!”說著,他拎來個水桶,“快掀開鍋蓋,往水桶裡舀水。咱倆燙狼!”我這才恍然大悟。我拿舀子舀水,大姐用盆舀水。三下五除二,一桶開水舀滿了。我和大姐抬到水桶飛快地往屋後的雪坡奔。來到雪窖前,我用手電筒往裡一照,媽呀,狼已掏開雪洞,只露出半個身子,暴露在手電筒光線裡。只聽大姐說:“還來得及,讓你嚐嚐挨燙的滋味吧!”說著,譁……一桶開水全澆在狼身上。只聽熬的一聲,狼的後半個身子全縮進雪洞裡。洞底只留下一層開水燙落的狼毛。

我和大姐在窖口停了一會兒,再也看不見狼的蹤影了,只聽到一陣緊似一陣咔咔的撓雪聲。大姐說:“別管它了,這場戲演完了。咱倆回屋睡覺吧。”

從那以後,大姨家再也沒有鬧過狼,也沒聽到狼嗥聲。直到我回到城裡,仍惦記著那被燙光屁股的狼。它是否還活著呢?我常常這樣想。

燙 狼    作者:劉國林


燙 狼    作者:劉國林

【作者簡介】劉國林,1950年生,中國作家協會黑龍江分會會員。1975年以來,創作地域散文1000多篇,先後在《人民日報》《青年文學》《散文》《兒童文學》《延河》《萌芽》《少年文藝》、《北方文學》《北大荒文學》《青海湖》《雪蓮》《四川文學》《作品》《青春》《山西文學》《廈門文學》《黃河文學》等全國報刊發表散文作品近600篇。

2013年聘為《中國散文網》專欄作家、《草根文學網》駐站作家《優酷網》作家劉國林作文大課堂主講。2016年被聘為《上海文藝網》簽約作家、中國老年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會員。2017年被世界漢語文學出版社與雜誌社聘為副總編輯,世界漢語文學作家協會中國東北分會主席,《作家劉國林作文大課堂》被聘為世界漢語文學作家協會理事單位。2017年7月被聘為《今古傳奇》簽約作家。《中國作家文學》北方編輯部總編。2018年被聘為四川《閱讀悅讀》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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