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醫生小夥伴彭玲老師跟梅姐姐聊到一例她上班期間遇到的患者。
下面是她的講述，一起來聽聽吧。
下午上班的時候，一位年輕女性推著一位老大爺進病房，老大爺坐在輪椅上竟然氣喘吁吁，口唇中到輕度發紺，面部腫脹，脖子比較粗大。
“肺上的問題，心臟的問題？”看到老大爺的第一眼，我是這樣判斷的。
在老年患者中以“心累氣緊”為主訴的，首先考慮的是慢性支氣管炎所致的呼吸困難，或者慢性心功能不全所致的心功能衰竭，冬天可是心肺疾病病人的天下！
等護士妹妹把病人扶上病床後，我開始詢問病史。
老大爺說，“醫生，我有十年的慢性支氣管炎，這半個月感覺加重了，感覺咳嗽、氣緊得很。”
咳嗽、氣緊—可不就是符合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主訴嘛？如果遇到10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病人，至少9例是類似的主訴。
查體的時候我發現： 患者頭面部有輕度腫脹感，頸靜脈怒張，上肢和胸壁的血管曲張很明顯，特別是咳嗽的時候。正好患者的女兒辦理完住院手續，她把病人院外的胸部CT檢查拿了出來，原來是一個“上縱隔佔位”的病人！
妥妥的---上腔靜脈綜合徵啊！
CT圖上，本來應該是個大圓圈的主氣道被壓成一條細細的小縫。難怪大爺氣緊這麼明顯！
上腔靜脈綜合徵，是腫瘤性疾病裡面的急症，死亡風險很高，隨時可能出現氣道壓迫窒息死亡！
病人的CT圖如下:
橙色圈內的是腫瘤，綠色圈內的是受腫瘤壓迫的氣道
咱們來看看下面這張圖，更有助於非學醫人士的理解。
腫瘤與上腔靜脈綜合徵
上腔靜脈綜合徵：是上腔靜脈或其周圍病變引起上腔靜脈完全或不完全性阻塞，導致經上腔靜脈迴流到右心房的血液部分或全部受阻，從而表現為上肢、頸和顏面部瘀血水腫，以及上半身淺表靜脈曲張的一組臨床症狀。而大部分的上腔靜脈綜合徵和縱隔惡性腫瘤有關。
想起在當住院總的時候，科室裡一個曾經類似的病人。一位肺癌晚期伴縱隔淋巴結轉移的老婆婆，其縱隔融合淋巴結形成一個大包塊。用盡所有內科治療手段，患者仍氣緊胸悶，血氧飽和度仍然只能保持在70%左右。需要安置氣管支架，再行急診放療。
很遺憾的是，我所在的醫院當時沒有辦法解決。
幾經周折，終於聯繫轉往某大型腫瘤專科醫院。我守護著病人在救護車上，病人已經漸成嗜睡狀，全身紫紺，我死盯著心電監護上的一直往下跌的氧飽和度，囑護士靜推呼吸興奮劑，再用肺腦合劑維持，沒有其他更好地選擇，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吧！
告知旁邊的老大爺，這個婆婆在運送過程中，仍然可能隨時出現死亡。老大爺拉著病人的手啕嚎大哭“老太婆，不要丟下我啊！”整個救護車上飄蕩著老大爺悲慟的哭聲。我內心一陣觸動，從沒有看到一個老年人像孩子一樣無助地哭，若非情到深處，可能也不會這麼情不自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大約說的就是老兩口這樣的吧。
送到腫瘤醫院急診科的時候，病人的兒子已經等在門前，病人一下車，兒子把身上唯一一件T恤脫下蓋在病人身上，光著膀子跟著我們一路小跑把病人送進了重症監護室裡。
此事過去很久之後，去年在這醫院學習。經過門診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老大爺攜著一個老婆婆在排隊。總覺得面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是曾經轉運過的那位老婆婆。
我和他們打招呼。老大爺和老婆婆愣了一下，我問起她後來的治療過程，老大爺激動地拉著婆婆的手指著我說，“這個就是那次送我們的彭老師，我那天沒有看到面目，只看到工作牌上的名字”。在談話中， 知道病人送到醫院後，急診很快安置了支氣管支架，後期做了緊急放療。這次遇到他們的時候，病人還在做化療。比起安支架放療前，病危狀態早已解除。老婆婆現在能走能吃，生活質量高了不少。老兩口拉著我，說了不少感謝的話。不管怎麼說，皆大歡喜，門診大廳里人來人往，大家在擁擠的門診廳裡匆匆道別。
下午病人比較少，我正在辦公室工作，虛掩的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開門發現老大爺站在門外，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謝謝老師救了我老伴一命，本來該攜老伴親自感謝，今天上午急著拿藥，現在正在輸化療，所以沒有辦法過來！”
雖然覺得受之有愧，但是感覺很欣慰，我趕緊把他扶住。對於我來說，一次轉運病人只是我日常繁雜醫療工作中的一件小事，但是老大爺的鄭重致謝讓我內心溫暖！
我們經常會問自己----人生何為有意義？尤其是我們醫療工作者，除了營生以外，更需要被尊重，被需要的感覺，這是金錢不能代替的東西！
聯想2019年年末，整個醫療界還沉浸在“楊文醫生被殺”事件的悲憤中。
回憶往事，我想，這輩子裡遇見的大部分應該都會是好人吧。總覺得有人是需要你的，這可能是讓每個在醫海沉浮的醫生找到方向的一盞明燈！
回到文初遇到的這例患者，安置氣道支架，行急診放療可能也是這個縱隔腫瘤患者的救命稻草。
源於惡性腫瘤的上腔靜脈綜合徵，常選擇放射治療，既可緩解上腔靜脈綜合徵的症狀，又可延長其無復發生存期，甚至有的可取得根治的效果。
除了放療，化療也是一種重要選擇。化療不僅可作為放射治療的輔助手段，如惡性淋巴瘤、未分化小細胞肺癌和生殖細胞腫瘤引起的上腔靜脈綜合徵患者，可首選化學治療。
如果患者能安置氣道支架，就有機會進行活檢，明確病理，就有機會行急診放療，再製定系統抗腫瘤治療方案。能提高患者存活幾率。
我想盡辦法又給他聯繫到上級醫院的老師。沒想到的是，後來那個老師說，那個老大爺最終沒有去辦理入院。
我想起一個小孩在沙灘邊撿魚的故事，我沒有辦法把每條魚重新放進大海里存活，我力量微不足道，但是總希望能多撿起一條算一條！
聽了彭老師的講述，梅姐姐感覺有些沉重。就像前些天在微頭條裡聊到的感覺--面對症狀背後的病因，有人積極，有人消極，…不管患者做何選擇，梅姐姐們能做的，一定是充分聆聽，專業建議，尊重患者選擇…
昨天，央視播音鼻祖趙忠詳老師病逝。據悉患有肺鱗癌，他生命後期也有顏面浮腫，走的比較快。真希望趙老師最後沒有碰到這樣的腫瘤急症。
還是那句話，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必然和偶然的統一，順勢而為最適意…
這世間，無人不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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