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腐成性?辛棄疾會是這樣的人嗎?

辛棄疾是南宋最偉大的豪放派詞人,他以詞聞名,善長短句,悲壯激烈,尊為豪放派之冠,與蘇軾合稱“蘇辛,影響深遠。然而近日在網絡上看到很多人談論歷史上真正的辛棄疾貪汙嚴重,妻妾成群,生活作風糜爛等各種負面新聞,有很多學者、老師也在視頻中大談辛棄疾的上述問題。關於辛棄疾的經濟問題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30年代。吳世昌先生在《辛棄疾論略》一文中就質疑辛棄疾哪來那麼多錢蓋自己的豪宅?20世紀80年代,香港大學羅忼烈教授《漫談辛棄疾的經濟生活》一文更是直接指出,當時“政治腐敗,貪汙成風”,辛棄疾也不會例外,否則“看他的家庭和產業,如果不是生財有道,靠什麼辦法可以壯觀到這種地步呢”?

稼軒貪汙罪名似乎言之鑿鑿,無可辯駁。

此文發表之後,在學術界一石激起千層浪,反響巨大。辛棄疾研究專家鄧廣銘教授針對對羅忼烈的觀點進行駁斥逐一反駁,所謂豪宅“只是稍不一般的幾間房屋,稱不起‘豪華的府第’和‘龐大的園林’”,後來的瓢泉居第“也無非又多蓋了一些‘茅廬’”。鄧先生認為:所謂的稼軒貪汙之說“全都是由政治上的敵人誣構而成的。”


貪腐成性?辛棄疾會是這樣的人嗎?


那麼稼軒的居所就是是什麼樣的呢?我們先看他一生的摯友陳亮的文章中查閱一番:“如聞作室甚宏麗,傳到《上梁文》,可想而知也。見元晦說曾入去看,以為耳目所未曾睹,此老言必不妄。去年亮亦起數間,大有鷦鷯肖鯤鵬之意。”元晦即朱熹,朱熹感嘆“耳目所未曾睹”,可見非同一般。也就是說稼軒居第,絕非只是“稍不起眼的幾間茅屋”和“茅廬”,而是豪華園林無疑。

我們再看稼軒自己的文章中有什麼描述?辛棄疾在其《新居上梁文》寫到自己帶湖新居,亦言:“青山屋上,古木千章;白水田頭,新荷十頃”,可見壯觀宏偉。

還有一個材料,辛棄疾新居修好之後,曾請當時著名文人洪邁寫作一篇《稼軒記》,文章中這般描述:“其縱千有二百三十尺,其橫八百有三十尺。截然砥平,可廬以居。而前乎相攸者,皆莫識其處。天地作藏,擇然後予。濟南辛侯幼安最後至,一旦獨得之。既築室百楹,度財佔地什四,乃荒左偏以立圃,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意他日釋位而歸,必躬耕於是。故憑高作屋,下臨之,是為稼軒。而命田邊立亭曰植杖,若將真秉耒耨之為者。東岡西阜,北墅南麓,以青徑欵竹扉,以錦路行海棠。集山有樓,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滌研有渚。”

可見很多人所說的稼軒蓋豪宅,所言非虛。

那麼,他究竟是不是一個貪官?

首先我們先了解一下那個時代的官員俸祿,高薪養廉為宋代首創,也是宋朝的一項國策。在這一國策之下,使得宋代官員特別是中高級以上官員普遍都能享受到優厚待遇。

辛棄疾為官20年,先後由江陰軍籤判、廣德軍通判、司農寺主簿、倉部郎中、一路做到江西提點刑獄、湖北安撫使、湖南安撫使、江西安撫使。當他做到安撫使時,已經算是國家的“封疆大吏”。作為一路的軍政長官,安撫使是極為重要的。當時人普遍呼辛棄疾為“辛侯”、“帥臣”,都可見辛棄疾政治地位的崇高。

有宋一朝,中高級官員俸祿極為豐厚,當時官員除正俸、祿粟以外,還有祿米、職錢、食料等錢、傔人衣糧、傔人餐錢,此外還有茶酒廚料之給、薪蒿炭鹽諸物之給、飼馬芻粟之給、米麥羊口之給,在外做官的額外還有公用錢,以及數量不等、相當可觀的職田。由此可見,宋朝官員的合法收入名目繁多。

從這裡可以洞見南宋將帥收入之高、生活之富。《宋稗類鈔》對南宋將帥奢靡生活也這樣寫道:“諸將如某某等,莫不玩充堂寢,田園佔畿縣。享樂壽考,妻兒滿前。”何忠禮《宋代官吏的俸祿》一文亦言“五品以上的高級官員,俸祿之高確實驚人”,並言“宋代高級官員的收入,遠遠不限於各種規定的俸祿,他們若遇皇帝登極、生辰及郊祀、明堂大禮,還有大量賞賜可得。除此之外,尚有各種名目的恩例,如生前有贐禮,死後有賻贈等等,每次數量之巨,令人咋舌。何況,他們既無守闕之慮,恩蔭制度又可保其子弟人人皆能入仕為官。如此優厚的待遇,使他們有條件過著奢侈的生活。”辛棄疾作為一個四品以上的大員,家庭富裕,府第豪華,是當時將帥的一個普遍現象,不足為奇。他的富裕生活當來自於合法收入,正是南宋將帥位高多金的正常體現,擁有兩處園林的辛棄疾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另外周維權在《中國古典園林史》言宋代園林是“中國古典園林史上的一個高潮階段”,當時許多達官貴人都擁有富麗園林。辛棄疾這樣的生活狀況,在士大夫階層,自然十分正常。

在辛棄疾擔任高官期間,對貪官汙吏的懲治不遺餘力,也從一個側面見出辛棄疾自身與貪汙無染。據《宋會要》記載,淳熙四年,“知興國軍黃茂材特降兩官,以江西安撫辛棄疾言茂材過,數受納苗米,致人戶陳述故也”;淳熙七年,“知桂陽軍趙善珏特降一官放罷,以帥臣辛棄疾按其昏濁庸鄙,窠佔軍伍,散失軍器,百姓租賦科折銀兩盈餘入己故也”。從這些記載可見辛棄疾對貪汙的深惡痛絕。

再就辛棄疾本人的金錢觀來看,也見出他絕非是一個孜孜為利之人,這在他的詞中多有體現。他嘲笑一位“俗客”道:“有個尖新底,說底話,非名即利。說得口乾罪過你;且不罪,俺略起,去洗耳。”針對兒子勸他為後人多置田產一事,他還專門寫詞責罵兒子:“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便休休,更說甚,是和非!”另外還說道:“富貴非吾願,皇皇乎,欲何之?”從這些詞裡,都可見出辛棄疾對金錢的不屑態度。

另外,從辛棄疾實際經濟狀況來看,他也並非一直都保持著富貴生活。

辛棄疾於淳熙八年罷官,去職不久,即於淳熙十四年有詞寫道:“稼軒何必長貧,放泉簷外瓊珠瀉。樂天知命,古來誰會,行藏用舍?人不堪憂,一瓢自樂,賢哉回也。料當年曾問:飯蔬飲水,何為是,棲棲者?”此後還陸續寫有這樣的詞句:“人間豈有,如孺子,長貧者”、“醫者索酬勞,那得許多錢物”、“莫問家徒四壁,往日置錐無。借車載傢俱,傢俱少於車”。從以上諸詞可以看出,辛棄疾在罷官之後很快就貧困下去,他的富貴生活並沒保持多久。而在辛棄疾去世後,據宋人所撰《宋兵部侍郎賜紫金魚袋稼軒歷仕始末》一文言:“卒之日,家無餘財,僅遺平生詞、詩、奏議、雜著、書籍而已。”

辛棄疾一生三起三落,屢遭彈劾,根本原因不在於他有什麼貪汙受賄等經濟問題,而在於辛棄疾和當時的士風不合,最終成為官僚體制的犧牲品。

南宋時期,宋金對峙。許多士大夫認為,“南北之勢已成,未易相兼。我之不可絕淮而北,猶敵之不可越江而南”。在這種論調之下,統治者“忍恥事仇,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苟安之風盛行。士人普遍養成一種喜好清談、因循守舊、不思進取的風氣。當時士大夫普遍不恤國事,無所作為,難怪朱熹說當時士人“而今個個都恁地衰,無氣魄”。


貪腐成性?辛棄疾會是這樣的人嗎?

辛棄疾才兼文武,念念不忘收復故國,建功立業。但是,他這種急於事功、不忘恢復的主戰意志,卻同佔主流的苟安觀念顯得格格不入,形成一種巨大反差。辛棄疾在上宋孝宗的《美芹十論》中言:“今之天下,其弊在於儒臣不知兵,而武臣有以要其上。這句話無疑將當時朝中的文武官員得罪個遍。後來他在上虞允文的《九議》中再次猛烈抨擊了這一士風。辛棄疾這種一人獨醒天下皆醉的口氣,必然也使他和當朝士大夫群體形成顯著對立。

辛棄疾胸襟抱負和普通士人相左,行事作風又得罪諸多當朝要員和地方官吏。他既然如此不容於官場,那麼遭受彈劾罷免的命運註定不可避免。辛棄疾是宋代遭受彈劾最多的士人之一。

從以上論述可以得出如下結論:辛棄疾並非貪官,他的罷官和經濟問題無關,他的經濟生活是清白的。

貪腐成性?辛棄疾會是這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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