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的是香料推動了人類整體的前進在星河燦爛的征途上香料也曾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注：本文中所討論的“香料”主要為調味料。】
從丁香、胡椒，到肉桂、豆蔻，香料作為日常食物烹調的重要一環已經滲透進了我們生活。雖然香料一般作為輔助的形式出現，但因為其濃郁的特性，它總能輕易地在料理中佔據主導地位，賦予簡單的食材靈魂的氣味。但事實上，如今常見又易得的香料，曾經卻是昂貴特殊的商品。在人類歷史的長久發展中，香料憑藉其特殊的地位，深刻影響了世界的貿易體系。
且出於對香料的痴迷，人類也因此踏上了發現新大陸的征程。對於隨之而來的掠奪侵佔，亦或是融合發展，我們無法給出一個單向的定義去評判香料在人類歷史上所產生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香料推動了人類整體的前進，在星河燦爛的的征途上，香料也曾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 小豆蔻（cardamom）
人們為什麼喜歡香料
在討論香料曾經如何對世界貿易產生了深刻影響之前，我們不妨來看一看人類對於香料的沉迷究竟是來自於哪裡。除了香料本身的香氣和味道激起了人類對於香料本能追求外，香料所附帶的經濟價值和文化印象，也同樣是人類迷戀香料的根本理由。
和許許多多的現代產品一樣，一個有關神秘原產地的強有力的宣傳噱頭可以引起人們對某一種商品的狂熱追求。雪域天山？絕對純淨有靈氣；南洋印度？一聽就有奇效的樣子；東歐的村莊，大洋洲的牧場，落基山脈上的一顆松果都是自然的饋贈，南極的每一片雪花都是福至心靈的潤澤。
◉ 丁香（clove）
人們對香料的追捧，大抵也都和這樣的故事有關。尤其是在歐洲，神秘的東方對人們有著天然的吸引力。人們或許不清楚具體是東方的哪裡，但陌生的香氣加上陌生的原產地，香料的魅力渾然天成。除了其本身作為調味料的功能外，這種“有故事”的食材深深抓住了歐洲人的胃。
很有意思的是，在香料的故事中，在世界商業歷史上活躍萬分的阿拉伯人似乎也給香料的起源增添了更有迷惑性的色彩。根據古羅馬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的判斷，阿拉伯人曾經編出了各種有關香料傳說來迷惑歐洲買主，以提高香料的價格。這些傳說中，香料被描述成一種極難取得的食材。就像龍守護金幣一般，香料也往往被珍禽異獸所看守。想要採集香料，則需要經過層層偽裝，重重冒險。
◉ Pliny the Elder
但實際上，在真正模糊香料來源這件事情上，一種常出現的情況是人們常常誤將某種香料所經過的港口當成是香料的起源地。比如希臘人曾一度認為他們手中像肉桂這樣的印度香料原產自阿拉伯。但實際上，這些香料通過印度洋到達阿拉伯後，被阿拉伯商人連同產自阿拉伯本地的其他商品一起裝箱，再由陸路運送到地中海。造成了肉桂也產自阿拉伯的錯覺。
同樣的情況還有肉豆蔻和丁香，許多人以為它們來自馬來半島或蘇門答臘，但其實它們來自更遠的摩鹿加群島（也稱印度尼西亞香料群島），無論是馬來半島還是蘇門答臘都只是貿易的中轉站而已。
◉ 肉桂（cinnamon）
當然，無論是原產地還是貿易港口，對於歐洲的買主來說，香料已經足夠富有異國情調，更何況，很多香料也確實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找到，因此也足夠受歡迎了。
神秘的起源故事，加上稀有的供應量，加上長途遠距離的運輸，等於埃及亞歷山大港25%的進口稅和香料的奢侈品身份。香料昂貴的特性更加激起了人們對其的消費熱度。儘管香料本身只是乾燥的果實種子或樹脂等，但它所富含的經濟文化價值使香料消費變成了一種炫耀性消費。人們購買香料作為禮物饋贈他人，大量在食物中使用香料來突出自己的財力，有時甚至作為陪葬品帶入墳墓以證明自己高貴的身份。
◉ 埃及亞歷山大港位置示意圖。亞歷山大港在約公元前3世紀被建立起來。
傳說公元前1224年，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II）下葬時就在鼻孔中各塞了一粒印度產的幹胡椒。儘管拉美西斯二世或許並不需要用胡椒來彰顯自己的身份，且在後來隨著印度進口貨物的大量增加，黑胡椒不再被視為是一種珍奇昂貴的奢侈品（當然很多其他種類的香料依然是），但這個早期的事例依然說明了當時人對香料的特殊態度。
我們可以對這種行為有多種猜測，但無論是因為其昂貴的價格，還是因為相信香料獨特的香氣能夠覆蓋屍體的味道，還是因為任何其他我們現在無法得知的原因，至少，香料的在當時的地位遠超如今。
◉ 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II）雕像。
編撰於公元一世紀（也有認為是公元4-5世紀）的歐洲偉大的食譜《阿比修斯烹飪書》（The Cookbook of Apicius）中，就記錄了眾多使用了大量香料的羅馬食物。阿比修斯這個詞語往往與奢侈及美食聯繫起來。至於該食譜的作者則尚不明確。
歷史上確有一位叫阿比修斯（Marcus Gavius Apicius）的愛好奢侈的古羅馬美食家。據稱，古希臘文法學家Apion還曾以他為對象創作了名為《阿比修斯的奢侈》（On the Luxury of Apicius）的作品，作品現已失傳。有些人認為他就是《阿比修斯烹飪書》的編撰者，但也有人認為並無證據顯示他本人和這本烹飪書之間的聯繫。但無論如何，香料被作為一種名貴的食材已經嵌入了羅馬的飲食基因中，食物中大量使用的香料，也是凸顯身份的象徵。
◉ Marcus Gavius Apicius
◉ 來自赫庫蘭尼姆古城（Herculaneum）的羅馬宴會壁畫。
除此之外，香料還因為它的獨特氣味和宗教活動聯繫起來。比如，人們認為伊甸園中就生長有許多奇特的植物，且很多宗教活動中也有焚燒香料的習慣。通過焚燒香料來淨化身心，以到達與神靈更加接近的目的。儘管這些理由看起來似乎缺乏科學證據的支撐，但香料對人的吸引力是強大的。
有關香料的重要地點
印度 INDIA
作為黑胡椒的原產地，印度一直是香料貿易中一個重要的地理位置，而印度洋則是貿易網絡的中心。無數羅馬的船隻駛向印度，購買各式各樣的香料，以及其他包括中國絲綢，寶石，和珍奇動物等在內的許多其他商品。
在《厄立特里亞海航行記》（Periplus of the Erythraean Sea）中就記載了羅馬人在印度購買各類商品的情況。要想購買廣木香，甘松香，芳香樹膠等香料，需要去印度北部的巴巴里肯（Barbarikon）；去巴利加薩（Barygaza）購買絲綢，長鬍椒，和當地產的藥物；貿易的腳步一直踏至印度南部的涅辛達（Nelcynda），在那裡也是購買胡椒的好地方。除此之外，有一種叫柴桂葉的香料也十分搶手。在羅馬銷售時，1鎊柴桂葉往往需花超過普通人工資數倍的價格。
◉ 柴桂葉（malabathrum）
◉ 一副17世紀製圖師繪製的地圖。上面標註有《厄立特里亞海航行記》中提到的地點。
而在印度洋參加貿易活動的，也有來自東南亞的商船。像前文所提到的，他們載著產自摩鹿加群島的肉豆蔻和丁香前來，與來自世界其他地方的商船交換交流。
中國 CHINA
除了印度外，中國也是連接世界貿易的重要一環。從中國的方向出發，香料和其他商品也經由陸路傳到歐洲。這些在19世紀被稱為絲綢之路的路線網在公元前2世紀起就逐漸建立，其所運送的商品不僅有絲綢，也包括大量像麝香、甘草、大黃這樣的香料。
其中，大黃因為其特殊的藥物功效一直是備受歐洲人追捧的一種商品。據稱，在清朝與俄國的邊境貿易摩擦中，清朝的官員因為歐洲人對大黃的依賴，曾一度將大黃視為足以“扼住歐洲命運咽喉”的決定性商品，通過控制大黃的出口來制衡與俄國的貿易。我們這裡不討論大黃是否就是制衡貿易和戰爭的唯一商品，但足以看到中國對於世界香料貿易的參與和絲綢之路在全球貿易體系建立中的重要性。
◉ 大黃（rhubarb）
◉ 畫家廣廷渤所繪油畫《雅克薩自衛反擊戰》（局部）。雅克薩之戰是清康熙年間中國軍隊為了收復領土雅克薩與入侵的俄國展開的戰爭。
另一個很重要的事件則是發生在公元1405年至1433年的鄭和下西洋。鄭和七下西洋，前往太平洋和印度洋，南下爪哇，蘇門答臘等地，最遠曾到達東非及紅海。對於鄭和下西洋的原因和其意義眾說紛紜，但這樣大規模的航海活動在展示了明朝國力，建立外交關係的同時，也推動了貿易的發展。
在包括朝貢貿易，官方貿易和民間貿易的不同貿易體系中，朝貢貿易的主要商品之一就是被視為奢侈品的香料。甚至有學者認為尋找香料以推動解決國內需求也是驅動鄭和下西洋的一個原因。而或許也正是因為鄭和給沿途各國帶去的禮品過於豐富，以至於在幾十年後達·伽馬前往加爾各答時，當地的國王甚至對達·伽馬帶去的禮物絲毫不感興趣。
◉ 鄭和下西洋所經地點。
美洲 AMERICA
在想要找到香料的人中，哥倫布或許是其中最狂熱的了。哥倫布的航海計劃從一開始到結束都經歷了重重考驗。西班牙王室在起初並不同意贊助他的旅行，哥倫布對於航線的預估也不準確。在他的結論中，歐亞大陸的面積比實際要大，而海洋的面積則比實際要小，因此大大縮短了需要航行的距離。
他在托勒密理論的基礎上又採用了地理學家Al Farghani的計算。但由於沒有注意到里程單位之間的差別所導致的計算失誤，使哥倫布得出的數值比正確的數值少了百分之25%。除了錯誤的數字外，哥倫布的理論支撐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馬可·波羅所寫的遊記。
◉ Christopher Columbus
哥倫布最終還是出發了，但就像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他意外地發現了美洲新大陸，也可想而知，哥倫布並沒有給西班牙帶回他所承諾的大量香料。哥倫布所帶去的“香料樣本“並沒有吸引宮廷的注意，且被他宣稱是肉桂的樹枝味道似乎也不太對。儘管在哥倫布的記載中，他堅稱自己在“亞洲”看到了大量的香料，每一顆樹上都果實累累。但同時他也表示，對香料的不熟悉給他帶去了莫大的遺憾，這些樹上結著的果子，開著的花他都不認識。
儘管哥倫布沒有找到傳統意義上的香料，他還是找到了一種名為辣椒的植物，並固執地把它稱之為“胡椒”（在英文中辣椒和胡椒的單詞都是“pepper”），在今天看來，這麼做或許是為了證明他自己真的到過亞洲。辣椒具有許多胡椒所沒有的優點，比如它比胡椒更辣，也更易被種植在世界的其他地方。
◉ 哥倫布的筆記
◉ 一份記錄了哥倫布隨船人員名單的文件。
但它與哥倫布想要的香料還是有區別，因為辣椒並不具備像香料那樣的經濟價值，即它的奢侈性。哥倫布想要找到那種受限於地理因素的嬌貴香料，而不是像辣椒這樣在那裡都可以生長的作物。但哥倫布的航海發現依然推動了人類飲食文明的發展進程。雖然沒有找到香料，哥倫布在美洲發現了許多新的農作物，包括玉米，可可，馬鈴薯等。他甚至也發現了新的調味料，比如香草和五香。
◉ 香草（vanilla)
香料的故事就先講到這裡。但接下去的幾百年中，從起初帶著對香料的憧憬到後來對財富的渴望，更多探險者們踏上了征服大海的路途。且憑藉著貿易體系的建立與地理的大發現，帝國誕生，人類社會的結構被重塑。從小小一顆香料起源，人類經歷了文化的互斥與融合，也翻開了血淚交錯的野蠻歷史。
資料參考:
湯姆·斯坦迪奇 《舌尖上的歷史》
標題圖為梵高畫作《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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