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人說,醫生是患者在“鬼門關”前的最後一道防線,可是這道防線也是肉身,也會失守。

大年三十,武漢市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的同事們心疼彭銀華,讓他回家休息,他微微一笑:“我年輕,我先頂上!”

彭銀華的確年輕,離開的時候,年僅29歲。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醫生彭銀華


除夕夜,妻子鍾欣去醫院給彭銀華送日用品,放下東西,夫妻倆隔著二三百米通電話。

兩人遠遠望著彼此,看不清表情,鍾欣給丈夫比“V”,是勝利的手勢。

但她沒想過,這會是自己和丈夫的最後一面。

如果沒有疫情,那幾天兩人應該正在準備一場遲到兩年的婚禮。

按照計劃,正月初八,在孝感老家的酒席上,高朋滿座,他會挑起她的紅蓋頭,迎接自己的新娘和即將出世的孩子。

但現在,來不及送出的婚禮請柬留在彭銀華辦公桌的抽屜裡,成了遺物。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彭銀華與鍾欣的婚禮請柬


1月23日,武漢宣佈封城,大量病人湧進醫院。彭銀華堅持了兩天兩夜,一個人收治了40個病人。

1月25日,他拿到一張最新的CT片子,和大多數病人的情況類似,病毒已經入侵肺部,不同的是,這一次,報告單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彭銀華。

又過了五天,經過核酸檢測確診,他被轉往定點醫院金銀潭醫院。

負責護理他的護士名叫凌雲,原本是安徽醫科大學附屬巢湖醫院重症醫學科護士長,2月2日隨醫療隊馳援武漢。

18天的相處,從生到死,彭銀華一直在說感謝,凌雲一直在說榮幸。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彭銀華與護士凌雲的聊天記錄


他想喝水時,會因為喝水要把面罩換成高流量的鼻罩,怕給護士添麻煩就說:“算了,你給我搞個冰牛奶喝就行了。”

“我們經常要給病人抽動脈血看肺氧合情況,抽的時候很疼,有時候動脈很難打上,但他就是能忍著動都不動讓你穿刺。”凌雲說。

最後幾天,彭銀華昏昏沉沉,清醒時,彭銀華對護士們講:老婆懷孕了,自己快做爸爸了。

也是在那兩天,老同事聽說他進行了插管治療,同為醫生,他知道這不是好預兆。

2月20日,下午3點50,妻子鍾欣接到醫院的第一個電話,電話裡說,已經在緊急搶救了。

鍾欣曾是護士,“心裡已經有桿秤了”。

迎來送往很多人,她可以理解,但難以接受。

晚上10:18,第二個電話來了,他走了,她懷著六個月身孕,渾身顫抖,幾乎難以自持。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彭銀華與鍾欣的婚紗照


深夜,彭銀華的大學室友們驚悉噩耗,把微信頭像都換成了燭火。

他們打開名為“莫逆之交”的室友群,發起語音聊天,從大家的初遇開始聊起。

從前的瑣瑣碎碎,他們慢慢地聊了整整一夜,但天總是會亮,回憶總是會走到當下,群通話裡有一個頭像再也不會亮起。

2月21日,彭銀華的追思會在他生前工作的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報告廳舉行。

廳內佈置簡易,投影中的照片是他曾經為婚禮準備的。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前來悼念的人沒有聚集,但絡繹不絕。

留言本上,有人寫:“吃了你的喜糖,卻沒能參加你的婚禮。”

還有人寫:“我們都告訴自己,堅持下去,才能讓你、讓我們都看見勝利的曙光。你一直都在!”

更多人則寫下:“彭醫生,一路走好!”

鍾欣說,她會把孩子好好生下來養大,記憶裡那個害羞的大男孩,期待當爸爸很久了。


“他會是一個好爸爸。”


彭銀華(1990年12月-2020年2月20日),湖北雲夢人,武漢市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協和江南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醫生。為抗擊疫情,推遲了自己和愛人籌備已久的婚禮,一場等不到的婚禮。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蔡利萍是武漢市第三醫院光谷院區重症病區護士長,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疤痕,那是 2019 年 11 月她做頸椎手術留下的。

疫情來勢洶洶,她還有一個月假期沒休完就趕赴一線了。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1月21日,武昌醫院被徵用為定點醫院,所有病房均改造為隔離病房,接收發熱患者。

第二天凌晨4點,蔡利萍接到丈夫的電話,成為定點醫院之後,劉智明不能回家,就讓妻子幫忙收拾一些衣物。

電話裡,劉智明的呼吸有些急促,加上之前幾天的發熱,蔡利萍感到不安。

但當時新冠肺炎的症狀尚不明確,兩人並沒有十分警覺。

1月23日上午,劉智明曾到隔離病房查看病房改造進度,與醫生魏華在途中偶遇。

魏華回憶:“感覺他蠻累的樣子。”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劉智明(中)生前工作照


那天下午,武昌醫院開放的 500 張床位馬上住滿了病人——這也是醫院住院病區的全部床位。

劉智明,就是這1/500。

當天確診後,他挨個打電話給每一個接觸過的同事,逐一詢問大家是否健康。

他說,萬一別人有事,他會很愧疚。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劉智明


4天后,蔡利萍所屬的醫院也開始正式接收新冠肺炎患者,她負責的是重症病區。

在這個被視為“離死神最近的地方”,她的手機裡也全部都是壞消息。

“不好”、“很不好”、“越老越不好”……丈夫的主診醫生一直沒有傳來佳音。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劉智明與妻子蔡利萍的聊天記錄


很多次,蔡利萍在視頻中、微信裡詢問:“我來照顧你吧?”

可劉智明的態度一直很堅定,拒絕,拒絕,還是拒絕。

開始是寬慰著推辭,後來因為不能說話,便對著鏡頭搖頭。


劉智明病重時,他的女兒曾在信中寫道: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想見你一面,你一定要好好回來,讓我能夠在你面前親口說一句:爸,我愛你。

但最終,父女一場的緣分,還是在這個冬天戛然而止。


宮崎駿說得真殘酷: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捨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


可是這樣的告別,太難了。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劉智明女兒的親筆信


2月18日,在上了 ECMO(人工肺) 17 小時後,他還是沒有等來轉機,時年51歲。

離開之前,他留下的最後一條醫療預囑是:如果萬一,不要插管搶救。

因為,在沒有層流病房和充足的人力配置的情況下,危重病人插管時噴射出的氣溶膠和附著物,會給醫護人員帶來高危風險。

這樣的後果,他不願意看到。

去世3小時後,劉智明的遺體被送上殯儀館的車。

蔡利萍哭喊著拍打車子。

蔡利萍送別丈夫劉智明


同事關於劉智明院長的追憶


劉智明有一個師弟,是先他一步殉職的醫生李文亮。

如果不是這次疫情,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與災禍對抗的行為是偉大的,但犧牲對於生命來說就是終結。

如果可以,他們或許並不想成為英雄。

比如劉智明,原本,他可以只做蔡利萍“小肚雞腸”的老公,磕磕絆絆走完餘生;


可以只是關心兒女心事的好父親,長長久久地目送他們長大,在某個清晨耳邊傳來一句:


爸,我愛你。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劉智明青年時期(後排右2)


劉智明(1968年12月28日-2020年2月18日),湖北十堰人,武漢市武昌醫院院長。在抗疫一線,用生命守護生命,以身殉職,是第一個因為新冠肺炎殉職的在職醫院院長。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2月14日,官方數據顯示湖北新增肺炎死亡病例人數為139例。

這其中有一對親姐弟。

更早些時候,大年初三,他們的父親撒手人寰;大年初九,母親也走了。

無一例外,都是因為這次疫病。

弟弟名叫常凱,是湖北電影製片廠“像音像”對外聯絡部原主任。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常凱


除夕當晚,他退掉了在酒店預訂的年夜飯,自己掌勺,除了在英留學的孫子無法返鄉,一家人上和下睦。

那時他們尚且不知,這是一家人最後的年夜飯。

大年初一,常凱的父親開始發燒、呼吸困難,老人走得匆忙,短短兩天便離開了人世。

12天后,身心俱疲的母親亦倉促離世。

母親離開後,一直在床前盡孝的常凱夫妻也住進了醫院。

垂危之際,他知曉自己情況不容樂觀,寫下遺書廣告親友和兒子:我一生為子盡孝,為父盡責,為夫愛妻,為人盡誠!

2月14日凌晨4點51分,常凱離世。


同一天傍晚18點30分,劉智明院長的同事、武昌醫院護士柳帆也因新冠肺炎搶救無效去世。

柳帆時年59歲,原本已是退休的年紀,但因為疫情主動申請延期退休。

他們走後第二天,武漢下了新年後的第一場大雪。

又過了幾日,人們發現,原來子隨父姓、女隨母姓——柳帆,是常凱的同胞姐姐。


常凱(1964年-2020年2月14日),湖北電影製片廠“像音像”對外聯絡部原主任。在新冠肺炎疫情中,與父親、母親、姐姐,一家四口相繼染病去世。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2月6日的武漢,氣溫驟降,陰有小雨,格外地冷。

長江救援隊隊長張建民哭了一上午,老隊長俞關榮走了,他心如刀絞。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長江救援志願隊發起人 俞關榮


十年前,俞關榮自發創建了武漢市長江救援志願隊,老朋友張建民是他的隊員之一。

在這支隊伍出現之前,江城平均每年都會發生100多起溺亡事故。

2010年到2013年,這個數字下降到每年60起左右,2014年,溺亡事故減少到了20多起。

近十年間,這支隊伍的36個支隊,1500多個志願者已經搭救了超過700個溺水者,其中有200人是隊伍發起人俞關榮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由於卓著的貢獻,這支救援隊開始遠近聞名,這些數據開始一次次被提起,而俞關榮總是會補充一句,他們是挽救了700多個家庭。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他的家庭說起。

2005年,俞關榮的兒子在上班時搬電扇,意外觸電身亡,年僅23歲。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坐公交車時哭、下雨時哭、半夜時哭,任由眼淚和鼻涕流下來,像一具行屍走肉。

他總想,如果有人給心臟驟停的兒子做心肺復甦,兒子可能就不會死了。

從此,“心臟復甦”成為他心裡的一個疙瘩。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俞關榮


2009年,他開始籌建長江救援隊,讓隊里人都喊自己“大磉哥”。

“磉”( sǎng)是柱子底下石礅和墊腳石,寓意為中流砥柱,堅固、四平八穩。

但在2020年1月16日,湍流之中,這座石墩也撐不住了。

俞關榮高燒38.4℃,CT影像顯示,病毒開始攻擊他的肺部。但由於核酸檢測試劑不足,俞關榮沒有被確診。

那一天,武漢市新增確診病例為0。

7天后,他的病情開始加重,妻子王天蓉陪他再次入院檢查。丈夫坐在板凳上,頭倚著牆,呼吸困難。

發熱門診的醫生讓俞關榮打兩天針,由於公共交通停運,他只能和老伴騎著共享單車去醫院。

1月23日,俞關榮騎著車一口接一口地喘著粗氣,一路搖搖晃晃,“像扭麻花一樣”。

24日,平日裡橫渡長江、沒有一根白髮的他,已經沒辦法抬腿上樓。

25日,他告訴媒體:“一個多餘的字,一個多餘動作都能讓人喘個不停。” 每一個字,都透著生不如死的痛苦。

28日,他開始走不動路。再後來,他連穿襪子、穿褲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著老伴一天不如一天,妻子王天蓉無能為力,她說:“比自己死都難受。”

1月29日,在多方求助下,俞關榮住進了醫院。王天蓉鬆了口氣,“心裡的鐵坨掉地上了”。

她跑了3條街給老伴買面吃,但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再無相見。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俞關榮


俞關榮入院後,王天蓉只能憑藉電話裡的聲音估摸他的狀況,喘氣聲越來越粗重,說話聲越來越微弱。

2月4日,俞關榮央求王天蓉給自己買成人紙尿褲。醫護人員忙得沒時間處理便盆,他不想再添麻煩。

70歲的王天蓉哭著去超市打聽,如果不是丈夫的需要,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這個東西長什麼樣子。

最終,他沒能等到紙尿褲送進病房。


2月6日9點30分,俞關榮不幸去世,時年71歲。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俞關榮生前游泳照


按照俞關榮的遺願,領回骨灰后王天蓉會把他灑在龍王廟外的江水裡。那裡位於漢江與長江交匯處,生前他常常在這裡游泳,也在這裡挽救了很多生命。

俞關榮大半輩子都在救人,汶川地震、映秀地震、“東方之星”輪船失事……只要有救援活動,都會有他的身影。

他說:“我不可能看到一條生命在我面前消失。”

但是,在他71歲這年,自己的生命消失在了武漢的滔滔江水中,隨著歷史的推移,漸漸散去……

他走後,網友賦詩悼念:舉杯聚首無來日,來世重逢酒已涼。

字裡行間都透著鑽心的落寞,像這世間的很多人:沒了,才知道什麼叫沒了。


俞關榮(1949年6月17日-2020年2月6日),長江救援志願隊發起人、前隊長。熱心公益,半生救人無數,但救人難救己,不幸感染新冠肺炎,不治去世。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在武漢市中心醫院南京路院區門口,有一家簡陋的副食店,從1月23日開始,已經停業一個多月了。

緊閉的藍色捲簾門前,只留著一把木椅,等待著模糊的未來。

這把木椅,是副食店老闆平時放在門前供走累的過路者休息的。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副食店門前的木椅


小店開了十幾年,醫院的領導班子換了一茬又一茬,但老闆對誰都是一臉和氣,憨憨的笑永遠掛在臉上。

醫生和護士們都是他的老主顧,有人開玩笑說他是“院外同事”。

老闆離世的那天,疼痛科的蔡毅醫生問了一圈,幾乎每個人都跟他打過交道,有的甚至熟識,但沒人知道他到底叫“林軍”,還是“林君”,還是“林均”。

其實都不是,老闆名叫林紅軍,“林君”是他的微信暱稱。


他走後,幾位文藝工作者,以他為原型製作了一部廣播短劇,取名《凡人小林》。

廣播短劇《凡人小林》


的確,無論在誰的回憶裡,他都是公認的凡人。

醫生們忙碌的時候,打一通電話,他就會推著東西,熟門熟路送給各個科室,遇到相熟的醫護就打個招呼,率直的武漢口音,就像他憨厚的笑容。

過年的時候也不放假,吃過年飯就會回到店裡,病人哪怕只要一根香蕉,他也會送上樓。

疫情剛開始的時候,他店裡有幾個N95口罩,自己不戴,有人要買也不賣。

醫生們訂吃食,他就把N95口罩一起塞進袋子裡,他說:“我就是個開小賣部的,本事不大,只弄來20個。”

說完,仍舊是憨憨地笑。

幾天後,他開始發熱,因為沒有確診,他就把自己關在店裡隔離。

1月31日早上,前去送飯的妻子發現他陷入昏迷,呼吸困難,借來輪椅,把他推進對面的急診室。

有記者採訪為林紅軍寫悼文的蔡毅醫生,“林君跟醫院和醫生們應該熟悉,是不是能得到相對好一點的治療?”

得到的回答是:“這不存在,都一樣。”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醫生蔡毅撰文送別林紅軍


蔡毅醫生在文章中寫道:

“老麻醉科主任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床,這次疫情,老主任知道我難做,這是第一次為要床位向我開口,我當時實在沒床位了,婉拒了。

順口問了一下,是誰?老主任帶了一句,小賣部的林軍感染了,想問問你能不能安排一張。我想他那麼年輕,也沒怎麼在意。”

在留觀室住了9天,2月9日,林紅軍終於等來床位,但轉院的120救護車直接把他送進了搶救室。

雙肺全白,那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醫生們在忙碌中聞訊,驚愕又悲涼,但記憶裡的那個“林君”,黑黑圓圓的臉上一直掛著笑意。


林紅軍(?年?月?日-2020年2月9日),武漢市鄱陽街18號副食店老闆。開店十餘年,常被武漢市中心醫院南京路院區的醫護人員稱為“院外同事”,像罹難者名單中的大多數人一樣,是一個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截至2月26日,官方數據顯示,國內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死亡病例已經達到2747人。

國際衛生組織(WHO)說:We must remember that there are people, not number.(這些數字背後,是一個個生命。)

每一天變化的不是數字,而是生命。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每天清晨,武漢各家定點醫院的牆腳都會多幾支菊花,這座城市已經很久沒有追悼會了,人們只能選擇這種形式告別——沉默,又撕心裂肺。

武漢,湖北,中國,這一頁的歷史有無數家庭苦澀的眼淚。

這場災難裡,無論身處何地、何境,我們都不該是局外人。

如果沒有對逝去的悲憫、對生命的尊重,或許很多年後,被記憶沖淡後的疫情會成為一場簡單的勝利,我們的驕傲會多過於應有的反思,在更久之後,被重蹈覆轍的恥辱感狠咬一口。

就像同樣在疫情中去世的詩人遊子雪松在遺作中寫到的:

我們祈禱上蒼,不如鞭撻自己的內心

給善良和弱勢一些溫暖,關注和庇護

也是給我們自己生存留下退路

請讓我們醒醒吧,人類——

我們對於自然萬物已負債累累

別讓我們的子孫再重蹈覆轍,負荊前行。

“你離開了武漢,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詩人遊子雪松


2020年之前,許多人或許不理解為什麼總要說珍惜歲月靜好;


2020年之後,許多人會明白“活著”對太多人來說已是一種奢望。

我們都是僥倖被厄運放過的人,身為倖存者應該重新檢討:到底應該怎樣活著,才能讓那些數字不僅僅是數字。

失去丈夫的鐘欣說,她會把彭銀華的故事講給孩子聽,爸爸是他最好的榜樣;

劉智明的女兒正在臨床醫學專業讀大一,師從父親當年的恩師。在給父親的信中,她寫下:抱薪赴雪,義無反顧。健康所繫,性命相托。

當年兒子走後,俞關榮把補償款捐給了藏南的貧困小學,十多年過去,孩子們已經長大成人;

今年春節前,武漢鄱陽街統一更換了招牌,林紅軍的店名裡有他孩子的名字。新招牌已經掛了上去。


2020年的腳步分外著急,命運在帶走一些人的時候,匆忙得讓人來不及告別。然後,就在某個平常的日子,太陽離開地平線,某個生命,告別武漢,離開人間。


說好要在長江邊救更多人的大磉哥,走了。

說好回家再聽女兒叫聲爸爸的父親,走了。

說好陪愛人到老的丈夫,走了。

說好疫情結束後就跟她結婚的那個29歲醫生,也走了。


對不起啊,不能跟你結婚了。

保重啊,我先離開武漢了,不能陪你度餘生了。


武漢的櫻花,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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