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姥姥家在包頭市東河區財神廟街石胡筒1號院,這是我戶口上最早的地址,也是我出生三天後住過的地方。

為什麼60年過去了,每次夢中總是出現那高高的大門洞,聽到從院裡開門的“咔㗳”聲,這就是兒時記憶吧,還是因為出生在這裡呢?總之,夢中最多最多出現的是姥姥家。

那是在1958年秋,母親在包頭市第二人民醫院生下了我,三天後,媽媽就抱著我坐著人力三輪車,來到了東河區財神廟街石胡筒1號院的姥姥家。一個月後母親帶我回到她和父親工作的地方——伊克昭盟鄂托克旗烏蘭鎮。

記憶中的姥姥家從我4歲以後開始講起吧。

爸爸或者媽媽帶我從伊克昭盟到包頭,是從達拉特旗過黃河進入東河區二里半,那是必經之路。印象中總是在晚上來到東河區火車站廣場,在鄂托克草原上是沒有明亮燈光的,顯示出這裡是個大地方。走在乾淨寬闊的水泥面路上,兩邊的路燈儘管讓風颳的一閃一閃的,可還是感覺來到城市了。一路上雖然很少看到汽車,可那麼多騎自行車的人,也是我在草原上沒有見到過的。街道兩邊路燈下坐著一些老人在玩著撲克和象棋,孩子們在戲耍著什麼,更有一些婦女在用手指點著我說著什麼,後來才明白,她們是在議論我穿的蒙古袍。

我們往北直行,經過二宮、百貨大樓、三三照像館,沿著和平路穿過勝利路,繼續往西北走就到了財神廟。往東是東門大街,往東北是後水溝,往正北是通往大水卜洞的官井梁。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包頭市一宮大轉盤中間三隻鹿像是包頭市標誌建築


官井梁實際上就是一條大水溝,坡還不低,下雨往下衝水,沒雨才是路。從財神廟向官井梁爬坡二百米左右,左邊是比利時人蓋的天主教堂,它的西南成了居民們的20號院,對面就是姥姥家——石胡筒1號院。

進入1號院門是個四合院,感覺還很大,儘管家家門前都有炭倉土灶,可院中間是沒人侵佔的。我記得西房是賽扣家,正房是石老闆跟他兒子鎖旦和連生家,靠東邊還有一家忘記叫什麼了,東房是小五和小燕家,南房東邊是老齊憲家,西邊是綏生、花花家,中間就是姥姥家。解放前整個院子都是沈老闆的,她被趕到後水溝土窯洞了,院子充公後住進了來包謀生的平民百姓。整個院子十多間房三四十號人,只有連生父母是東河區幹部,其他人大多數沒有正式工作。

儘管院子裡人多,可在我記憶中,就沒聽到過鄰里有吵架的聲音,離開多年後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麼矛盾。當時像姐姐七八歲,我五六歲的孩子院裡有十多個,天天那個淘氣呀,可就是沒有打架的,這和當時的社會風氣有關係。

姥姥家門還是舊電影中很少看到的裡面兩扇門,外面還有一扇風門。

屋內正面是一隻大紅躺櫃,右邊是一對板箱,左邊就是大炕了,連炕頭的是灶臺和風箱,中間是洋爐子。這是屋內主要家當了。對了,還有兩口大水缸,一口裝水,一口放米麵。

晚飯前的夏天,院子裡最熱鬧,東南西北戶,全在屋外門口灶臺做飯,小朋友們幾乎都在“拍嗒、拍嗒”的拉風箱,滿院子的煙和“咯咯”的說笑聲。飯熟了,孩子們端著大碗小米粥,裡面泡著玉米窩頭,手裡還拿著一塊鹹菜,在大門洞吃著、還說笑著。

傍晚,最熟悉的聲音是姥爺的收音機,播放著評書和侯寶林、郭全寶的相聲。有時會把20號院姐姐同學秀梅和她哥洪亮,還有很多小朋友招來,炕上地下坐滿一屋子小孩子,姥爺從不煩躁。

夜裡睡覺前,我們姐弟倆看著牆上貼的《朝陽溝》劇照畫,聽姥姥給講戲中銀環她媽一蹦老高的故事。

白天院子裡人也很多,尤其在署假,孩子們把外院的同學也叫來了,跑竄在各家玩,姐姐和她的女同學在院裡跳方方、跳皮筋、踢鍵子,嘴裡唸叨著什麼:“颳大風,下大雨,裡面坐著白毛女……。”男孩子們彈玻璃球、甩三角、抽元寶。天冷了,在家炕上玩火柴盒大小的紙牌,還有抓礠礠、下軍棋的。

我到了七八歲時跑出院和大孩子們外玩“傳電”,這種遊戲在晚上大門外人少時的路燈下玩。由一個人抓幾個人,從一個電杆跑到馬路對面另一個電杆沒被抓住就贏了。

如果小朋友多那就“拳頭、剪子、包”分出兩拔人,架起兩到三層,最上面的兩個人互相扭打,最後結果是兩拔人全部倒下。我們還玩跳人馬,先跳一個,後變成兩三個人低頭彎腰站一豎排,其他小朋友助跑跳躍。鐵蛋能跳躍過四個小孩兒,在此基礎上發明的壓摞摞最紅火。第一個小孩兒托住牆,後面五六個互相摟著腰,低下頭和身子一排站穩,剩餘小朋友在七八米遠的地方助跑,依次往上騎跳,有時候十幾個人能摞三層,手快探住房簷了。下面小孩子受不住沉重的衝擊力,自然倒下,上面的東倒西歪掉下來,這時就高興的大笑上一陣子。

只有兩個人時也不閒著,玩撞拐拐,一般是雙手搬起左腿,右腳單跳用勁撞對方,這遊戲能鍛鍊腿和腳的力量,也能鍛鍊平衡力。

院子中間有口下水井,冬天凍個冰坡,女孩子開始打滑叉,男孩子抽佗螺、滑冰車,還有大點孩子圍繞著井學自行車。

記得正房東戶經常把我們叫到她家糊紙盒,有火柴盒、藥盒。小朋友們即玩了,又幫大人賺錢了。

院外最愛聽得聲音是“奶 油 雪 糕~五分一根”,這時姥爺會給我五分錢。我買根三分錢的冰棒還能剩二分錢留著以後看小人書。最難聽的是推頭那個響聲,剃頭匠站在院子門洞,一手拿著一個鐵夾子,一手拿著一根細鐵棍,從根部向梢部一劃,發出“嗡嗡”的聲響,院裡人就知道理髮的來了。

偶爾會有駝鈴聲經過,這是我們最喜歡看得大駱駝隊伍來了,這時我總能想到我生活的鄂托克草原。蹦爆米花、吹糖人都是我們要圍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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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頭市舊東河區


遇到電閃雷鳴時,西房小燕把我們叫在他家講鬼的故事。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給我們講大水卜洞的鬼故事:“從前呀,有個叫明明的後生,在黑夜雨天路過大水卜洞,忽然聽到一個女人在哭。他順著聲音走到水坑邊,看到一個白衣女子,長髮擋住了臉,低著頭在哭。明明過去拍了下她的肩膀,不小心把人家耳環碰掉在了水裡,正好一個電閃雷鳴,天如白晝,女人猛然抬頭朝向明明,只見她滿臉血肉模糊,一個眼睛有雞蛋那麼大,舌頭一尺多長露在胸前,大張著血口,衝著明明喊叫:‘給我賠耳環!’嚇得明明掉頭就跑,一路沒敢回頭,跑到牛橋街遇到呂祖廟的一個和尚,明明講了見到女鬼的事情,和尚說:‘那是山洪衝下來的墓虎,我正要去捉拿。’說完,和尚就不見了。明明後來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死了。”

小燕這個故事講得我在上學後才敢和大哥哥們去大水卜洞玩。

姥姥家的油布坑上,姐姐和她的女同學,玩拋小皮球翻羊拐遊戲,羊拐是羊腿關節骨,吃完羊總把它留下讓孩子們玩,包頭東河小孩兒叫“骨露此”,我們在伊盟叫“玩沙”。

我常坐在炕的裡面,看姐姐和秀梅、麻素枝在炕邊上玩。她們用手先把小皮球高高地拋起來,趕快把四到六個羊拐撒在炕上,接住球再拋向空中,趕緊把羊拐翻成統一的面,反覆翻,或平或立。姐姐手急眼快,不需要把球拋很高,就能把羊拐按遊戲規則翻幾遍。她們玩完跑了,我拋起皮球試著翻,著急慌忙翻不了一個,覺得太難了。到是姐姐的羊拐好看,因為染了顏色,一面紅紅的,一面藍藍的。總感覺不如我回到鄂托克跟蒙古小夥伴玩拾羊拐簡單好玩。我們不缺羊拐,每人一皮兜子,坐在氈子上,各自抓出七八個,擺成“包”或“坑”,交給莊家,莊家用沙哈嘎(母子),拋向空中,快速拾包或坑,撿包就不能碰坑,直到把羊拐撿完。

每天在大門洞甩三角是最常玩的。一個人也甩。把煙盒紙存下,壓平整後疊成三角形,三個邊還折回點兒,好兜風。兩三個小朋友早等上了,開始用力扇呀,把誰在地上放好的扇翻過面就贏了。最喜歡扇煙貴的,什麼恆大、牡丹、大前門我只要贏了,就捨不得再拿出去玩了,只出太陽、千里山、哈德門這些不貴的三角。胳膊摔疼了,幾個小朋友就往財神廟跑,看賣鳥和鴿子的。掏兜裡有一兩分錢,就會到老爺爺們擺的小人書攤看上一兩本。最常看的是《三毛流浪記》。回家時腳下踢個空鐵皮罐頭盒,一直踢回院子裡,讓收破爛的老齊憲在罐頭盒下方掏個孔,中間穿上許多細鐵絲做爐盤,再用根長鐵絲拴上,就做成了一個小火爐。從爐灶裡掏塊煨炭放進去,輪起胳膊轉大圈,為了風大點兒,提上小火爐往後水溝的山上跑,火燒地旺旺的。在爐子下放上一個小土豆,還很燙手,跑累了也餓了,坐下來吃著夾鋼山藥(半生不熟的土豆),心花也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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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頭後草地


五六月份杏下來了,從酸毛杏(未熟的綠色小杏),小孩兒們開始就吃上了,一直到又軟又甜的大黃杏下樹,那個香呀。

這是沙爾沁的農民大爺趕著馬車,來到東河,在財神廟街買上一上午,到午後剩下軟得不好賣了,他們也不往回拉了,就往石胡筒這邊走,便宜賣給院裡的居民。杏不好存放,農民大爺把一大堆杏,以一塊錢的價格包給了一號院,每戶出上五分一毛,分回二三斤,孩子們就開始吃呀。都要把杏核兒留下,洗淨晾乾後兜裡裝得滿滿的,玩“背骨骨”。兩人或幾個小孩都可以玩,一人先掏出一把杏核兒放在畫好的圓圈中間,然後猜東猜(拳頭剪子包),誰贏了誰先抓起一大把杏核兒,拋起後再用手背接住,再拋起用手心接住。接住多少杏核兒就贏了多少,掉落在圈外的就歸了對方,掉落在圈內的可以繼續背,直到背完為止。這種遊戲手大得佔便宜,所以不跟大孩子玩。玩法也是多種多樣,有翻手抓的,有雙手背的,反正杏核兒不缺。還有人把杏核染成紅色或綠色的,玩時一看就是自已的核兒,因此兜裡裝得杏核兒有帶顏色的,知道是誰的核兒,背時儘量往住抓有顏色的。到秋天用斧頭砸開取出杏仁淹得吃,杏殼子放在炭倉裡準備燒火用。

在包頭不缺鐵絲和鋼筋之類的東西,小朋友們幾乎都有用鐵絲棍推著走得鋼筋圈,有大的有小的,在圈子上栓上三四個小鐵圈,跑起來“鈴鈴”響。上街推上,竄門也推上,上學像背挎包一樣挎上,這東西太普及了。

以前家家都有方孔銅錢,我們叫“至錢兒”,把它中間用大公雞翅膀最粗得骨管穿上,用碎布條把好看的雞毛固定上去,一個毛鍵子就做好了。

有一種遊戲叫打節克,兩人就可以玩,一人站在牆跟下,最好是一棟房子的側面,貼牆畫一米大小半圓,前端還畫個小尖三角。一人站在圈內左手拿一個用硬木棍削成兩寸長,兩頭尖,兩公分左右粗的節克,右手拿用木板據成菜刀形狀削出刃的砍板,把節克放在畫好的尖三角上,用砍板砍打三板,第一板叫:“一節克”,第二板叫:“二不勒”,第三板叫:“三逼兜”。另一人在對方砍打時,站在遠處,用帽子接節克,一般能打出二三十米遠。玩法多種多樣,也有危險,因為打出去的節克力量非常大。有次我讓打在小胳膊上,好長時間腫痛什麼也幹不了,如果打在頭或眼上,後果就嚴重了。

打節克和我小時候在鄂托克旗跟蒙古小孩兒玩打布魯有些相似。布魯是用榆木圪旦削成球形狀,有桃那麼大,拿牛皮縫包好,帶一根牛皮繩,甩著玩。不鬆手打目標叫都經,投出去打叫西達瑪。媽媽怕打著小朋友,給我縫了個沙包,裡面裝著沙子,帶一根馬鬃繩甩著玩。後來聽爸爸說,這是蒙古人隨身帶的武器,布魯形如大蒜頭,是用錫鐵或黃銅做成,銅環連接蒜頭部,能甩打傷狼或把對方打下馬來。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舊包頭


石胡筒一號院平時是很安靜的,院裡院外乾乾淨淨,家家戶戶沒有鎖門的習慣,六十年代好像很少聽到“小愉”這個詞。互相幫著買煤提菜,過得融融和和。

小燕媽,姥姥叫她三女子,她是院子裡的領導,常組織大家學習,讀報紙講講國家大事,再安排一下院子衛生值日情況,誰家有什麼需要幫助解決的問題說一說,外地來人住都要和居委會說一聲,一切秩序井然。

有一天,這個院子被我大哥的到來給搞得沸騰了。大哥是我大姨的大兒子,那年十二歲,叫喜奴,長得白白淨淨,是“少年之家”的領唱。他一進院子,大人小孩兒都圍了上去,他常來姥姥家,大家不是為了看他好看,而是因為他辦了一件讓我們無比自豪的事情——他去了首都北京!參加了全國少年歌詠比賽獲獎啦!他為內蒙古,為包頭市少年兒童爭了光,大姨更是高興的嘴都合不上了。三女子大聲對大夥兒說:

“接到辦事處通知,晚上八點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要播放喜奴他們參加比賽時的錄音,大家回家聽廣播!”

我們全跑回自家打開了收音機,當聽到大哥唱《草原英雄小姐妺》主題歌時,全院子第二次沸騰了。

六六年後,喜奴大哥不怎麼上學了,常和同學們往人多的地方跑,當時東河熱鬧的地方主要在財神廟街、紅星影劇院廣場,還有百貨大樓門前,二宮有時會聚集很多大人。大姨看到外面亂,不讓大哥出門,這下好了,我和二哥可以跟他玩了。大哥開始給我倆和院裡的小夥伴們講《寶胡蘆》的故事,這讓我們想入非非,都在想,自己什麼時候能有一個寶胡蘆啊,大哥說:

“這好辦,過幾天我會變一個給你們的。”

有一天,他果然拿來一隻和小人兒書里長的一模一樣的小胡蘆,大夥兒都想搶著要,大哥說:

“這胡蘆到了你們手裡,它就是普通的胡蘆,可在我手裡,它就是寶胡蘆,想要啥能來啥,不信試試?”

這下大夥兒高興的大聲喊了起來,要玩具槍的,要小火車的,要飛機的。大哥說:

“慢慢來,先讓娟娟妹妹要。”

我妹說想要一個大蘋果。大哥不知悄悄跟寶胡蘆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手突然指著我們背後,大聲說:“看!來了。”

我們一齊往後看,什麼也沒有呀,大家正疑惑想問他呢,只見炕中央有一個又大又紅又圓得大蘋果,可把妹妹高興壞了,我們都搶寶胡蘆。大哥說,以後誰聽他的話,他就讓寶胡蘆給誰變,說著他小心翼翼地用手絹把寶胡蘆包了起來,裝在上衣兜,給大家做了個鬼臉,得意的向大門外跑了。

晚上姥爺回來,我跟姥爺說了大哥用寶胡蘆給妹妹變了個大蘋果的事,姥爺聽後笑了笑,走到大水缸前,拿出水瓢說:“這就是寶胡蘆!如果找回另一半,對在一起,它就是大寶胡蘆。”

我問能變東西嗎?

姥爺問:“你想要啥?”

“鉛筆”

姥爺讓我閉上眼睛,一會兒果然出現了一支鉛筆。我正佩服胡蘆呢,姥爺說,不要信這些,要從小學習科學,我問你:

“鴨子為什麼總浮在水面上?”

我說因為有羽毛啊,姥爺說:

“那胡蘆瓢光光的,一根毛也沒有,可它也漂浮在水缸上不沉。”

我想,是啊。

大哥是少年宮領唱,只要有他的演出,姐姐領上我和二哥,總會想辦法進到黃河劇場、紅星影劇院去看。

在二宮的一次演出給我印象最深,他們是進京比賽完回包彙報演出,那天大哥他們特別整齊漂亮,二宮裡坐無虛席,節目有草原英雄小姐妹舞劇和少年管絃樂合奏,最後是大哥領唱的三首少兒歌曲。演出結束,掌聲響了好長時間,大人們上臺和大哥們握手,還拍拍他們的肩膀,我看得真佩服大哥。

晚上大哥來姥姥家住,給我們講他在北京的所見所聞,什麼電車不能用手摸呀,樓房高得看不到頂啊,最讓我記憶深的是,他說外國人鼻子跟老鷹嘴似得又尖又長,眼睛還會放藍光。

這種好玩的好時光1967年後沒有了,大哥紅領巾不戴了,換成了改過的綠衣服,走時還好好的,回來衣服袖撕破了,帽子也沒了,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姥姥問這是誰幹的,他不說,晚上悄悄跟我和二哥說,是鐵中的學生。

原來大哥他們喜歡去包一中旁邊的體育場裡玩,可因為人多籃球球架和籃球少,他們三中學生常和一中、十七中、鐵中學生髮生矛盾,每次幾個學校學生合起來都幹不過鐵中學生。當時不明白為什麼鐵路上的子弟那麼厲害,現在知道了,人家是從小就跟著父母,在祖國大鐵路線上,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

大水卜洞鬼的故事聽多了,沒人領著,自然不敢輕易上去,姥姥也不讓去,1966年後大人們天天開會,也就顧及不上孩子們了,鎖旦是院子裡膽子最大的一個了。

一天,大夥兒在他家玩了一下午紙牌,鎖旦覺得沒意思了,就提出打賭比膽大。賭什麼呢?有說請吃油條喝豆漿的,有說請到黃河劇院看《智取威虎山》的,最後決定,請下館子吃盤過油肉。咋賭呢?連生說:提出一項活動,如果大家都敢做就否決,最後只有一個人敢去做,就開始賭,都舉手同意了就開始。小五先說,他敢爬火車,大家都敢,否決。連生說,他敢去小河套渡黃河,大家都敢,否決。賽扣說,他敢爬到三發電廠水塔頂上去,大家都敢,否決。小燕說,他敢一個人晩上走到青山區,大家都敢,否決。我說,我敢一個人去東勝,他們全笑了,說,誰不敢呀,否決!鎖旦說,他敢一個人晚上去大水卜洞抓女鬼,大家一聽都目瞪口呆了,相互看看誰也沒吱聲,他大笑著說,誰敢跟我去?!沒人說話,他傲慢的大喊:“我贏了!”

大家齊聲說:不行!怎麼才能證明你晚上去呢?另外你抓住女鬼必須讓我們看見啊,他說,行,晚上兩點女鬼必然會從大水卜洞鑽出來,找小孩兒吸血,你們就等著吧。

他當著大夥面準備了棍子、手電、繩子讓我們都回各家,說他要提早睡,好半夜行動。

我們也就各自回家了,不到晚上九點,我就睡了,第二天一早,聽到大門“嘭嘭”響,老齊憲去開門,聽鎖旦大聲喊:“我從大水卜洞回來了!”

我一聽趕緊爬在窗戶上看,只見鎖旦走到院子中央,一隻手裡提著棍子,一隻手拿著繩子,朝各家看著,說著。我心想,壞了,他果真去了大水卜洞,我們輸了。

我穿好衣服,跟老爺要了一毛錢,出門給了鎖旦。一會兒,連生、小五、小燕、賽扣都出來了,可他們不給錢,說,沒看到女鬼不算。鎖旦說,女鬼被他打回了水裡,可她晚上吸血死了的小孩兒還在,不信現在你們跟我上去看。大家一聽,早就聽說大水卜洞常有扔死小孩兒的,只好把下館子的錢給了鎖旦。

十三四歲的大哥,懂得愛美了,每天起來邊洗臉邊照鏡子,還偷偷抹點兒姐姐的雪花膏,吹著口哨攏頭髮。姥姥說:“吹口哨把老鼠引回家呀,晚上尿炕呀。”

大姨更是罵他流裡流氣,像個小流氓,反正大人們一聽口哨就反感,衝著吹口哨的男孩兒瞪上一眼,小聲還要罵上一句。大哥不管那麼多,天天挑水,騎車,拉風箱總是吹口哨,大姨實在忍受不了了,狠狠照大哥後背拍一掌:“滾蛋!別在院子裡丟人了。”

大哥高興的拉上我跑了,去他們三中玩雙槓,沒有足球就踢知青們吃剩下空鐵皮罐頭盒,大哥爬上電杆,摘下別人掛在上面的風箏給我玩。快到中午時,帶我去財神廟花五分錢給我買個碗托兒,他二分錢給自己要個茶湯,還問我吃飽沒?然後他說要帶我去百貨大樓。我是天生羅圈腿,走不快,他就背上我,到了百貨大樓門前只見人山人海,他們在擠著的人群中互相交換像章,用小的換大的,鐵的換有機玻璃的,大哥拿出大舅給他的一枚“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像章舉過頭頂,高聲喊:“大像章換夜光的,誰有?”

“嘩啦”一下圍住大哥一夥人,大哥趕緊把像章緊握在手中說:“有夜光的拿出來看看。”

一個戴眼鏡說著普通話的,一看氣質穿扮,不是北京就是天津的知青說:“我有!”

然後把大哥拉出人群,到暗一點兒的角落,脫下上衣捂住大哥的頭,從褲兜裡掏出一枚夜光像章,讓大哥看發光不。大哥看後高興的說:“發光!發光!我換了。”

說完兩人各自用左右手同時交換了。

大哥如獲至寶一般,拉著我飛快的往家就跑,我摔倒了,他蹲下,讓我騎住他脖子坐在肩膀上,一直這樣回到了姥姥家。進門他就讓姥爺滅燈,把窗戶用牛皮紙窗簾擋住,從兜裡掏出夜光像章,放在櫃子中央讓大家看。什麼也看不著啊,姥姥說他騙人,沒電怎麼會發光呢,我也玩一天了,累了,睡著了。

不知半夜什麼時候醒來了,一看櫃子中央,那枚像章放著一束束的藍光,和童話故事裡講得光一模一樣。

我們過去叫北梁為“召梁”或“樑上”。

有一次,跟著小燕、連生出了院子,往西北方向跑了,來到了迷宮式的樑上。這讓我感到很新奇,沒有四合院,是依靠山坡的黃土坡上剷出一塊塊的平地,蓋出的大大小小簡易房子,有的乾脆挖成小土窯洞房,各式各樣的房子和不高的土院牆,沒有大門洞,更沒有大門,只有裸出的土房房,星羅棋佈在山坡上,一層一層的往高處爬。不時的看到小毛驢車拉著大水鐵桶往上走,也有拉煤碳的,還有坐在上面圍著綠頭巾的大嬸,這時會從車車上下來,好讓毛驢省點兒勁。最苦的是有拉石頭和沙子的,毛驢已經很使勁得往上拉了,可大叔還是大聲吆喝著,用手裡的皮鞭使勁抽打著毛驢屁股。看到這種情景,我們幾個小孩兒趕緊跑過去幫著推一會兒。也有挑擔子的,大多數是去梁下擔水的,或者是一頭一袋子糧食,很少見上下坡彎曲的小路上人們空著手的。即使是大娘們也是在胳膊上挎著籃子,或者在肩膀上背上小半袋子米麵。這裡住的應該是更早走西口出來先民們的後代,房子是他們祖輩傳下的私有財產,幾乎家家戶戶門前有小毛驢車,毛驢的棚圈,也有看上去寬大點兒的院落停放著馬車,圈棚裡有馬和騾子在吃著草。

驢馬騾車集中在了北梁,開始是為自己生活方便,隨著東河發展壯大,生產運輸業成為北梁的經濟產業,它不僅提高了這裡百姓的生活水平,還為包頭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們是新中國成立後,最早的運輸公司,有人叫他們搬運社或毛驢社。包頭市東河區的居民和生產企業,基本上是靠他們拉運貨物。後來逐漸由合作企業轉為公有企業,由幾十人發展到幾百人,由毛驢車變為大汽車,其它為之服務型企業相繼跟上,如汽車修理配件廠、螺絲廠、旅店、飯館、理髮、小賣部等在牛橋街一帶迅速發展。

發現這個地方後,我常往這裡跑,而且越跑越遠。上了西北門外有了更大的發現,這裡有騾馬驢駝交易市場,大小牲口太多了,尤其我喜歡看馬和駱駝。有賣草料的,打馬掌的,賣馬具、駝具和驢車的,比財神廟街熱鬧多了。這裡人都是為生計忙碌著,而財神廟都是老年人或閒人。玩鴿子鬥鳥的,目的不一樣,思想也就不一樣,也就是說,北梁生活著包頭最基層的勞動人民。他們也是東河區第一批產業工人,從祖輩走西口過來謀生,直到新社會當家做主人。

我喜歡來這裡玩這裡看,幾乎一回到包頭就到這裡看看,有什麼好馬和個子大的駱駝,還有可愛的小駱駝、小馬、小驢。偶爾看到有人拉著幾隻羊走過,這是從達茂旗草原拉過來宰殺的。東河人殺羊和我們在鄂托克牧區殺羊不一樣,他們是把羊頭直接割了下來扔在一邊,拿盆子接羊血,然後吊起來剝羊皮。而我們的父輩是在羊胸上劃開一個十公分左右的小口,然後伸進手用手指挑開羊的主動脈,血流在了胸腔裡,再劃開前胸把熱乎乎的血灌了血腸。羊少痛苦且又幹淨利索,我就是不敢看樑上人們殺羊。

姥姥她可是鐵桿戲迷,什麼戲她都愛看,尤其山西梆子,她是超喜歡。她心中的明星有丁果仙、水上漂和康萃玲。尤其丁果仙,由於和姥姥是一個年代的人,她更加了解,常給我們講丁果仙和她演的戲裡故事。

記得姥姥說:丁果仙人們叫果子紅,她4歲學藝,7歲登臺,17歲唱紅太原城,後來她專攻“鬍子生”,乃至戲後還穿男生衣服,留短髮,戴禮帽,學著男人步伐,大搖大擺走在大街小巷上。她演的《空城計》、《捉放曹》、《太白醉酒》那是她藝術的頂峰,姥姥也最愛看這三出。過去也沒什麼太多的文化生活,看戲是人們最大的樂趣。姥姥成為戲迷,丁果仙的粉絲,是很自然的,再加上最大的便利條件是,財神廟拆了廟後,留下的巨大底座平臺,成了天然的大戲臺,山西晉劇團,和各地方戲班子,包括薩拉齊的二人臺,都在這裡演出。石胡筒1號院離財神廟三四百米的距離,姥姥是小腳,只要有戲,她都要早早梳洗打扮一番,讓大姨拿上凳子,提前下去佔好位置。我跟著看了兩次,睡著兩次,以後姥姥再不領我了,我也不想看,五六歲的男孩子,正是淘氣的時候,憋在一群老年人堆裡,不讓說話,不讓站起來,更不讓亂跑,能受得了嗎?姥姥看完戲回來,還是興致不減,給我和姐姐講關羽怎麼放曹操呀,諸葛亮如何在城頭上把司馬懿嚇跑了,我們經常在姥姥這樣的故事中進入夢香。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晉劇


姐姐的學校在石胡筒一號院西邊,有五六百米遠的樣子,早以前叫呂祖廟一小,後來改名為“旭日一小”,在呂祖廟後面的一處像廟宇一樣的大套院子裡,我覺得它以前應該是呂祖廟的一部分,後來用於了學校。姥姥講過,呂祖廟解放前還很大,因發生幾次火災,修膳中進行了改造,很多用於了公共事業,學校應該是改造進去的。

姐姐第一次領我去後,看到的是院子套院子,中間是兩扇大紅門,兩邊有大紅柱子,房簷下是寬闊的過道,教室在過道旁的屋子裡,光線很暗,下課時學生擠到院子中間,顯得人很多,沒有我們幼兒園的滑梯和壓攸板,也就是翹翹板。只有一副單槓,一副雙槓。大個子男生坐在雙槓上,女生跳皮筋或打沙包,沒有操場,更沒有藍球場。我覺得姐姐們學校一點兒也不好玩,所以去得很少。不過學校常給姐姐們佈置的任務,我非常願意替姐姐完成。記得一次讓上交二十隻蒼蠅,我用姥姥的蒼蠅拍,在屋裡打完又在院子裡打,還是不夠二十隻,最後想起來茅房多,在茅坑邊打時,不小心把蒼蠅拍掉進了茅坑,這讓姥姥一頓說呀。媽媽從伊盟回來接我,姥姥還提這事,媽媽聽後哈哈大笑著說:

“人沒掉進茅坑就很不錯了。”

六四年姐姐上一年級時,背的是媽媽自己用縫紉機給製作的書包,裡面裝的是一支鉛筆,一塊橡皮,一把削鉛筆用的馬蹄形小刀,一個語文作業本,一個算術作業本。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呂祖廟


那個時候沒有課本,可有一件現在人沒見過,六十年代人也遺忘了的寶貝——小黑板。

這種黑板是用黑色的石料加工出來的,16開大小,周邊用木板條包著,正反面都能用白石料加工成的石筆書寫,都容易摔碎,有一斤多重。

除了這幾樣學習用具,姐姐每天早上書包裡還要帶上姥姥給蒸的饅頭,一個小玻璃瓶裝好的涼白開水。下學回來後,姐姐要先上炕,在小方桌上做作業,姥姥要看饅頭吃了沒有,水喝了沒,而我要看姐姐的小黑板,因為她除了在上面寫字外,還在上面畫一些小房子小人人什麼的,我也照著用石筆在上面畫,姐姐有時候要在上面寫寫算算,再拿碎布擦掉,把它做練習用,她寫我在旁邊看著,有時她會念出聲來:“1十1=2”,這讓我聽見記住了,偶爾她也教我12345幾個數。現在想想,我要說受到過啟蒙教育,那就是從姐姐的小石頭黑板上開始的。

我最高興姐姐學校包電影了。

每次基本上都是在紅星影劇院,一要包電影,學校提前幾天就通知學生了,學生需要三分或五分錢,可以帶身高不到一米一的弟弟或妹妹一人。如果自己去電影院買票看,大人一毛五到兩毛一張票,小孩票五分到一毛一張。學校包電影還是很便宜的。姐姐有時帶我有時帶二哥去,一般先問我,如果是打仗的我就要去,像《朝陽溝》什麼的我就不去了。

看電影搶座位是個頭痛的事情。有一次包《雞毛信》,除了姐姐們學校,還有從東門大銜上來的特殊學校。紅星廣場上兩個學校的學生早早站得滿滿的,那天還下了小雨,天有點兒涼。旭日一小校長在影院門外臺子上宣佈了看電影期間的紀律,特校有老師在旁邊手語比劃著,說明了各班座位區域,低年級在前,高年級在後,特校在最前最中間。交待完後門打開了,只見特校學生一擁而上,把點人數的電影院工作人員和學校老師擠到了一邊,人數無法清點了,旭日小學生跟在後面也進。姐姐拉著我的手,聽著班主任大聲喊著什麼往裡面走。進去一看,長條凳子上站滿了學生,老師也站在了凳子上指揮著。特校學生和老師,站在長條凳子中間比劃著手語非常顯眼。我們進去好長時間就在過道上站著,旭日小老師和特校老師商量半天,我們還是沒地方坐。直等到電影開演前預備鈴響了,門外高年級學生衝了進來,把我們快擠到了舞臺頻幕下了,姐姐使勁拽我往後走,燈光滅了,電影開了,吵吵嚷嚷聲音小了,可我們還是沒座位。等老師和工作人員把我們安排坐下後,電影已放到日本鬼子正在水缸裡洗澡呢。電影院為什麼不等學生們坐好再開放呢?因為外面廣場又站滿了另外學校的學生,他們在小雨中等待著下一場。

從財神廟往東是東門大街,一直走到留寶窯子,工人療養院南山下有個轉龍藏。

第一次看到她,應該是1964年。只見眼前河水淙淙,清澈見底,半米深的水,踏石過河還需小心,鴨鵝候鳥水裡撈食,寬百米的河要過上一陣子。來到山腳下,抬頭看到,幾個人抱不住的參天古樹,高高長在山的各處,枝葉滿滿的,不見了陽光,只有寺廟高低錯落的站立在山角和樹間。最突出的是一個紅柱子涼亭立在直直的小山崗上,像哨兵一般。沒等走近就聽到鳥兒鳴叫的悅耳聲,還有泉水的嘩嘩聲。跨上石壩,就見像北京天壇迴音壁一樣的深牆圈子裡,清水汪汪,上方三個龍頭在各自吐著一股大水,一陣陣的清涼和樹葉的味道至今難忘。

我來轉龍藏那是太方便也太勤了,因為有個便利的條件,那就是我的大姨住在東門外,他們六五年前在東河區法院住,人們叫它東法院。一出門是兩個足球場大的平底深坑,周圍有土牆圍著,裡面種著各種蔬菜,叫勝利菜園子。再往東就是博託河,也就是留寶窯子河。後來大姨家乾脆住在了轉龍藏河西邊的一個兩層回族院子裡。

大姨的二兒子年齡和我相仿,這樣不僅有山水玩,還有小夥伴的吸引力。在姥姥家經常遇到住不下的情況,我就跟著二哥晚上從財神廟街往東門大街走。一路上要路過天主教堂、清真寺和回民學校。抬頭看,不僅有星光,還有一道道交叉四射的探照燈光,因為自從六四年在土右旗境內打下臺灣U2型偵察機後,留寶窯山上一直住著高炮部隊,這也是勾我們魂的原因之一。

上轉龍藏是有任務的,有時大哥不在,我和二哥要在龍頭下接上水再抬回來。現在想想,我們從小就喝著神泉的水呀。除了完成家裡這項艱鉅任務,就是壩中1米5深左右的水中玩了,時不時的捉個小魚,摸個小蝦,看大人們訓鳥刁花,用彈弓打鳥,還和其他小朋友偶爾打上一架。每到週末晚,最開心的是療養院放露天電影,什麼《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三進三城》、《小兵張嘎》、《雞毛信》,好多好多打仗的片子,基本全是在這裡看的。

六十年代後期,轉龍藏受到了第二次傷害,而且是最致命的,在山底下挖起了防空洞,使得千年古樹根系被傷,地下龍泉水系被破壞,樹在一棵棵的死去,泉水也流的細了,山也慢慢失去了往日的清綠。更糟糕的是,校辦工廠也上了山,什麼墨水廠、鉛筆廠、電池廠,讓轉龍藏失去了她的神韻。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古樹


七零年的冬天格外冷,我跟著二哥往東門外大姨家走,因為姥姥家又住不下了,三姨家人從青山區來了。不過,我喜歡去大姨家,一是有比我大一歲的二哥玩,二是他們家離轉龍藏太近了,只是冬天了,不好玩了。我倆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這樣穿著厚秋鞋的腳就不會凍著。

到家了,大姨早早就把爐子生旺,炕給燒熱了,還拿出烤好的土豆讓我們吃,為暖和也為省電,滅燈上炕睡下說話。

二哥可是故事大王,他講鬼故事更可怕,這晚,他給我講了另一個版本的大水卜洞鬼故事。他說明明其實不是嚇死的,而是被女鬼追到牛橋街把心給掏走了。啊呀,這故事講的我一晚上沒睡好,盡做惡夢了。

第二天一早,大姨就喊上了:

“快起,抬水去!”

我和二哥提上桶,拿上扁擔,往轉龍藏走,過了留保窯子結了冰的河,在龍頭下接水,喝上一口清泉水,腦袋立刻清醒了,接上大半桶水倆人抬著往回走。我心裡還是想著女鬼的事情,問二哥:

“那後來女鬼跑哪了?”

二哥說:

“她還沒跑到官井梁就被呂袓廟和尚抓了去。”

我問他看到女鬼沒?

他說:

“沒看到,可聽到過她的哭聲 。”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每年到了深秋,家家戶戶要儲備過冬用煤,東河區居民幾乎全是燒煨炭,這種大塊的煤質量輕,燃點低,用長杆大白頭火柴就能點著,基本無煙,有害氣體就少。

在東河區,夏天經常聽說,在小河套淹死人了,二十號院,秀梅和洪亮他們的哥洪生,六六年就淹死了。而在冬季,從來沒有聽說有被煤煙中毒死的。

煨炭方便、環保、省材、省力、省錢。為什麼這樣說呢?首先它特別輕,容易搬運,而且一錘下去就碎。其次它煙少,又不用柴火往著點,節省了大量木柴,省得砍伐樹木。最後是晚上封火特別方便,每晚把漏下的白灰,剷出來再添進爐炭上,把明火壓滅,一晚上靠沒有滅掉的星火,保持著溫度。第二天早上,從爐下面一捅,煨炭在爐內通風后,立即著了起來。這種炭燃點低,工業燒煤不用它,給居民是很便宜的,最主要的是,它一氧化炭等有害成份少,我想,這就是煨炭給東河人民的最大貢獻。不過它怕風化,拉回來堆進炭倉後,還必須用泥封抹住,讓它儘量不見風,否則,不等到冬季結束,炭都風化成碎面了。

煨炭的來源主要在伊克昭盟,由於我姥爺和我父母都在伊盟工作,所以姥姥家,甚至全院子的煨炭,基本上是姥姥給包了,她是特別熱心的人。司機從伊盟開上解放大卡車,直接把炭拉到院外大門口,姥姥給沏茶遞煙做飯,負責招待。全院男女老少只要在家的,都出來搬炭,我們小孩兒搬小塊的,更是跑的歡。分堆的,過砰的,記帳的,非常有序,各家各戶把炭搬進炭倉後,全院人臉上手上都是黑,這就開始洗呀,說呀,笑呀。等各家用新炭做飯的時候,你就聽吧,人們要說上一句話:

“還是人家李大娘拉回來的炭燒起來勁大。”


回憶兒時在包頭市東河區

煨炭


包頭是工業城市,技術人員多,也不缺製造材料。不知哪位高人,給孩子們發明了一種槍,叫鏈子槍。

製作方法是:用八九節自行車鏈子,串在用鐵絲彎好的槍形狀上,有扳機和槍栓,最前邊兩節鏈子,用自行車腹絲帽釘在一起,在槍栓和鏈頭處拉上皮筋。把一根火柴棍兒倒插進復絲帽裡,火柴頭留在裡面做底火。一擊發,皮筋拉動槍栓進底火:

“拍”

打出火柴棍,兩米遠能打穿火柴盒。過去的火柴和現在的可不一樣,頭又大又白,在鞋上就能划著,裝在鏈子槍裡威力很大。一次,我看到姥姥家貓,正唬著一隻大老鼠在水缸旁都不動,我怕老鼠跑掉,照著老鼠就是一槍,結果老鼠被火柴棍穿進肚裡,貓給嚇跑了。他們都怪我不應該這樣,把貓嚇得不敢逮老鼠了。

後來發現鎖旦的槍比我們的響,原來他不裝火柴,是火藥片,說石柺有人賣。我跟二哥坐環城車去了石柺,到大磁煤礦下起了雪,本來不清楚的路更看不著了,走到一個平臺上,不知應該往哪裡走,眼前卻發現了一個冒著煙的煙筒,往左邊二三米處一看,嚇一跳,好危險啊,深五六米的地面,是住戶院子,掉進去摔不死也是重傷,我們是在人家房頂上瞎轉。

這裡人大多住的是窯洞,是往地下挖的,如果是夏秋,房頂有晾曬糧食的,還有種地的,外面人來應該有嚮導,我倆轉的沒掉進院子裡,應該是幸運的。

打聽到了賣火藥片的人,五釐錢一片,買了五毛錢的,壓在鏈子槍裡一打,聲音很響,還有一股煙。高興壞了,走一路打一路,回到東河火藥片快打沒了。以後又為買火藥片去過兩次石柺,給我的印象是那裡沒有大路,在小片的米玉地裡走著,實際不知上了誰家的房頂。

鏈子槍能裝火藥片後,大銜小巷,白天晚上是“啪啪”的聲響,這玩具伴我們時間最長,分佈也最廣。它不像小火爐,我只在東河區玩過,其它地方沒見過,沒兩年就不見小孩兒們玩了。而鏈子槍就不一樣了,在伊盟、巴盟、呼市都見有人玩,比我年齡大的玩,若干年後,比我小几歲的還在玩。

鏈子槍是七十年代生命力最強的玩具。

人們狂熱了幾年後,進入七十年代有點兒開始迴歸現實生活了,除了要解決溫飽,還有了生活質量上的追求。

有人在自家門前窗下蓋涼房,有在工廠做好餄餎床,拿回家來用。開會逐漸少了,幹私活多了。最普及的,幾乎全東河區人都乾的同一種活,那就就穿門簾。男女老少家家都在把收集回來的報紙,放在小方桌子上,找一根織毛衣的細鋼釺,放報紙中間卷,像用擀麵仗擀麵一樣,把報紙捲成了筷子一般粗一般長。打上醬糊沾好,擺在窗臺上晾乾,然後刷上各種顏色的油漆。找兩塊長條木板,量好門的寬度鋸好,再用工地線綁定,請大概會畫兩下的,畫在門一般大小的紙上,人們照著圖案,把卷好的報紙棒棒剪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穿出圖案來。一個即好看又能擋蒼蠅的門簾就做好了。姐姐做什麼都認真辛苦,她讓我畫出竹子熊貓圖樣後,白明黑夜的穿。我睡起一覺,見她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還在穿,睡到早上天都亮了,姐姐還在穿。她就是這樣的人,認準什麼,就會不知疲倦一直幹下去,直到成功為止。

挑水實在是個重體力活,要求肩膀要硬,腰板要直,腿要有勁,平衡力還要好。在那個年代,就沒有什麼戰勝不了的困難。

姐姐,才12歲,可她就要挑起這副擔子,因為平時家裡只有姥爺和姥姥。一副沉甸甸的扁擔,比一個小孩兒還沉,挑起來吧?不行,鉤繩太長,轉上去兩圈,好了,可鐵桶太高,還是挑不起來呀。可沒有什麼能比姐姐的意志強大,她小小年紀就挑起了這副重擔!去石胡筒一號院往西三四百米遠的五完小挑水。說起五完小,這可是媽媽和三姨上學的地方。聽大姨講,三姨常和同學打架,讓家長找到家,媽媽就代三姨受過,姥姥認為媽媽大,沒帶好三姨,一同打罵,這時媽媽就跑到同學盛玉梅家,因為她的媽媽是老師,一切的一切就好辦了。五完小後來成了糧站,連居民用水也供應,要憑票接水,姐姐就是來這裡挑水的。一張票兩桶水,半桶都費勁,可她還是把整桶水挑了起來往回走。不行呀,左右搖擺,一會兒前邊高,一會兒又後面高,等到了院子門前,兩個滿桶水只剩下半桶水了,可上大門還有一個坡度,而且讓院子裡的雨水衝下了溝,挑著水上真難啊。可姐姐,就是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從小學三年級,把水挑到了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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