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胡服騎射"

胡服騎射"是公元前307年,趙武靈王為解決趙國軍事積弱的局面,提出的一項具有針對性的軍事改革,此次改革的主導思想是"胡服騎射以教百姓",即要求趙國士卒身著遊牧民族的服裝,彌補華夏服裝行動不便的缺陷;效法遊牧民族的軍事裝備,來提高趙國士卒的戰鬥力。

"胡服",顧名思義是胡人(少數民族)的服裝,與華夏服裝寬衣長袖的風格不同,更接近今天短衣窄袖裝束;"騎射"是騎馬射箭的簡稱,改變過去中原的軍事裝備以步兵射箭為主的理念。"胡服騎射"是華夏曆史上,一次破天荒地的創新壯舉,將華夏文明的戰爭史由"步兵"帶入"騎兵"的時代。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趙武靈王塑像

"胡服騎射"是趙國不得已而採取的"自新"之路

三家分晉以後,趙國分到的領地十分尷尬,與燕國一樣地處華夏文明的北部門戶。一方面受到中原諸國虎視眈眈不說;另一方面還要時刻提防來自"東胡、樓煩、林胡"等野蠻民族的"非正式"友好訪問。中原諸國雖然是趙國長期的隱患,畢竟是文明遍地開化的禮儀之邦,能夠遵循道義的約束,開展正常的外交活動。遊牧胡人哪裡懂得所謂的"禮儀邦交",缺什麼便要到中原地區搶什麼,如此以來搞得趙國十分頭疼。

趙武靈王即位以後,面臨的形式更加窘迫。有著虎狼之師素稱的秦國正逐步做大做強,根本不滿足現有的土地和話語權。將擴張的魔爪伸向東方諸國,老鄰居趙國必然是秦國東擴的首選目標。最令趙國無法容忍的是,盤踞趙地的中山小國仰仗著自己是齊國的附庸,經常受到齊國的挑唆,與趙國進行"外交叫板"。《資治通鑑·周紀·胡服騎射》有趙武靈王的一段話,從中可以看出趙武靈王對當時趙國形勢的分析:

吾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則何以守之哉?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暴吾地,繫累吾民,引水圍鄗。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從戰國地圖中,可以看到趙國面臨的形勢

趙武靈王不愧是中興之主,面對趙國如此嚴峻的外交窘境,他十分敏銳地看到問題所在,若是一味地維持現狀,做著修修補補的活兒,即便是不亡於遊牧外患,也必然死於中原內亂。在此基礎上,他才提出"變服騎射,欲以備四境之難,報中山之怨"的改革思想。事後證明,趙武靈王力排眾議,大刀闊斧地推行"胡服騎射"的改革,雖不得已而為之,卻是一條正確的中興道路。

"抑齊抗秦"的強兵壯武成效

縱觀華夏文明改革史,"胡服騎射"不算是一場大規模的改革運動。它是中原大地一場局部且側重軍事領域的封建化改革。內容上僅僅包括"胡服"和"騎射"兩大方面,它卻給趙國的迅速崛起帶來巨大推動力。

為了解決趙國國內“不想變、不敢變”的思想。趙武靈王頒佈"胡服令",親自示範帶頭趙地男兒改穿窄袖短衣,一是向趙國表明自己改革的決心;二是幫助舊貴族勢力跳出保守思想的束縛;三是為建立趙國騎兵團做前期準備工作。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胡服騎射後的趙國騎兵

"胡服"改革較為順利,接下來是探索性的"騎射"改革。公元前306年,趙武靈王痛下血本發動原陽之戰,一舉攻佔草原廣袤的原陽地區作為"騎兵"訓練的場地,開始大規模招募兵源,招聘外教,仿照遊牧民族訓練方式,培養富有特色的趙國新型軍事力量。到此"胡服騎射"的改革工作全面完成。

藉助"胡服騎射"改革,趙武靈王擁有一支新型騎兵部隊。對內扭轉戰場上趙國屢遭失利的積弱局面,擊垮外交死敵齊國,滅掉時常跟自己叫板的中山國;對外改變過去與遊牧民族的戰略態度,從防禦自保到主動出擊,極大地拓展趙國的疆域面積,使得趙國成為戰國時代,唯一與秦國勢均力敵的兩大超級諸侯國。《戰國策.趙策三》評價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說

"嘗抑強齊四十餘年,而秦不能得所欲"

華夷思潮鑿通胡漢千年的"柏林牆"

自商周至先秦,無論中原大地如何紛爭不斷,各大諸侯國都有一項共識。即以中原文明正統自居,居高臨下貶低遊牧民族。華夷之辨,作為先秦時期區分華夏與蠻夷的一種主流思想。孔子是"華夷"觀念的奔走呼號者,參照華夏禮儀(周禮、儀禮、禮記、春秋)發出尊王攘夷的號召,希望以此彰顯華夏文化的合法性和正統性。遊牧民族被定性為無法教化的野蠻種族,老夫子感慨地說道"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的感慨"(《論語·八佾》)。儒家的"華夷"觀念一經提出,便深深地受到華夏族人的推崇,從心理上使得華夏族人找到一種空前的"虛榮感"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胡服騎射前的華夷之辨觀念圖

趙武靈王能夠摒棄"非我族人,其心必異"的成見,自覺吸收借鑑遊牧民族的先進做法,將"胡人"文化中精良部分加以改造推廣,作為正宗漢地的趙國開始接納遊牧民族,無形中增進與遊牧民族的親和感,化解華夷長達數百年的心理隔閡。遊牧民族開始依託趙國瞭解中原文明,東方諸國也逐漸地意識到遊牧民族的優點和長處,從文明碰撞的角度來看,"胡服騎射"開啟華夏文明與遊牧民族相互融合的大門。

①華夷界線日漸模糊,奠定華夏大一統的基調

從狹隘意義來看,"胡服騎射"使得趙國成為最大的獲益者,趙國"劍走偏鋒"迅速崛起;從長遠來看,"胡服騎射"打破過去華夷的區分標準。華夏族人不再依靠地域和血統來區分華夷,更多的是依照"禮"的標準來界定,若是遊牧民族自願接受中原文明,便是"華夏族人"。且看以下兩段文字。

《國語·楚語上》記載:

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狄其不賓也久,中國所不能用也。

另外,《朝詩外傳》記載: 

越王勾踐使廉稽獻民於荊(楚)。荊使者曰:越夷狄之國也,臣請欺其使。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趙武靈王以軍事訓練為橋樑,增進胡漢之間的交流

以上兩段記載,前者是楚國君臣認為"蠻夷戎狄"之所以不能成為中國,是因為他們不懂得禮儀(即不賓),後者越王勾踐派人出使楚國,楚國人則認為勾踐的越國是蠻夷。為何更加偏遠的楚國認為越國是蠻夷,因為越王勾踐不遵循禮儀道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為與夷狄毫無差別。

趙武靈王以"胡服騎射"改革作為契機,進一步拓展華夏文明的概念。以武力為推動力,向北方拓展趙地疆域,將華夏文化帶到遙遠的大草原,一定程度上對華夏文化有著保護和傳播作用,遊牧民族感受到華夏文化的魅力,甘願接受漢化,自覺認同和納入華夏大家庭,為後世華夏文化的版圖腹地奠定基礎。

②引起服飾審美變革的熱潮

趙武靈王沒有想到自己為強化趙國軍事力量,精心設計的"胡服騎射"改革,卻帶來封建服飾的審美熱潮。上文提到"胡服騎射"改革中,"胡服"是最基本的條件。軍事上,"胡服"有利於行軍作戰的機動性;農業生產上,"胡服"更加便於農事勞作。此時"胡服"的實用功能得到社會大眾的認可,"習胡服 ,求便利"的服飾認同感迅速流行開來。西漢禮學家戴聖所著《禮記》有過關於"深衣"(胡服的一種)記載:

既可以為文,可以為武;即可以擯相,又可以治軍旅。

強兵壯武和華夷思潮:趙武靈王的自新之路——

圖解胡服·文武、擯相、治軍十分實用

最初,趙武靈王推行"胡服",只限於官吏和軍隊,普通百姓沒有強制要求。隨著"胡服"普及上層社會和胡服自身的便利性,以貉服、胡冠、爪牙帽等服飾元素的胡風盛行趙地,趙國呈現出上行下效的現象,老百姓紛紛效仿"短衣窄袖"的穿著打扮。沒過多久,胡服逐漸地由趙地開始風靡齊楚等國,瞬間改變中原人民的服飾審美觀念,後來漢朝的分檔褲、罩衣皆源自胡服。

趙武靈王精心設計的"胡服騎射",原本旨在將趙國帶向軍事強國的道路,經過十餘載的佈局謀劃,趙國確實擺脫軍事積弱的窘境,一躍成為戰國時代的超級強國,"強兵壯武"的改革初衷和成效得以實現。作為改革的衍生品,"胡服騎射"帶來的華夷思潮,無形中推動"華夏為主、夷狄為輔"思想觀念的轉變。華夏族人雖主觀上沒有明確地認可夷狄,客觀上開始看到胡人的長處並吸收胡人的文化元素,由此華夏的思想認知觀念步入全新的境地。華夷思潮的萌發,促進中原文明的傳播,使得華夏的疆域不斷向外延伸,為先秦以後的華夏大一統奠定基礎。所以,梁啟超先生曾點評趙武靈王和胡服騎射說"商鞅者,秦之俾斯麥;而武靈王者,趙之大彼得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