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醫生:我挨個打電話,勸病人都先別來了


內科醫生:我挨個打電話,勸病人都先別來了


  口述:張玲|34歲|醫生|北京

  我是北京一家三甲醫院腫瘤內科的醫生。最近這段時間,與一線抗疫科室的醫護人員相比,我們卻突然閒下來了。

  現在一週只上兩三天班,因為門診量減半了,病房能關的都關了,不需要這麼多大夫天天盯在那兒。上班下班、進進出出的,也不利於疫情防控。

  我們幾乎是挨個打電話,勸複診和定期診療的病人先別來了——我們的病人是腫瘤患者,絕對高危易感的特殊人群。

  給病人注射化療藥,是我們腫瘤內科的常規治療方式。藥打完以後這段時間,病人大多都經歷一個免疫抑制的階段,藥物作用會使人免疫力低下。哪怕只是普通感冒,或者拉肚子等小毛病,對他們來說,都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更別說新冠病毒了。

  現在我們提倡營養均衡,還要吃好、睡好,多休息,才能提高免疫力,抵抗病毒侵襲。但打完化療藥的腫瘤患者,因藥物作用造成的免疫力下降,靠吃好睡好是補不上來的。

  這種情況下,萬一腫瘤患者感染新冠肺炎,重症和危重症率會很高,可能很快就發展成重症病人。

  還有關停住院病房,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般的住院病房,房間裡有4到6張床。如果再加上陪護、探視,還有來回走動的醫護人員,你數數得有多少人?有一個人感染髮病,連帶的可就是幾十人。

  所以,除了年前做手術仍需住院治療的患者,一般不是危重狀況的病人都出院了。現在很多科室的病房都關停了。

  說實話,我們心裡也很矛盾。治吧,萬一互相感染了,有可能迅速致命;不治吧,我們畢竟是醫生,心裡總覺得不是個事兒。

  對於那些早期的腫瘤患者,如果不盡快採取行動,就容易造成病情延誤;而已經確診的癌症晚期病人,讓人家等三個月再做化療,可能就來不及了。

  勸返病人這樣的事,我們也覺得很難張口。在這種特殊時期,腫瘤患者的確很可憐,非常值得同情。可是,萬一因為同情某個病人,接收他入院治療,由此帶來新冠肺炎病毒,責任可就大了。

  如果我們冒險救一個病人,使很多病人、醫護人員面對暴露風險,甚至有可能使他們被感染,最後導致疫情大面積暴發,那就不是關停病房,而是關閉醫院了。

  但這種情況下,我覺得除了因感染新冠肺炎死亡的患者外,疫情導致其他疾病延誤治療而出現這樣後果的,應該比平時要高。

  面對一些病人的無助,我也很難過。但作為醫生要具有冷靜理智的判斷能力,不能被太多情緒的東西所掌控。這種心理素質也是職業素養的一部分。

  我們勸返外地的病人,相對比較順利。畢竟來北京看病跑一趟,風險和成本都不小。先不說旅途上的防疫風險,就算順利到北京來放化療,現在很多小區都封閉了,能不能租到地方住都成問題。

  勸返北京當地的病人,往往阻力會比較大。他們會說自己並沒有離開過北京,家裡也沒有外地來的親戚。至於對方到底有沒有過接觸史,估計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一般情況下,我們會建議病人在家附近的醫院就近治療。但他們有人一開始就在我們醫院就診,信任我們大夫。病人堅持要來,我們還是照舊接診。

  我現在每週出一天門診,出診時並不太擔心,因為都做好防護了。

  我們的防護是有明確規則的:進到什麼地方、做哪個級別的工作,防護標準和裝備相應地達到幾級。這是前人留下來的經驗,按規定做就可以了。

  令人安心的是,現在病人的防護意識也很強。自疫情暴發以來,病人來診室沒有一個不戴口罩的,絕大部分都戴N95口罩。

  我只見過一個戴普通口罩的,還戴了雙層。我們通過接診病人被傳染到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現在病人都很自覺,不會輕易摘下口罩。大家都戴著口罩,交流可能說不清楚或聽不清楚。但沒有病人自己摘下口罩,或提出請我摘下口罩的要求。

  我們現在每週只上兩三天班,不光適應疫情防控升級,還可以節約防護用品。如果每天全員上班,又沒有多少病人診療,豈不是白白消耗帽子、口罩和手套嗎?現在口罩都鎖在保險櫃裡了,上班的醫護人員按人頭簽字領取。

  前兩年為了防霧霾,我跟鄰居拼團買了一大箱N95口罩。隨著北京空氣質量改善,一直沒怎麼派上用場。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用,家人戴一次性醫用口罩就可以了。我捐了一些給去湖北支援的同事,還有各地呼吸科一線的同學。

  女兒快兩歲了。我們一家三口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現在疫情防控要求嚴,比起勸動病人,勸動女兒更難。她整天一門心思要出去玩,念念不忘坐搖搖椅、盪鞦韆、滑滑梯什麼的。

  我每天都要跟她講:“現在外面有個很危險的大病毒,你出去玩碰上它就會生病,還得打針,特別特別可怕。咱們不要出去了。”這兩天,她終於聽進去了。(應受訪者要求,張玲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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