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唐城隍

唐城隍

中州某郡有一位城隍神,非常灵验,来祈求的人可以得到保佑。起先并不知道他姓唐。

夏月的某一天,据说是神的生日,方圆几百里的人,都争着抢着来到这里。神祠不是很宽敞,这时候祈求得到福祥的、求去灾邪的、还愿酬神的,接踵而至。香烟萦绕,烛火不断。前面的人刚将香烛点燃插入鼎炉,后面的人立刻把它们拔掉。跪拜的也不能跪拜,一跪下别人就要踩到肩上;叩头的来不及叩头,一叩头别人就从头顶上越过去。男男女女都在拜礼,一时人群拥挤堵塞,后面的人走不上去,只能看着神座点头示意罢了。并且祠庙外边有摆摊卖百货的,有演各种戏文的,人们停留观看,更是熙熙攘攘。所以人们贴背而行,侧着脚站着,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古代志怪故事——唐城隍

在郡城外面,有一位老头以卖酒为生,同时也顺便卖茶。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位衣着整洁、仪表俊美的读书人到酒馆来,每次都独自喝上几盏。喝完酒又喝茶,整天待在那儿。就这样过了十来天,祭神将要结束,那位读书人也消失不见了。但明年这个时候,他又会在酒馆出现,没有一次错过时间的。卖酒的老头对此感到很惊奇,问那位读书人姓什么,回答说姓唐。久而久之,两人混熟了,读书人有时还跟老头谈论时事和古今典籍,都烂熟贯通。老头本来读书不多,而且乐于做好事,在交谈之中,两人互相敬慕,常谈得十分投机,不知疲倦。

古代志怪故事——唐城隍

有一天,老头稍许喝了点酒,就有几分醉意,恰巧读书人又来了,老头就试探着问他:“看您的样子,像是城市里入乡学的读书人。最近郡城中祭神,准备了盛会,珠绣耀眼,笙乐充耳,人人都争前恐后地过去,而您反而在郊外游玩,来我这个小店喝酒。过了十来天,一别又将是一年。老夫我很不理解,大胆地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那位读书人听了老头一番话,忽然叹息着说:“你我缘分大概到此为止了吧?全是定数安排。我原本不是人,而是郡中之神。每次这几天的行踪,主要想要躲避尘嚣,哪里是真的学当年平原君,欢饮十日呢?”老头听他这番话很惊讶,怀疑他在开玩笑,所以又接着问道:“人们以为神能显灵,纷纷来到神殿,消耗物力,是为了给神祝寿,而神却避开出游,难道那些敬神而来的人都不是真心实意的吗?人神虽然有区别,但不能超越道理准则,阁下不能欺骗我这个老头子。”神笑着说:“我骗过谁?人和神想要心神接通,重要的是要有诚意,不在乎用什么草根树皮,夹杂檀屑,然后当作馨香来祭神。像老伯这样洞明事理,心地虔诚,每到祭神日,总在无人的地方做三次叩头礼,又哪里亲自去过祭神场所,而我不是降福给你吗?”老头听了神这一席话,表示理解认同,而且又惊讶不已。

原来老头因为酒馆缺乏人手不能离开,而又内心感激神灵的庇护,所以每每这样做而别人并不知道。老头因而相信眼前读书人是真神,要跪拜行礼。神阻止了他,说:“坐下,我跟你说。我在这儿躲避,实在是因为有些事情忍受不了。来祭神的人大多有其他的意图,不是都有诚意,我处在神境,已经察觉到了。而这些人嘈杂纷扰,大破男女之防,有的又丢下公私事务,亲眼目睹之后更有所不能忍耐。”

古代志怪故事——唐城隍

话还没完,老头也咧嘴笑了,说:“是的,确实如此。”神说:“不止这些,这种情况还能够忍一忍。最可恶的是妇人女子,不遵守闺阁中的礼法,觉得焚香礼拜可以讨好神灵,求取福祥。她们涂脂抹粉,穿着鲜艳的衣服盛装打扮,外表打扮得庄重整洁,其实反而恰恰起到了诲淫的作用,也避免不了藏污纳垢。登阶入殿,瞻仰神像,揭开帷帐,我的五尺躯体,忍受着难言的垢秽。神怎么能独自安然承受呢?”于是神对老头说:“你有善心,寿命应该再加十年。考虑到你是我朋友的情谊,十年之后,我一定叫急行传信的人来召唤你。城隍庙中东堂有判官的职位,到那时应当会更换,其中一位就是你坐的地方。”说完,拿出一锭银子,说:“用这付几天来的酒钱。只要替我宣扬这些话,我就非常感激了。并且凡是立庙祭祀的神灵,也会赐你福祥。”老头还要有所请求,一转眼,神竟不见了踪影。

外史氏说:偏偏是妇人女子,尤其喜欢寻神入庙,却不知道神已经厌恶很久了。到了集会祭神的日子,她们全都和亲朋好友结伴而来,真不知道有几千几百人呢!像这样来求取福祥,难道不是太难了吗?以前京西有位奇异的僧人,砍削了两只石球,一大早就登上高峻的山峰,从崖上将石球掷下,一直滚到山麓。然后下山把石球拾起,再登上山峰从崖上推下,整天反复做这些。人们因此称他是“魔”。而仰慕他道行的人,相继前来。僧人直接骂道:“抛头露面,哪里是真的为我来的?”仔细思考僧人的话,就能知道城隍神这样做,心中另有怆凄的念头,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忍受祭神者身上的气味而已。

出自《萤窗异草》,原文受时代局限,歧视女性,所以略有删减。


【原文】中州某郡有城隍神,颇著灵佑,初不知厥姓为唐也。夏月某日,相传为神诞辰,数百里之人莫不竭蹶奔走。祠故不甚修广,一时祈者、禳者、偿愿者、赛神者杂遝而来,香烟络绎,宝炬蝉联。前之人甫于鼎,后之人早拔而去之。跪者弗克跪,跪则人蹋其肩;叩者不遑叩,叩则人陟其顶。男子长揖,妇人敛皀,拥塞不得前者,惟望神座首肯而已。且庙以外陈百货,演杂剧人更流连不去,以故行者拥背,立者侧足,气嘘成云,汗挥致雨。郡外近郭有翁,以酒为业,而茶亦类及之。

  每值其期,有儒士一人洁衣而美仪,造肆独酌。酌已,继之以茗,辄竟日盘桓于此。如是者经旬,社事将阑,其人亦绝迹不至。明岁亦如之,决不失时,翁心惊之。迨叩其姓,则曰唐氏。日渐狎熟,间与翁谈时事及古今典籍,皆极淹贯。翁故少读书,且乐于为善,语次两相爱重,每娓娓不休。一日翁少饮薄醉,其人适来,乃以言挑之曰:“视君状貌,自是城市人曾游胶庠者。迩日,郡中祀神,大举胜会,珠绣眩目,笙乐聒耳,莫不奔赴恐后。而君反遨于郊外,沽饮茅柴,且过此旬日,又将一别经年。老夫惑之,敢请其故。”

  其人闻翁言,忽太息曰:“缘止此乎!良有数在。余固非人,即郡神也。此数日之行,盖为避嚣之计,岂真效平原十日饮耶!”翁讶其言,疑其戏己,因诘曰:“人以神之灵,趋跄殿廷,耗眂物力,所以为神寿。而神乃弃之出游,岂瓣香而来者意皆不诚乎?人神虽殊,不越于理,君不可以欺羸老之人。”神笑曰:“予何欺也?人与神之相感,要在一诚,不在草根木皮杂以檀屑而后谓之馨香也。即如翁之明虔,每值会日,辄于无人之处泥首者三,又何尝亲诣坛眀,予始降若以福哉!”

  翁闻神言至此,色然而骇。盖翁以肆事乏人,因感神庇,每如此而人未知也。因信其真神,将起跪拜。神止之曰:“居,吾当语翁。夫予之遁迹于斯,实有所不能耐也。来者既多托故至者,不尽攄诚。冥冥之中既已洞鉴,而此曹之嘈杂扰攘,大溃男女之防,并废公私之务,睹之更有所不忍。况村野之夫值炎暑之日,汗出如蒸,衣湿如浣,以经年不濯之垢,郁积而升,纵薰以荀令之香,闻者亦罔不掩鼻。兼之入喉三寸,酒蒜之臭犹存;果腹崇朝,谷食之性渐化。当稠众之中,口不能缄,脔不能掩,氤氲而来者,大抵皆是也。将何以堪?”

  言未毕,翁亦眃然曰:“是诚有之。”神曰:“未也,是犹可耐者。最恶妇人女子不守闺门之训,以焚香为神可媚,以顶礼为福可邀。涂粉施朱,庄严其外相,而适足以诲淫;靓妆袨服,蠲洁其仪容,而不免于藏垢。升阶入殿,瞻像蹇帷,以五漏之躯,隐难言之垢。白发之婆犹可恕,绿鬓之媛最堪憎。共度良宵,讵免春藏玉洞;未绝天癸,难保月浸鸿沟。神之所惧者,尤在于此。而村姑、田妇衣麻纻之裙衫,渍婴儿之溲便,骸垢莫浴,足茧不脱,其暗香之习习又与向之男子夹杂而迭作,盖惟木偶者能堪之。有像即有神,人且避之惟恐不亟,岂神独能安享哉!”因谓翁曰:“翁有善心,寿当再历十稔。念故旧之情,必令急脚相召,东庑一判,尔时当更易其中,即翁之坐地也。”言已,出白金一锭曰:“以此偿连日酒值,但为我宣播此语,予实受若之赐。且凡有庙而神者,亦锡若以福矣!”翁犹有干请,转瞬竟失其所在。

  外史氏曰:偏是闺阁中人专好寻神入庙,而不虞神之攒眉已久也。至于举大会、赛大社,则呼姨唤姊引女随娘攘攘而来者,直不知其几千百辈。无论苎萝西子或蒙不洁,即此阴浊之气、妖冶之形,早令阳明正直之神屏息而避之。于以邀福,不綦难乎!昔京西有异僧,斫二石球。晨则登绝高之峰,自崖而推之,径达其麓。已乃下而掇石,再登再推,操纵终日。人因号之曰魔,而钦其道行者来且接踵。僧于丈夫犹见礼,独至巾帼者流则谩骂曰:“没家法!露面出头,直供妄男子看杀耳,岂真为老僧哉!”味僧之言,可知神之于此更有侧然于中者,不止臭之不堪相逐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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