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宋朝作為中國封建史上疆域面積最小的大一統王朝,在其三百餘年的國祚中,面對北方接連崛起的遼、金、蒙古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先丟中原再丟江南直至最終亡國,因此也被後人稱作“弱宋”。但實事求是的講宋朝開國之初的軍力並不算差,趙匡胤建立宋朝後,按照“先南後北、先易後難”

的統一策略接連滅掉南方諸國。趙光義登上皇位後又繼承哥哥遺志,攻滅依附契丹人的北漢,最終徹底統一中原地區。隨後雄心壯志的趙光義又兩次興師北伐以圖收復被遼人所佔的燕雲十六州,可惜最終都因準備不足、糧草不繼未能如願。

雖有勝亦有負,但在整個北宋初年面對強大的契丹人,大宋整體而言攻守兼備,表現可圈可點,讓對手遼國看到了大宋軍力之盛,最終促成澶淵之盟,為宋遼帶來百年和平。

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北宋初年的宋軍是一支任何敵人都不敢小覷的軍隊

但一百年後女真人的崛起徹底打破了這種和平的局面,隨著北方硝煙四起,大遼亡國在即,宋徽宗趙佶看到了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機會,恰在此時童貫向其舉薦燕人馬植,正是此人獻上“聯金滅遼”之計。

童貫是北宋末年“六賊”之一,而他舉薦的這個馬植也能說會道,對趙佶表示希望其“念舊民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並斷言燕地之民盼王師如甘霖,王師北上之時其必簞食壺漿以迎之。趙佶大喜,不顧宋遼百年盟約,派遣童貫率二十萬“招撫王師”北上,想趁大遼式微奪回幽燕之地,是為燕京之役。

一、令人大跌眼鏡的北伐之旅

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大宋二十萬大軍陳兵宋遼邊界,童貫命种師道率東路軍駐紮白溝,辛興宗率西路軍駐紮範村(今河北涿縣)。而遼軍大將耶律大石則率軍駐守新城、蕭幹駐守孤山一帶以防宋軍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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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十六州地形圖,其中岐溝關是為雄州,白溝河是為宋遼界河

五月二十六日种師道裨將楊可世率數千輕騎越過宋遼邊界直驅蘭溝甸,被耶律大石帥軍掩殺大敗而歸,宋遼和平局面被正式打破。

五月二十九日楊可世遣人到遼陣招降,此時東路宋軍與遼軍分據宋遼界河白溝河南北兩岸,已成對壘之勢。耶律大石接到宋軍的招降黃榜旗後,大罵宋廷背信棄義,遼軍萬箭齊發,矢石鋪天蓋地射向宋軍陣地,宋軍未做防備,瞬時傷亡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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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軍先發制人,宋軍受制於軍令,損失慘重

遼軍騎兵趁勢紛紛渡過界河,併發揮機動優勢將宋軍包圍,宋軍隨即大敗。主將种師道見遼軍氣勢正盛,便命宋軍圍成鐵桶陣,軍陣四周徹夜不停敲軍鼓佯作出擊,遼軍見勢便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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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溝河一戰之慘烈頗似評書《楊家將》中的金沙灘之戰

五月三十日,也就是宋軍東路軍兵敗的第二天,西路遼將蕭幹登上孤山,“據胡床以覘我軍,須臾引去”不久遼軍便殺至範村。宋軍出戰但被早有準備的遼軍包圍,但在苦戰之下,遼軍久攻不克最終撤退。

种師道在得知辛興宗的西路軍也沒有進展之後,召集諸將商議是否退兵,有人認為宋遼有盟約在前,並且宋軍此次本欲招撫,而遼軍也想集中力量應付女真人,雙方起初並無戰意,只是因為楊可世越界至蘭溝甸討殺挑起戰端。种師道於是決定暫時退兵至雄州再做長久打算。為防遼軍得知宋軍撤退的消息後引兵突襲,种師道命輜重於傍晚時先行撤退,自己則率精銳殿後。

耶律大石得知宋軍撤退的消息後,果然派遣輕騎兵倍道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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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憑藉其強大的機動性成為冷兵器時代的王者

等到宋軍回到雄州之時,遼軍也追擊至雄州城下。宋宣撫司唯恐遼軍趁機奪城,於是下令緊閉城門,諸軍不得進城,城外宋軍頓時大亂。當時天作狂風,又下冰雹,正午時分卻天昏地暗,狂風暴雨一直持續到傍晚。風雨之中本來就沒什麼戰心的宋軍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在雄州城門緊閉的情況下向各個方向四散奔逃。而深入宋境的遼軍則沒有馬上撤軍,他們以宋背棄盟約為由一直追殺,給宋軍造成了巨大傷亡。

於是,原本浩浩蕩蕩的“招撫王師”不僅沒能進軍燕京,反而在雄州城下以一場慘敗草草收場。

二、投機者一手策劃的一場軍事鬧劇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聖孫武的這句至理名言放在宋徽宗趙佶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作為一個醉心書畫的藝術家,他在北方遼、金硝煙驟起之時還能想起祖宗的遺願,接受童貫和馬植之策意欲收復故土,可見他還是有一定的野心的。但可怕的是他的能力無法支撐他的這份野心,

這場所謂的聯金滅遼,只不過是宋徽宗在一群軍事投機分子裹挾下進行的一場鬧劇而已。

馬植“燕地之民心繫王師”的說法根本經不起推敲。宋遼檀淵之盟後百年未起兵戈,燕地的漢人在遼人的統治下已經更迭了幾代人,早就沒什麼華夷觀念。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會出現“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情況呢?可主戰派第一人童貫卻不這麼認為,剛剛攜平方臘之功歸來的他認為大遼已近末路,燕地唾手可得,被這看似手到擒來的“軍功”衝昏了頭腦,他慫恿趙佶作出了伐遼的決定,而深居內宮、潛心書畫的趙佶也樂意被扶上這個千古一帝的寶座。

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唯一長鬍子的宦官童貫

但無論是趙佶還是童貫,甚至整個宋廷的武官核心階層(种師道和楊可世對伐遼持謹慎態度,但他們要受童貫節制)都沒有對燕地的形勢進行深入的調查,對這次興兵招撫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樂觀。樂觀到什麼程度呢?宋軍出師時趙佶曾寫了一篇榜文,對燕地百姓表示“(宋軍)不專殺戮,爾等各宜奮身早圖歸計......已戒將士不得殺戮一夫”。

勞師動眾興兵二十萬,竟然又要求將士“不得殺戮一夫”?當然,榜文看似荒唐,也有收買人心之意,不過任何策略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而此時的宋軍並沒有這個實力,因此只能在和戰之間搖擺,這也為宋軍此後的大敗埋下了隱患。

三、騎虎難下的童貫

作為“聯金滅遼”的主要推手,童貫奉旨北上練軍時真可謂意氣風發,彷彿自己會像衛青、李靖一樣為帝國 開疆擴土,收復燕雲青史留名,可當他到了北方看到河朔一帶的軍備情況之後,心就徹底涼了。

“河朔二百年未講兵......將兵驕惰,不練陣敵軍,須之用百無一有。軍糧雖曰:見在粗不堪食,須旋舂簸僅得其半,軍器甚闕。”

戰鬥力如此羸弱的軍隊,要是真的與契丹人兵戎相見的話能堪大用嗎?但宋遼形勢已經箭在弦上,他又不可能在這時打退堂鼓。打了可能會輸,不打朝廷會問罪,此時的童貫真的是騎虎難下了。為了擺脫這種窘境,他只能在儘量避免開戰的情況下,用宋軍表面的強大逼大遼妥協,風險很大,但值得一試。

很多人把童貫要求宋軍“不得殺遼國一人一騎”理解為是執行趙佶“不得殺戮一夫”的旨意,進而更加認定童貫是一個只知諂媚、領兵誤國之徒,這種想法對但也不全對。童貫不是軍盲,他多年裡西征西夏、南平方臘,當然明白對大遼要做好和平招撫、軍事鬥爭兩手準備,雖說宋廷憚於揹負違約之名確實意在招撫,但招撫不成最終還是要靠武力。

所以他下達這種軍事上的奇葩指令,只是面對宋軍真實戰力的無奈之舉,目的是想借“和平招撫”之名,行“避戰奪州”之實,在不暴露宋軍羸弱戰力的情況下,通過虛張聲勢,趁遼國之危逼其還燕雲十六州。這是一種典型的賭徒心態。

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一提到軍事賭徒,我們首先想到的是日本軍國主義偷襲珍珠港

實事求是的講,這個計策雖然風險很大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畢竟大遼當時已經亡國在即,通過割讓10萬平方公里土地換來南部的和平、避免腹背受敵看起來是一樁合適的買賣。但童貫忽視了兩個重要因素。

一是軍心。

“不得殺遼國一人一騎”的軍令讓所有宋軍將士失去戰心,沉迷在“簞食壺漿、和平招撫”的幻象之中,白溝河之戰時,面對遼軍突襲,大部分宋軍反應不及,拘於此命令無法還擊,只能任人宰割;而遼軍面對違約背盟的宋軍佔據道德制高點,自然軍心大振,殺敵斬首手下毫不留情。

二是遼國內部的變化。宋軍北上的同一年(1122年)遼國天祚帝逃亡,耶律大石等人擁立耶律淳為帝。耶律淳出身行伍,是強硬的主戰派,而耶律大石也不是等閒之輩,此人便是日後擊敗中亞十萬聯軍建立西遼的遼德宗。有這兩個人在,童貫和平招撫、避戰奪州的計策就不可能成功。

四、一次投機就毀掉大宋百年國運

燕京之戰的慘敗讓北宋多年積攢的軍事儲備損失慘重,國家實力也由盛轉衰。根據史料記載,雄州城下那場屠殺之後,“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間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帶死屍相枕,藉不可勝計”,輜重損失更是不計其數。宋王朝自此開始沉淪,完全喪失了北宋初年時對北方遊牧民族的政治和軍事優勢。

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燕京之戰的慘敗對宋軍的打擊是多方面的

這場慘敗對百年和平後首次對遼用兵的大宋無疑是當頭棒喝,也讓原本以“王師”自居的北宋將士自信心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這支太祖時代南滅諸國、北懾契丹的強大軍隊竟然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連亡國在即的大遼都無法取勝,那麼面對滅遼的女真又當如何呢?

這場慘敗也讓宋朝軍備的外強中乾浮出水面。面對這個不爭氣的“盟友”,野心勃勃的女真人自然不會錯過到手的機會,因此燕京之戰幾年之後,金軍便兵臨東京城下,大宋百年國恥由此上演。

此後偏安一隅的趙構根本無意“迎還二聖”,用自己的私心把大宋禁錮在淮河以南,更別提收復燕雲十六州了,直至蒙古崛起,大宋的這條墮落之路也算走到了盡頭。

宋朝戰史:宋遼之間的這場戰役,本質是一場失敗的軍事投機

偏居一隅的南宋朝廷再也沒有踏足東京,直至崖山灰飛煙滅

所以,燕京之戰是宋朝的國運之戰,也是由宋廷內部的軍事投機分子主導的一場豪賭,類似於日本挑起甲午戰爭,但兩者又有不同,日本君臣為了那場賭局上下一心辛苦準備幾十年,賭本雄厚;而宋朝的君臣們則在長期的政治腐敗之下打了一堆欠條就進了賭場,最後只能輸得家破人亡。

五、被打壓的另外兩種聲音

正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面對遼金之間的戰爭,宋廷可以迴旋的空間其實是很大的,當時宋廷內部也不只“聯金滅遼”一種聲音,比如以种師道為代表的守盟派認為“今日之舉,譬如盜入鄰家不能救而乘之分其室焉”,主張靜觀其變;以宋昭為代表的聯遼派認為“如女真侵削不已,(遼)力不能勝,則許求援於中國......使之外御女真內屏中國”;剩下的則是以童貫、蔡京為代表的的聯金派,主張聯合金國滅亡遼國,乘機收回失地。

按照大陸均勢理論來看的話,以上三種主張,上策應是第一種,避免捲入遼、金戰局同時積極研究金國戰法,練軍備戰伺機而動,愛新覺羅氏進中原用的就是這招;中策是第二種,聯弱抗強削弱金國的力量,尋求一種長期的外部平衡,劉玄德入蜀用的是這招;下策是第三種,違背盟約聯合金國直接出兵奪取燕雲十六州,讓自己道義上處於下風同時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培養了一個未來更加強大的敵人。

雖然優劣明顯,但是短期來看,前兩種需要長時間的蟄伏才能顯現成果,第三種則可以快速達到建功立業之目的,尤其是能夠在短期內收復燕雲十六州,這種軍功的強大誘惑力自然讓其得到了童貫等投機者的青睞。而童貫面對不同的聲音,採取了極限打壓的手段,慫恿趙佶降旨聲稱妄議者罪無赦,這也給趙佶的最後決策造成了極大干擾,甚至連“滅一弱虜而與強虜為鄰,恐非中國之福徒為女真之利耳”這樣的警醒之語也置若罔聞,最終讓北上的宋軍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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