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貼在弗吉尼亞·伍爾夫身上的標籤是足夠多的了:“經典作家”、“精神病患”、“女權主義者”……
而她的外甥,藝術史家昆汀·貝爾,為她寫下的傳記《弗吉尼亞•伍爾夫傳》正是為了釐清這一點,從事實和精神方面。昆汀·貝爾宣稱自己的意圖不在文學批評,而是陳述事實。
隨著對伍爾夫生活中的普通事件的展開,我們可以看到那些偉大小說的成形,伴隨的是一位創造天才的痛苦,這跟她的瘋病、出版和評論引發的恐懼,以及那些隨名聲增長而來的愉悅都有著緊密關聯。
和伍爾夫遊走在意識邊緣的文字一樣,這位女作家的一生美麗優雅又動盪迷離。
伍爾夫出生在一個“重組家庭”。
1878年,伍爾夫的母親茱莉亞·傑克遜(帶著和前夫所生的3個孩子)和伍爾夫的父親萊斯利·斯蒂芬(帶著和前妻所生的1個孩子)結了婚。
他們後來又生了4個孩子,伍爾夫是第3個,出生在1882年。
從相貌來看,她長得很美,是個臉蛋圓鼓鼓的小孩,有著佛教雕塑風格的眼瞼和嘴巴,刻痕深切,但非常柔和……
(摘自《弗吉尼亞·伍爾夫傳》)
一個家庭,8個孩子,同父同母,同母異父,同父異母,異母異父,夠熱鬧,也夠複雜的。
童年裡最讓小伍爾夫感到快樂的時光是全家人到康沃爾度假,那裡有沙灘、海浪、燈塔、船隻,大家在花園裡玩板球,直到黃昏來臨,夕陽落下。
日後,這裡的一切還會閃現在她的小說《雅各的房間》《到燈塔去》和《海浪》之中。
不過,一年之中,這樣歡樂的日子並不多,大部分時間,伍爾夫還得和姐姐們一起待在倫敦的家裡。
那個時代,她們不能像男孩一樣去學校讀書。
父母和家庭教師承擔了家中女孩的教育,伍爾夫孜孜不倦地閱讀著父親豐富的藏書,和熱愛繪畫的姐姐瓦奈薩一起,把她們年少的熱情投注在了藝術上。
生活本來平穩行進著,但1895年,伍爾夫的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母親意外因病去世了。
這件事讓13歲的伍爾夫爆發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精神崩潰”,並自此被困擾了整整一生。
接下來的幾年,不幸連續降臨這個家庭,包括父親在內的幾個親人相繼離世,來自同母異父哥哥喬治的性侵,伍爾夫度過了“最不快樂的7年”,一度有自殺的舉動。
他會在弗吉尼亞上課時公然撫弄和亂摸她,事情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實際上我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這時,輕信著自己是個多情且擁有特權的哥哥,喬治把他的友情從教室一直帶進了晚間保育室。
(摘自《弗吉尼亞·伍爾夫傳》)
為了改變這種糟糕的狀況,1904年,一家人搬離了一直居住的海德公園門22號,住進了布魯姆斯伯裡戈登廣場46號。
在那裡,生活揭開了新的篇章。
在布魯姆斯伯裡,伍爾夫的病情有了好轉,她開始零零星星發表一些評論作品,寫作生涯正式起步。
與此同時,受在劍橋求學的哥哥邀請,一批劍橋校友開始每週四晚上定期聚集在她們家的客廳,這些年輕人手持美酒,侃侃而談。
後來著名的“布魯姆斯伯裡集團”即由此而來。
集團裡聚集了一大批日後在文藝界名聲響噹噹的人物:小說家E.M福斯特,詩人T.S.艾略特,藝術評論家克萊夫·貝爾,畫家鄧肯·格蘭特……
甚至還有後來的“宏觀經濟學之父”——著名經濟學家凱恩斯。
而自小受到家庭良好文化藝術薰陶的伍爾夫和身為畫家的姐姐瓦奈薩,是團體裡當之無愧的核心人物,只有足夠有才華的人才被允許進入她們家的客廳。
除了文學藝術方面的交流,“布魯姆斯伯裡集團”對伍爾夫而言還有更大的意義,在這裡,她遇到了與自己相伴一生的愛人——倫納德·伍爾夫。
為了娶你是值得冒一切風險的……
我自私、妒忌、冷酷、貪婪,是個撒謊者,可能還要更壞。我已經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因為這些,我將永遠不會和任何人結婚,主要是因為,我想,跟一位低於我,會漸漸以自己的低劣和謙卑惹火我的婦女在一起,我感到自己永遠不可能控制這些……
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這種危險就變得小多了。你可能是個虛榮的自我中心主義者,不誠實,就像你說的那樣,可比起你別的品質(高貴、聰慧、機靈、美麗和直率),它們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歸根結底,我們也喜歡彼此,我們喜歡同樣的事和人,我們都是有才智的,尤其是,我們所理解和重視的是現實……
——倫納德寫給伍爾夫的情書(摘自《弗吉尼亞·伍爾夫傳》)
如今,當初倫納德的一紙求婚情書早已成為情書中的經典。
1912年,他們結婚了,那一年,伍爾夫30歲。
把一位“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女子”娶回家自然是人生幸事,但對倫納德來說,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伍爾夫對“夫妻間的那點事兒”一點都不感興趣。
用張愛玲的話講,就是伍爾夫“不喜歡運動,連‘最好的戶內運動’都不喜歡”。
自從得知性生活極易讓伍爾夫脆弱的神經走向崩潰,倫納德就開始跟她分房睡。
可以說,他們之間長達29年的婚姻完全是柏拉圖式的。
身體說“不”,精神忠誠也可以啊,但伍爾夫連這種承諾也給不了,婚姻的第10個年頭,她出軌了,對象還是個女人。
一個叫維塔的女人。
雖然有些可憐倫納德,但不得不說,和維塔的這段戀情在伍爾夫生命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達洛維夫人》《到燈塔去》和《奧蘭多》都成書於她們戀愛期間,尤其是《奧蘭多》,完全就是以維塔為原型的創作的。
儘管二人後來又都有了新的戀人,但伍爾夫和維塔之間的情感牽絆一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才徹底中斷。
以上的一切,倫納德都安然接受了下來,誰讓他愛她的“美麗”,更愛她“那朝聖者的靈魂”和“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呢。
他欣賞伍爾夫的文學才華,總是做她作品的第一個讀者;他小心翼翼照料妻子脆弱的神經,一次次把她從癲狂的深淵拉回來……
對此,伍爾夫心中再清楚不過了。
1941年,當她口袋裝滿石頭走向河流也走向死亡的時候,她給倫納德留下了一封深情款款的遺書,訴說這一生的感激與愧疚。
最親愛的,
我肯定自己就要再次發瘋了。我覺得我們沒法再經歷一次那些可怕的時期。而且這一次我不會再康復了……
你已經給了我可能的最大幸福。已經沒有人能像你這樣了,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這樣。我想,兩個人不可能過得更開心了,直到這可怕的疾病降臨。我沒法再搏鬥下去了。我知道我正在毀掉你的生活,沒有我,你能工作。你會的,我知道……
我想說的就是,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歸功於你。你一直對我十分耐心,難以置信地好。我想說——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如果有人原本能救我,那就是你了。所有的一切都已離開了我,除了你確鑿無疑的仁慈。我不能再繼續毀掉你的生活了。
我不相信,還有兩個人能比我們過得更開心了。
——弗(摘自《弗吉尼亞·伍爾夫傳》)
卡夫卡說,伍爾夫“一手擋住命運的襲擊,另一隻手匆匆在紙上記下自己想寫的東西”。
在59年的人生中,在那些“精神崩潰”不時爆發的生命間隙,伍爾夫創造了自己的文學成就。
她是意識流小說奠基和代表作家,她是現代女權主義的倡導者,她還是個見解獨到、辛辣有趣的文學評論家。
“人不應該是插在花瓶裡供人欣賞的靜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隨風起舞的韻律。
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義也許永遠沒有答案,但也要盡情感受這種沒有答案的人生。”
伍爾夫說。
木蘭讀書
《牆上的斑點:伍爾夫短篇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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