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裡看沈從文的詩與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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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最早是我高中語文課本的一篇文章,但對其印象大抵是一幅清秀的山水畫,而真正瞭解沈從文是從讀汪曾祺的《受戒》開始的。

在這本書的後序中,我得知沈從文是汪曾琪的老師,而無論在做人還是文學創作上,沈從文對汪曾琪的影響都是極其深遠的。因為喜歡汪曾琪,故而對他的老師——沈從文多了一份仰慕之情。

懷著熱切的心情,我開始走進沈從文。最初讀的是他的《從文自傳》,記得當時讀完這本書,窗外已由熾烈烈的大中午變成黑黢黢的初夜了。合上書默坐了良久,黑暗中,我望見了沈從文揹著行囊去往北京求學並從此打開人生局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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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對未來懷抱憧憬又如此堅定的年輕人,慕然間給了我一份不可言說的勇氣和力量,一種信念在我心中開始升騰。

這是沈從文帶給我思想上最初的激盪。後來零星地讀過他的《湘行散記》和《沈從文全集·文論》,但感知沒有先前那般熱烈,自己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書,開始移心到別的書籍。

近日,在《得到》上偶然聽到一期他的書評,再一次燃起了我對那本享譽全球的經典作品——《邊城》的興致,併到了非讀不可的地步。

從舊書堆裡,找出這本書,並開始閱讀。因為這本書名為《邊城》,起初以為整本書都是寫《邊城》這部小說,再加上散文化的寫作風格,頓覺閱讀任務艱鉅,切不可貪多求快,預計多留些時日來品讀。

但讀到後面發現按照現有的故事情節,這篇小說理應篇幅不會太長,後來核實其實關於《邊城》的部分不過才佔去全書的五分之一而已。

接著索性就加快了步伐,最後一口氣讀完全篇,並且按捺住繼續往後翻閱的念頭又讀了一遍。

為了重拾寫作的勇氣,也為了紀念這次閱讀,我打算寫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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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邊城》,不得不提到沈從文出類拔萃的語言造詣。讀過許多作家的作品,但做到在文字上具有像沈從文這般高辨識度的作家還是比較少見的。

一讀起他的文字,總能給人一種寧靜質樸的感受,就像那山間流淌的潺潺流水,叮叮鈴鈴又沁人心脾,將人拉回到人最原始的生活狀態。

最開始讀文學作品,我總對那些優美的文字傾心不已。但一次跟一個熱愛文學的朋友聊天,他告訴我評判文字水平的高低不是優美與否,而是準確與否。

我再回過頭細細考究張愛玲和遲子建的作品,無不印證了這一說法,我這才明白語言準確性的重要性。而沈從文就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例如,這句“也同時為一些很神秘的東西馳騁她那顆小小的心”中的“馳騁”二字可謂是精妙無論,擬人化的手法將翠翠被愛情攪得不安的心情詮釋得恰到好處。

“又把二老日前過渡時的落寞神氣溫習一番,心中不大快樂”,其中“溫習”一詞就很熨帖,比人們常用的“回憶”一詞更能給人一種溫暖的遐想。

還有“二老父子方面皆明白他的意思,但那個死去的人,卻用一個淒涼的印象,鑲嵌在父子心中,兩個人便對於老船伕的意思,儼然全不明白似的,一同把日子打發下去”中的“鑲嵌”一詞就很形象,表達原本完美的印象裡多了一些瑕疵,早也摘不掉了。

再比如,“兩個長年同馬兵既吃了消夜,喝過兩杯酒,精神還虎虎的,便輪流把喪堂歌唱下去。但只一會兒,翠翠又醒了,彷彿夢到什麼,驚醒後明白祖父已死,於是又幽幽地乾哭起來”。

句中的“虎虎”“幽幽”用得很貼切,形容人的精神用“虎虎”的,人們一下子就聯想到老虎的精氣神,而“幽幽”則將翠翠失去唯一親人祖父後的悽婉心情勾畫得淋漓盡致。

從上面我們大概可以看到,晦澀生僻的文字從不是沈從文的用詞之道,他所用的詞語都是最常見不過的詞,他甚至還用過一些當地方俚語,但這些詞在他筆下卻煥發出藝術性和民族性的光芒,乾淨凝練而意蘊無窮,也讓我們窺探到沈從文那顆純淨而自然的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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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字詞,我們接著來看看沈從文在環境烘托、細節描寫和人物塑造方面的技藝。環境描寫在小說中一般充當烘托氣氛或人物的作用,但作為散文化小說的典範,《邊城》中有關環境描寫的篇幅稍大些,而且它成為這部小說除了人物描寫外最出色的部分。

在介紹茶峒時,作者將筆墨都集中在描寫小溪上。“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遠近有了小小差異。小溪寬約二十丈,河床為大片石頭做成。靜靜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皆可以計數。”

小說以一灣清澈見底的溪水開篇,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地點,也奠定了整部小說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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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譬如為了體現翠翠在得知來提親的不是心上人二老而是大老時複雜的心情,作者寫了這樣一段環境描寫:

雨後放晴的天氣,日頭炙到人肩上已有了點兒力量。溪邊蘆葦水楊柳,菜園中的菜蔬,莫不繁榮滋茂,帶著一分有野性的生氣。草叢裡綠色蚱蜢各處飛著,翅膀搏動空氣時熠熠作聲。枝頭新蟬聲音雖不成腔卻已漸漸宏大。兩山深翠逼人的竹篁中,有黃鳥與竹雀杜鵑交遞鳴叫。

這段嘈雜的自然環境描寫,反襯出翠翠繁複慌亂的心情。

除了自然環境,人文環境也表現出色。“黃泥的牆,烏黑的瓦,位置卻永遠那麼妥帖,且與四圍環境極其調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實在非常愉快”,一幅優美的村落圖浮現在讀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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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最大的亮點就是人物形象塑造了。

無論是翠翠、爺爺,還是順順以及他的兩個兒子,亦或是河街旁的妓女,都刻畫得栩栩如生,在中國文學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經典的形象。而沈從文主要運用了白描、細節描寫和獨白等手法。

下面以小說中四大主人物——老船伕、翠翠、天保、儺送為例。

關於老船伕,沈從文是這樣寫的,“管理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老人。活了七十年,從二十歲起便守在這小溪邊,五十年來不知把船來去渡了若干人。年紀雖那麼老了,骨頭硬硬的,本來應當休息了,但天不許他休息,他彷彿便不能夠同這一份生活離開。他從不思索自己的職務對於本人的意義,只是靜靜地很忠實地在那裡活下去”。

通過獨白的手法,一位任勞任怨的鄉村老人形象就被描摹出來了。緊接著再通過他和死去女兒的關係,突出父親的角色形象和生活處境,女兒的人生悲劇也貫穿了他和孫女翠翠的日後相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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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作者最喜歡的人物形象——翠翠,他這樣寫道:“翠翠在風日裡長養著,故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隻小獸物。人又那麼乖,如山頭黃麋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

在沈從文世界裡,人最珍貴的品性是動物性,而翠翠是最接近他理想的人類形象,所以他不惜筆墨地描摹翠翠。他先用白描的方式勾畫出翠翠這個在大自然里長成的少女形象,再用比喻的手法將其更加具象化,生命的靈動感呼之欲出。

後面沈從文又附上一段細節描寫,“平時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對她有所注意時,便把光光的眼睛瞅著那陌生人,做成隨時皆可舉步逃入深山的神氣,但明白了面前的人無機心後,就又從從容容地在水邊玩耍了”,翠翠野性的一面再一次被強化。

而天保和儺送出場時,沈從文將他們放在一起介紹。從介紹他們的家境開始,其中他們的父親著墨最多,也證實了那句“什麼樣的家庭出什麼樣的孩子”。

“到如今,他的兒子大的已十六歲,小的已十四歲。兩個年輕人皆結實如小公牛,能駕船,能泅水,能走長路。凡從小鄉城裡出身的年輕人所能夠做的事,他們無一不做,做去無一不精。年紀較長的,性情如他們的爸爸一樣,豪放豁達,不拘常套小節。年幼的則氣質近於那個白臉黑髮的母親,不愛說話,眼眉卻秀拔出眾,一望即知其為人聰明而又富於感情。”

先從共性上敘述,再從各自個性裡的不同來介紹,天保和儺送的形象躍然紙上,也為後來兩人在愛情裡的表現埋下伏筆。

其實除此之外,翠翠家的狗、順順、妓女以及老馬兵的形象也很生動,在讀者記憶裡落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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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性是這部小說登上世界小說巔峰的一大重要原因,但與此同時它的思想也並不能忽視。

沈從文不屬於那類深度尖銳剖析人性的作家,他的作品更多的是在記錄一個時代,記錄一些不為人熟知但生活熾熱的邊緣人物,並通過他們來展現自己對現實殘酷生活的無奈,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邊城》雖然有虛構的成分,但這並不妨礙它對20世紀30年代湘西地區風土人情的高度還原,以及對湘西人明淨心靈的真實寫照,從中流露出他對古老的美德和大眾價值觀滑坡的痛心,以及對物慾橫流的現代文明擔憂。

關於《邊城》的美和思,由於我乾枯的文思和拙劣的筆觸,任憑我窮盡筆墨也不能寫出其中二三,也只能如是而已。

作者簡介:小小漁家傲,一個喜歡閱讀,熱愛寫作的90後女孩,她將用文字記錄這個時代下小人物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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