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關於“出身”和“人生不平等”的焦慮是社會永恆的話題。

焦慮存在兩方面:一方面,人們發現自己溫和的期待也無法得到滿足,

另一方面,很多已經處於社會結構上層的人依然沒有獲得想象中的安全感:富人的孩子是新的富人,中產的孩子卻未必能當成中產。

面對這個全球性的問題,很多思想家社會科學研究者好奇精英階層是不是已經變得像種姓制度一樣密不透風,

今天的節目將藉由這些學者的書來談談不平等這個話題:

人生的不平等,究竟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不同階段的不平等,到底體現在哪些地方?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不平等要從愛情開始說起

羅伯特·帕特南是美國當代最傑出的政治學者。他探究了美國“寒門難出貴子”這個議題,寫了《我們的孩子:危機中的美國夢》。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在書中,作者提出了一個反常識的結論:很多人認為愛情需要經濟基礎,但對貧窮的女性來說,孩子更可能是愛情的結晶。

因為對貧困的女性來說,經濟安全可望不可及,婚姻是一件遙遠的事情,但做母親不一樣:做母親不要求很多錢,但是可以為她的生活提供意義。

對於很多低收入家庭來說,孩子的出生是一個草率的意外,而對中產家庭來說,孩子是長期規劃的目標,這就直接影響了父母養育孩子可支配的資源:小到孩子出生之後誰來帶,大到上大學的學費,不同家庭的孩子有著天壤之別,而且這種差別將會越來越大。

不僅如此,對於出身貧苦的孩子,從一降生,家庭就是破碎的,父親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在身邊。

上一代人的貧窮造成了家庭的解體,家庭解體又造成了下一代人的貧窮。


進入幼兒園之前的不平等

兒童發展的專家花三年跟蹤了生活在堪薩斯州的42個家庭,每月抽取一小時,觀察和記錄這些家庭的語言溝通狀況。

他們把家庭分為三組:職業人士、工人階級、靠社保度日。第一組家庭的孩子聽到的詞彙量多出工人階級孩子1900萬次,超出領取社保家庭的孩子3200萬次。

這表示,在接受學校教育之前,不同階層的孩子在語言上已經拉開了差距。

原因在於底層家庭相對於受過高等教育的家庭,不僅主動跟孩子的交流很少,而且當孩子發出信號的時候,受過高等教育的父母會鄭重對待和交流,但底層的家庭則懶於回應。

底層家庭希望孩子乖順、服從,這樣的孩子能更安全地在底層社區生存,但是底層邏輯也讓孩子很難面對更廣闊的社會。

除了“語言”這種顯性區別,另一個區別體現在大腦裡。

不斷有證據表示,兒童如果生活在貧困家庭裡皮質醇超標,皮質醇是一種激素,一般在壓力狀況下容易偏高。

底層出身的孩子面對艱難的養育環境,形成了一種高壓力的應激反應模式,即便在長大之後,也很難成熟冷靜地處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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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名校,我們就在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嗎?

教育體系裡,家庭背景的影響、課外活動、素質教育、人脈等等因素滲透進來,並不是在師資、設備上做到了“均等化”就意味著學生們的發展獲得了同等程度的“投資”。

學校減負往往意味著更多的校外投入,能負擔的起更多花費的家長就可一方面培養孩子多方面的能力、興趣,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孩子多見世面(獲得指導、建立自己的社會資本),獲得一份更好看的“履歷”(遊學的大發展)。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上同樣的學校不代表獲得了同樣的“人力資源投資” ,也不意味著他們是帶著同樣的能力、稟賦邁入了下一階段的學習和社會。

另外,社會、經濟地位高的家長不但有更多資源可以給孩子選擇,一個更隱晦的優勢是他們所有的信息資源,會讓他們比窮孩子的家長意識到更多的選項,這個差距往往更加致命。

對於中產階級來說輕而易舉獲取的信息——例如在孩子升學過程中瞭解藝術體育生加分、自主招生加分等等,對於窮人來說往往是無法逾越的“交易成本”。

富人的孩子可以輕而易舉地理解通向機會之路的各種制度,而且遊刃有餘地運用這些制度為他們服務。


看似越來越開放的教育環境促進了平等嗎?

《特權:聖保羅中學精英教育的幕後》是作者考察美國一所精英高中的日常所寫出的社會學著作。

聖保羅中學的教育表面上是一個去階層,從一個封閉的精英學校,開始接納女性、少數族裔、來自較低社會階層的人。

學校要求大家統一著裝,學生們要學習和各個階層的人溝通。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但它恰恰加劇了不平等。因為那些家庭富裕的孩子被刻意割裂了身份,暗示精英是通過個人的努力而非家庭的資本,久而久之,這些學生就真的認為自己的成功全靠個人的努力。

持續的不平等,結構性的不平等被掩蓋了,取代的是對個體能力的苛責。

特權階層延續的成功變得天經地義——甚至還有幾分天然正義性,而底層則變得越來越容易自我否定,在越來越不明確的努力中消耗自己的一生。


文憑通脹格外傷害窮人

教育學的經典作品《文憑社會:教育與分層的歷史社會學》早在40年前,就提出了對“文憑通脹”的隱憂。

蔣方舟:人生的不平等是從哪一刻開始的?

作者柯林斯認為文憑是一種通貨,是為了讓公司企業更快捷地挑選“文職人才”,而文憑體現的並不只是能力,而是更復雜的東西:具有高文憑的人,大概率家庭條件比較好;具有高文憑的人,大概率有足夠廣的關係網絡,因為父母的關係網絡能讓他們上名校,而他們在名校裡也結識了其他精英。

“高文憑”替企業節省了篩選成本,篩選了畢業生,也篩選了畢業生背後的家庭。

當高文憑變得越來越多,它的價值也就隨之越來越低,不僅“知識改變命運”的神話越來越少被提及,而且“拼文憑”變得像幾年前春運買黃牛火車票,中產家庭不斷加大血本投資在孩子的教育深造上,貧困的家庭則因為掏不起錢而出局。

教育系統和文憑的膨脹,不僅沒有提高社會流動性,反而格外傷害窮人。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這句話不僅關乎道德,而且關乎每個人的具體生活。

恰恰是對“落在後面的人”的冷漠,導致我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恰恰是因為對不公平的遊戲規則的漠然,讓每個人都喪失了安全感。

所有人都應該承認自己對於他人的義務,想想自己到底為了他人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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