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西北深处的山里人家，几乎家家都会有一两件男人们的心爱之物，火盆，干录儿，或者水烟瓶，无论家寒家富，这几样物件几乎占据了大西北男人们的所以记忆，单说这水烟瓶，青铜质地，黄中略带银色，由于氧化而散着淡淡的绿光。烟杆细而长，从底座顶部垂直向上一尺有余，然后自然弯曲，优美的曲线，如同引颈高歌的鹤。底座端庄而稳重，呈长方形，约两手掌合拢大小，上下口沿錾刻着漂亮的抽象蝙蝠图案和曲线流畅的连枝藤蔓图案。中间是一圈双勾的篆书"寿"字，整个纹饰的寓意大概就是"福禄寿"吧，水烟瓶的最佳搭档自然是水烟了，水烟分三六九等，但以兰州的甘字牌水烟口碑最佳，烟质最好，大山男人们最爱，甘字水烟，它方方正正有手掌大小，呈黄绿色的硬块状。茶余饭后，"潮"水烟、削引火棍棍、给水烟瓶换水是男人们都必须要做且做得最细致的活。" 潮水烟 "时，只见男人们把水烟块高高举起，嘴噙一口清水，"噗"地喷于水烟块上，然后包于塑料袋内，让水烟块慢慢吸水变潮，静置半日后用手小心掰开搓散，装满烟瓶上的存烟罐，其余置于一小瓷坛内保存做为储备。潮烟的手法好坏有时也关乎着烟的口感和揉捏烟豆能否顺利成型。所以男人们在潮水烟这个环节是分外的仔细。
削引火棍棍也是个细致活。要削出又长又均称的细木条也绝非几日之功。首选的木头是节疤少的柳木或杨木，柔性好，易削劈成型，没有异味。榆木杏木太硬且脆，不易成型。椿木有股臭味，会串了烟味，是万万不能用的。一般柳木的最好，大多数男人们会细心地把引火棍棍用刀削好捋直捆好，立于烟匣盒内，随取随用。
为了取得水烟吸食的 纯正口感，水烟瓶要定期更换过滤的水 ，每隔十几天便倒出黑糊糊的烟水，再加入适当的清水，那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容易吸到嘴里，少了又达不到过滤效果。那"咕噜噜"的声音便是过滤水在烟瓶内翻腾发出来的声音。吸烟也是个技术活，一般有着明快的节奏感，大多是前面几口吸的短而浅，"咕噜噜"的声音短促而急，最后一口则缓慢而悠长，直觉得那"咕噜噜"的声音游走于胸腔肺腑之间，憋气良久才缓缓吐出，然后抽出嵌烟的点烟管，"噗"地吹出烟灰，微闭双眼，慢悠悠从烟罐中摸出烟丝继续装下一瓶。从装烟到吹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痛快淋漓。但有时也有气不顺被烟呛着的时候，尤其是那悠长的最后一口吸完之后，憋着一大口烟想咳不敢咳，脸帐得通红，胸腔上下剧烈的起伏，想尽力把咳嗽压回去。有时这么较一下劲就过去了，但有时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直呛得眼泪横飞，气儿半天也倒不顺。
如今，大家都进了城，住上了楼房，这些山里男人们的物件在洋房里被自己的女人或者儿子的女人没收了，消灭了，山里男人失去了生命里值得拥有的物件，一切都是记忆了，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只有在男人们的回忆里还有它"咕噜噜……咕噜噜……"唱过的歌。
(作者:景岭枫，甘肃陇西人，2001年毕业于甘肃省中医学校，2003年到2016年服役于武警8640部队。现转业供职于陇西县第一人民医院，爱好诗歌、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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