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球星与民族英雄,如今的公敌和网约司机

在美国的旧金山和圣何塞之间,有个叫做山景城的湾区。这个地方可能对国人来说比较陌生,但以它为中心的这片地儿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硅谷。

在距离山景城谷歌总部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有个叫做Shoreline的业余棒球场。没人打棒球的时候,来自挪威、巴勒斯坦、法国和瑞士等世界各地的谷歌员工们经常拉来两个球门踢足球。毕竟比起棒球,足球显然是更受欢迎的全球运动。

2019年的一天,有个中年发福的附近居民来到场边说了句:“加我一个吧,我也不怎么会踢”。他穿着一件加拉塔萨雷的球衣,跑起来还有点喘,但以不可思议的技术戏耍了一众IT男,半小时就打入了7个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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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程序员向大叔询问了名字,拿出手机输入他们自己公司的网站,然后发出了一阵阵惊叹:“OMG,这种妖怪怎么会在这?”

他叫哈坎-苏克,土耳其历史上最著名的球星,世界杯最快进球记录保持者。

【曾经,他就约等于土耳其足球】

2001年,国内记者曾经对很可能参加韩日世界杯的国脚们进行过一次集体采访。在问到“你们了解同组对手土耳其吗”的时候,李铁是这么回答的:“了解的很少。我只知道哈坎-苏克,他在国际米兰踢球,应该是大牌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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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年国际社会看待土耳其足球的真实写照。

提到土耳其足球,人们除了想到加拉塔萨雷,就只会想到“跳的比门将还高”的空霸哈坎-苏克。而我们提到哈坎-苏克(Hakan Şükür),除了有个和左脚能拉小提琴的达沃-苏克(Davor Šuker)一样的中文译名之外,只知道这个191cm的大个子就象征着土耳其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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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在土耳其国内也有着一样的崇高地位。

他有过三段加拉塔萨雷效力经历,前后加起来一共13年。在这13年里,他有过单赛季38球的神奇,拿到过三次联赛射手王和一次欧洲铜靴,只有1年的进球没达到两位数。他为球队取得了14项主要大赛的冠军荣誉,其中包括了2000年国内联赛、杯赛、欧洲联盟杯的三冠王。

这是土耳其俱乐部第一次问鼎欧洲联赛的冠军,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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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在国家队同样有着超高的进球效率。

他为土耳其出场了112次,打入了51个进球,目前仍然是国家队进球纪录的保持者。在2002年勇夺世界杯季军的那个惊艳夏天,苏克作为球队队长虽然只打入了一个进球,却也打破了一项纪录。这项纪录是世界杯最快进球,发生在与韩国的三四名决赛里。

只花了1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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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也闯荡过五大联赛,只不过从第一次试水都灵,到第二次流浪于国米、帕尔马和布莱克本,他的经历都难言成功。

但在土耳其国内,当年的苏克就是球王般的存在,球迷们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外号:“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公牛”。每当他为加拉塔萨雷和土耳其国家队进球时,球场里都会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卡拉。”

这个词,在土耳其语的意思里叫做——国王。

【从足坛跨入政坛】

退役之后,这位球场上的王者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方向,那就是进军政坛。

说起来,苏克在球员时期就和政界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关系。在他的婚礼上,时任伊斯坦布尔市长的埃尔多安和宗教领袖居伦都特地前来捧场。几年之后,这两个人领导了伊斯兰势力逼退了土耳其军方的世俗派,建立了如今的政权。

你想想这是什么等级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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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份联系,让已经成为土耳其总理的埃尔多安在2011年找到了已经退役三年的苏克,并且劝说他加入了自己的正义与发展党。两人开始在各种场合相伴出行,很快带来了轰动效应。

一方面,阵营里拥有了人气爆棚的全民偶像,埃尔多安得到了更多和更加强有力的支持。另一方面,凭借着埃尔多安的帮助,苏克一出手就当选了土耳其大国民议会的议员,后来还当上了体育部的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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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段“蜜月”只维持了不到两年。

2013年,土耳其国内反对埃尔多安的声势愈加高涨,5月底还爆发了名为“土耳其之春”的大型抗议活动。此前成为盟友的埃尔多安与居伦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后者和他的跟随者开始不断指责埃尔多安政权对民众自由的限制。

与此同时,苏克开始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用来吸引选票的花瓶,完全无法施展原先想要大力发展土耳其足球的抱负。再加上有过不少旅欧经历的他本身就更加倾向于开放,因此转而开始支持居伦派的言论。

年底,他辞掉官职退出了正义与发展党,转而独立议员。没过多久,对局势完全失望的他彻底退出了政坛,重新成为了一名足球解说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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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政治这玩意,哪有这么容易抽身而退。

由于苏克对居伦和社会开放的支持,土耳其政府开始对他进行各式各样的调查。房子被查封、财产被冻结……2015年,苏克在情况变得无法挽回之前离开了这个曾经把他看做英雄的祖国,此后再也没有回去。半年之后,他把妻子和3个子女都接到了美国,一家人定居在了加利福尼亚。

形势继续在恶化。

2016年7月,土耳其军方发动了企图推翻埃尔多安阻止伊斯兰化的流血运动,但最后功亏一篑。逃过一劫的埃尔多安政权开始秋后算账,认定身在美国的居伦为幕后的策划者,5名将军、29名上校、2745名法官被解职拘捕,超过35000名社会各界的居伦追随者被公司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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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视为“叛徒”的苏克自然无法置身事外,上了国家的通缉名单。向美国提出的引渡要求没有被满足,警方转而逮捕了他还在土耳其的父亲,把这位身患癌症的老人在监狱里关了整整一年。

这让原本已经淡出公众视野的苏克痛苦不堪,再次主动站到了媒体的面前。

【从咖啡店老板到网约司机】

土耳其国内媒体前几年对苏克有过不少报道,大意可以概括为:他是一个民族的背叛者,抛弃了生养自己的祖国,整天陶醉在美国的香车豪宅里。因此,土耳其国内没有人愿意再为他说话,甚至他的名字已经在媒体上成为了禁词。

苏克自己完全否定了这样的说法。

他说:“我确实在土耳其、意大利和英格兰赚了很多钱,但离开时我把全部资产都留在国内了。我现在的所谓豪宅,是一座普通美国中产阶级的房子,花园小到可以忽略。我原本的三辆豪车早已因为养不起卖掉了,但还是可以开法拉利和保时捷,因为我现在是个网约车和代驾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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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最初来到美国时,还是有着重新创立一番事业的决心。

他开了一个叫做tuts的咖啡店,店里也出售面包和糕点。店里原本的生意很好,但好景不长。当苏克在这里开咖啡店的消息传开之后,突然出现了很多凶神恶煞的人出现在店内,一坐就是一整天。报警只能消停一时,第二天换了一批人再来。

生意无论如何是做不下去了。2019年1月,为了偿还合伙人的债务,苏克把咖啡店转让给了一位30岁的同胞。这位新老板说:“为了安全我不能透露身份,因为我还有家人在土耳其。我只能说,小时候哈坎就是我们的明星,所有孩子都穿着他的9号球衣。现在这个情况,我真的非常非常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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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的苏克在干什么呢?

——他在优步开着网约车,“这样可以一边学习英语一边赚外快。”如果哪天你在旧金山遇到一个司机说自己踢球很牛逼,进球如麻入过豪门参加过世界杯,他可能真的不是在吹牛。

——他在网上出售了自己原本拥有的很多物品,“就像美国人在车库门口卖旧货那样。”如果哪天你淘到土超甚至联盟杯的奖牌,以及一些各种交换得来的明星球衣,可能真的不是假货。

——他还是想做点生意,现在的想法是卖书。“我觉得书本能够给人带来力量,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我现在还是准备只做网店生意了。”

——他也还在踢球。每周两次,他会去距家20分钟车程的斯坦福大学,给青年球员当免费教练。他也会像文章开头里提到的那样,时不时去和谷歌的员工们踢踢野球,展现一下真正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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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苏克的美国签证即将到期,极端情况下可能要被遣返回仍然在通缉自己的祖国。

过去一年多,他一直都在为全家申请美国绿卡,至今还没得到积极的回应。但在如此困难的局面中,乐观的苏克从来都没忘记过足球。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祖国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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