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然而,單是正統皇權的缺位並不構成伯羅奔尼撒地方貴族投敵的必然因素。當地貴族叛國投敵的行徑,還與十字軍入侵者實行誘降政策這一深層原因有關。

在 13 世紀上半葉,各支十字軍隊伍不同的入侵策略和方式,往往會引發拜占庭地方貴族的不同反應。譬如在愛琴海南部的納克索斯島,建立起公國的薩努多一世推行安撫策略,向當地拜占庭貴族尋求和解,成功將他們納為封臣。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色雷斯地區的情況。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起初,色雷斯的拜占庭貴族已經準備承認十字軍的統治權,併為十字軍統帥提供軍隊,期望通過這種方式保留原有地產。但是,進軍色雷斯的十字軍統帥不僅拒絕了色雷斯貴族的要求,還羞辱了他們的宗教信仰和禮拜儀式。心懷不滿的色雷斯貴族轉而與保加利亞第二帝國沙皇卡羅贊聯手,承認後者為皇帝,併為他提供軍隊,共同反抗拉丁人。可見,拜占庭地方貴族投敵與否,亦與十字軍統帥的態度和策略有關。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通過史料考察法蘭克十字軍入侵伯羅奔尼撒半島的過程,可以發現,無論是早期統帥紀堯姆·尚普利特和傑奧福瓦·維拉爾杜安 ,還是公國鼎盛時期的統治者紀堯姆二世,都對伯羅奔尼撒半島的拜占庭貴族採取了誘降的策略。

據《莫利亞編年史》記載,在安德拉維扎,紀堯姆一世對放棄抵抗、前來歸降的拜占庭貴族作出積極回應:他……盛情款待了他們,向他們立誓許諾,將不會對他們行不義之事,不會踐踏他們的土地,不會損毀他們的房屋,他們將收穫榮譽、得到禮贈、享受仁慈; 所有人亦向他立誓許諾,將誓死效忠於他。當十字軍攻下科林斯市鎮後,紀堯姆一世命人起草告示宣稱:……科林斯附近地區的市鎮,如能向他效忠,接納他為領主,則將獲得榮耀、仁慈與優待; 而那些訴諸戰爭的城鎮,將無法得到寬恕。傑奧福瓦也向聚集到安德拉維扎的地方貴族表示: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倘若我軍破壞你們的土地,攻陷你們的市鎮,屠殺你們的民眾,到那時你們再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在我看來,你們更好的選擇是與我們達成協議,這樣一來,你們的祖產將免遭劫掠,你們的人身將免遭殺戮和囚禁,你們都是明智之人,也熟識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他們是你們的親戚、朋友和夥伴,你們也要說服他們向我們效忠。

隨後發生的事正如十字軍將領所宣傳的,十字軍對待歸降者和頑抗者的態度截然不同。實行堅決抵抗的 5 座市鎮和城堡被十字軍以武力奪取,城內貴族慘遭屠戮,而主動歸降的各地貴族,則得到了十字軍給予的以下幾方面“優待”: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第一,歸降的地方貴族能夠保留個人和家族的土地,財產不受侵犯。帕特拉是十字軍在伯羅奔尼撒半島上最早佔領的城鎮之一,當地貴族同意交出城堡,條件是十字軍起誓,讓“每個人都保留各自的錢財、房屋等一切所有物”。隨後,在科羅納堡、尼科利和拉科達摩尼亞,面對圍城的十字軍部隊,科羅納堡人要求“法蘭克人向他們起誓,讓他們保有原來的房屋和固有財產”; 尼科利的貴族提出,只有在“保留原有財產”的前提下,才肯向十字軍投降; 拉科達摩尼亞的貴族也明確要求 “繼續保留他們 原來的房屋和土地”。此外,安德拉維扎的拜占庭貴族在勸說其他城鎮中的親友投敵時,也強調了保證其既得財產不受損失的條件:有意向他( 紀堯姆一世———筆者注) 宣誓效忠者將能保留其祖產,他還會提供其他好處; 那些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和用處的人,則將得到偉大的榮耀。伯羅奔尼撒地方貴族的上述條件得到了紀堯姆一世的應允,十字軍取得城堡後兌現承諾,向當地拜占庭貴族彰顯誠意。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第二,歸降的地方貴族可以享受一定特權。

例如,莫納姆瓦西亞的貴族在面對圍城的十字軍時,也向對方提出投降的條件,其中,除保留既有的土地和財產外,還要求:與享有特權的法蘭克人一樣,免除徭役; 與此同時,同意將他們的船隻提供給法蘭克人使用,但後者需向他們支付薪金、給予禮贈。莫納姆瓦西亞人的要求得到了當時的統治者紀堯姆二世的批准,他與當地三大貴族世家———馬莫納斯家族、達埃莫諾吉安納家族和索非 阿 諾 斯家族———代表簽訂協議,確認“免徭役”特權的有效性。又如,在梅嶺地區,當地貴族向法蘭克人提出享受“豁免權”的投降條件,這項“豁免權”的具體內容是,“在有生之年,無需履行徭役,亦無需繳納稅款”。同樣以“豁免權”作為投降條件的,還有阿爾卡迪亞城堡中的拜占庭貴族。以上三地貴族的特權要求均得到了紀堯姆二世的認可,他還頗為正式地“命人將這些內容記錄下來,加蓋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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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歸降的地方貴族還被允許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原有的宗教信仰和法律習俗。例如,在拉科達摩尼亞地區,當地貴族同意歸降十字軍,幫助傑奧福瓦謀得尚未被掌控的四座拜占庭城堡,作為條件:……即刻起,法蘭克人不得迫使我們放棄原有之信仰而改信法蘭克人之信仰,亦不得迫使我們改變固有之習俗與羅馬人之法律。聽聞此言,傑奧福瓦欣然接受,並立下誓言,命人將此誓付諸筆端。成熟於 14 世紀上半葉的莫利亞公國法律文獻《羅馬尼亞法令集》證明,十字軍統治者履行了保留拜占庭貴族宗教信仰和法律習俗的承諾。其若干條文表明,莫利亞公國在伯羅奔尼撒半島推行的法律體制,除了以這支十字軍的主要來源地———法國香檳省———的封建法為模版,還沿用了許多十字軍入侵之前當地社會的原有法律和習俗。

伯羅奔尼撒與第四次十字軍入侵:十字軍統帥的離間計

當代學者研究表明,當地大多數拜占庭貴族和民眾並沒有加入拉丁教會體系,而仍然是原有宗教共同體中的一員。由上述分析可知,入侵伯羅奔尼撒的十字軍統帥對具有投降意向的拜占庭貴族採取了相對寬容的舉措,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後者原有的生活狀態,從而誘使他們放棄抵抗、投靠十字軍。在這一因素的推動下,當地貴族以城鎮和要塞的統治權來換取對自身地產、特權、信仰、法律和習俗的維護。至此,雙方通過相對和平的協議方式,使原屬拜占庭疆土的伯羅奔尼撒半島成了法蘭克人的莫利亞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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