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廣《軍旅文學之窗》丨娘在村口守望

軍人為了保家衛國,往往在十七八歲的年齡就遠離家鄉,因此,在他們鐵血丹心的背後,也有綿綿不絕的鄉情與鄉愁。尤其對於上了一定年歲的中年軍人來說,由於離開家鄉實在太久,故鄉和親人,更是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牽掛。今天的《軍旅文學之窗》,為您分享散文《娘在村口守望》。

央廣《軍旅文學之窗》丨娘在村口守望

(漫畫:劉夢源)


娘在村口守望



村口,是一個村莊最醒目的標誌和地理方位,更是一個令遠行者魂牽夢繞的心靈港灣。只要有兒女遠在異鄉,無論多久,無論春夏秋冬,就有母親總會在村口執著地守望,用手搭起的涼棚,盼望兒女陡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像童年時一樣開心地撲進她溫暖厚實的懷抱裡。

那年秋天,楓紅菊黃,大雁南飛,穿上嶄新軍裝的我一步三回頭離開家,離開母親。送別時,母親站在村口的那棵柿子樹下,眼裡含著淚,滿是眷戀和不捨。她高高地揮著手,久久未放下,似乎想把我拉住,又似乎是祝福我一路平安。

然而,戎裝在身,我還是要走的。走遠了,回望村口,母親在樹下變成了一個黑點,黑點仍在動,我想母親是在擦淚,或是仍在為我揮手。

兒行千里母擔憂,兒在異鄉也思娘。我當兵後,部隊駐在閩南漳州的光明山下,那時訓練甚苦,生活也不習慣,常會在夢裡夢見母親,夢見她在傍晚時分來到村口,佇立在柿子樹下,如往常一樣手搭在額上,眺望山外,等我歸來。風吹散了她那花白的頭髮,夕陽將她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我能想象出那些年,每天踽踽而歸的母親,心裡該是多麼思念遠方的兒子!

後來,我每次回到故鄉探親,當一頭撞進那片日思夜想的山村懷抱時,我最先望見的就是熟稔的村口。村口的山腳下,有親切的狗吠雞鳴,還有老牛哞哞聲,鄰居家升騰起的裊裊炊煙,氤氳著飯菜的香味,傳遞著家的溫暖氣息,還有親切的鄉音。當遠遠看到,站在村口望眼欲穿盼兒歸家的母親,我就在瞬間忘記了一路的顛簸與疲憊。

記得有一年春節前,我臨時起意回家過年,黃昏時分踏進村口,發現柿子樹下有個人影,莫非是母親?天這麼冷,還颳著北風,我趕忙迎了上去,果然是她,拄著柺杖,頭上蓋著藍色的頭巾,佝僂著腰。

我頓時雙眼溼潤,急切上前。我問母親:您咋知道我會回來呢?她說,快過年了,今早喜鵲叫個不停,我想著你可能要回來了,見別人家的兒子都回來了,就習慣地出來望望,想不到你還真的回來了!母親笑得像個孩子,我卻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趕忙拉著母親回家。

原來,自從我當兵離開家後,母親思兒心切,每天都會在村口張望一會,有時明知我不會回來,但去村口早已成了她的習慣,似乎不去張望一會,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在我的江西萍鄉老家,那個叫夏家源的村口,也是鄉親們的聚散地,更是信息的傳播中心。春夏秋冬,那些純樸勤勞的鄉親總愛坐在村口或是村口的塘邊、樹下,聊著永遠也聊不完的話題,比如李家建了高大氣派的新房,王家娶了城裡的媳婦了,張家兒子打工賺了大錢,胡家的狗下崽了……當我風塵僕僕出現在村口時,鄉親們會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呼喚我的乳名,迫不及待詢問我在部隊的情況,還有在外的見聞。

參軍這麼多年了,一旦想起故鄉,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兒時的歡樂。那時的天空很藍,門前池塘下的水溝裡四處是魚兒和泥鰍,一網下去就有收穫。累了,我喜歡坐在田埂柔軟的草上歇一歇,聽聽鳥兒的鳴叫;渴了,用手捧點清澈的塘水喝幾口。溝旁是一片片金黃的稻田,當微風吹起,稻浪翻滾,蔚為壯觀。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村裡的燕子很多,我家的屋簷下和堂屋裡一直有好幾個燕窩。春天的時候,燕子著正品的燕尾服,從南方成群的翩翩飛回,在我家門口的電線上歡快的飛舞,嘰嘰喳喳,甚為熱鬧。有時候,燕子也會飛到我家裡轉幾圈又飛出去,像是給鄰居打招呼,懇請多多關照。而在天氣漸漸變冷的時候,它們又成群結隊的飛去了南方。年復一年,來來回回,不知疲倦。

朱自清說,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余光中說,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席慕容說,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我卻覺得啊,在每一個軍人的心中,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鬱鬱蔥蔥。

離開家鄉的這些年,村口的那棵柿子樹,年年歲歲歷經風雨侵蝕依然傲然挺立,凝視著小小山村的興衰,守望著村人的冷暖。我明白,異鄉再好,都無法安放我不安的靈魂和躁動的心靈,當熟稔的村口在夢中一次次浮現時,我飽含著熱淚記住了鄉愁。

每次回家短暫團聚後,我又要歸隊,離開村子。母親早早地站在村口的柿子樹下,像我當初離家時一樣,高高的揮著手,欲言又止。回頭看著漸漸模糊的母親,想著母親這一輩子為兒女、為家含辛茹苦、積勞成疾,我扭過頭來,淚流滿面。

都說養兒為防老,可我這麼多年一直遠在軍旅,沒法常年守在母親膝下為她做些什麼,反而讓她天天牽掛著我,真的讓我難以心安。在我的眼裡和心中,母親永遠是通向村外的一條大路,而我是從她肋骨中生出的一條小路。

時光流逝,草木枯榮。如今,村口那棵原本蓊蓊鬱鬱、葳蕤蓬勃的柿子樹,也在歲月的變遷中一天天消瘦下去,僅留嶙峋鐵骨。我知道,終有一天,村口這個曾經最溫暖的驛站,會瘦成一根尖尖的麥芒,紮在我的心田裡,把我從異鄉的夢中刺醒。夢裡夢外,依稀彷彿,我又看到故鄉那頭的村口,母親手搭涼棚盼兒歸的模糊身影。


(中國之聲國防時空·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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