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不过是自垒高墙

命中注定,不过是自垒高墙


鲜有人知,一直有这么一个种族,他们像候鸟,在南方与北方穿梭着,不过并不受季节的影响,而是为了故事。

是的他们以故事为生,获得一个故事,就掌握一项技能。为了搜寻,一生都在路上颠沛流离。

而我,便是这一种族中再普通的一员,我热爱故事,像人们热爱生命一样。


第一站徐小跳

2014年冬天,济南下了好大一场雪,像是一场空前盛大的白色沙尘暴,白茫茫,肆无忌惮的潇洒着。

我穿一件驼色呢子大衣,围一条纯黑色毛巾,去火车站。

从济南乘夜间的火车去北京,为的是,故事。

去找故事。

担心会封路,可是火车还是准时到站,又是正点检票。捧着从站前肯德基带出来的热咖啡站在月台人群的最外围,看着雪花簌簌的压过铁轨,然后倏地消失殆尽。看着看似庞大的雪就这般不堪一击的消逝,想着

这次我要找一个像雪一样的故事,盖过黑夜、盖过萧条,盖过虚假空妄的假想,盖过童话在现实之外的谣言。

命中注定,不过是自垒高墙


下火车时是凌晨4点钟,天冷的像是旋着刀子,每一步都嵌进肉里。黄牛不断地兜售她那多出一块钱的地铁票。我先是笑着拒绝了几次,然后熟视无睹了几次,终于近了售票口。

从王府井下车,在凄冷的大街上闲逛,像幽灵般理直气壮的在黑与夜的交替地带,游荡、游荡、游荡......

继而跟着一背包客进了麦当劳,佯装是自己随意进来的,点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冒着被质问的嫌疑坐过到了他身边。

我开始观察他。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只是看到了这些他便匆匆离去了。我没再跟出去,因为他有背包、有行李,却没有故事。

从麦当劳转战到肯德基,除了发现一醉酒大叔在座位上吐得一塌糊涂,服务员臭着脸一筹莫展之外,一无所获。

从网上在劲松八区找了家酒店,由于不是旅游旺季,价位也合适。想着休息片刻再行动,不曾料到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天漆黑着,带着冷横行霸道。



也是今晚,我遇到了她,徐小跳。

坐着末班车回到酒店,从斜对面的24小时店里买了盒饭,塑料餐盒被粗心的店员加热时搞化掉,扭曲得有几分丧心病狂的样子。

末了,还不忘叮嘱一番,“小心烫呦。”

于是我也佯装大度道一声谢谢。

不想这么快回酒店,索性在天桥处寻了个没风的角落,也不怕丢人。想想自己本也就是个衣冠楚楚的乞丐嘛,就不顾忌无关紧要的异样眼光,毕竟饿了一天。当然我知道这也不能当作我毫无吃相的借口,可是除此再也没有其他理由来为当时大快朵颐的吃相作辩解了。

间或有人会给我丢过来一枚硬币,但没人肯蹲下来给我讲一个故事。我想,自己能想出这乞讨的方法来,也是够可以的。


夜还在继续深下去,再深下去天就亮了。

我擦擦鼻头,有了回酒店的想法。很荣幸的是没等我曲直双腿,一声干脆的喊声叫住了我。

“嘿!。”

“嘿!”我转身,态度谦和。

“走吧。”

命中注定,不过是自垒高墙


听声音眼下的必定是个女生了,连帽黑色大衣裹得很紧。声音从硕大的帽子里透出来,光线昏暗着,我并不能看清帽子里隐藏的那张脸。

“你知道我?”我问。

“我知道,故事族人。”

“你不觉得这很荒谬?”

“我有一个更荒谬的故事,足以让你满载而归。”

“我这次不是为了荒谬来的,我需要故事,像雪......”

“像雪一样荒谬,我们站在一起,而你刚从雪国来,但我今年从未见过雪,北京的今年初雪还没来呢。”她打断我道。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我从哪里来?”

那人不说话了,转身朝着天桥下走去,而我跟着,不晓得为什么?不由自主四个字或许最是贴切的,而在那时,天上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2014年2月7日凌晨,我跟一个素昧相识的女人走在雪地里。

白雪漫漫。像是从未长途跋涉一样,我被雪从济南带到北京,然后遇见了故事。


徐小跳大学毕业之后进了一家私企做财务,朝九晚五,算得上是惬意跟富庶。

不曾料到,自己一门心思的为企业,却莫名其妙的被企业化成了替罪羊,因为公司税务问题,她被请进了局子。

在监狱里的那一段时间,徐小跳曾被殴打、凌辱、也曾经挨过饿、受过冻,她曾一度的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可是,依旧是咬着牙撑到了被保释的那一天。

领导层私下派人送来不菲的一笔钱财。

徐小跳对母亲说,“去北京,我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当时家人、朋友没有一个支持自己的,都觉得那一笔钱在自己的那座小城里虽然算得上是一个大数目,可是真要是到了北京,连个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更不用提创业。

但是徐小跳不这么想,他觉得钱如果为了保安稳,那就是一沓人民币,可是为了地位、为了尊严、为了自己的命运不再为人轻易所操纵,那她手里的那几十万就是资金。

就此她带着那一笔在朋友眼中可观的钱和荒唐可笑的梦想去了北京。

第一个月,她花光了自己一半的积蓄,可是她那所谓的创业依旧是没有一点眉目。

第二个月,她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并且成功的被房东赶了出来。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好话,不但没有借到一分钱,反而转了一身的讽刺跟嘲笑。

“徐小跳,监狱的饭把你喂成了一个失心疯子,你现在像极了一只异想天开的母猫,因为喜欢吃鱼就在拼命练习潜水,你会被淹死的,会被淹死的!”

“王某某,就算有一天我徐小跳被淹死了,我也不想你出现在我的葬礼上。这应该足以表达我的意思了!”

她称自己最好的朋友“王某某”。

也是,不理解还算是哪门子的朋友,不算是朋友自己当然也就记不清她的名字。徐小跳这般想,然后跟自己曾经称兄道弟的那群家伙一拍两散,再也没有联系过。

她不要听风言风语,“不可能”是庸碌无为者的庇护伞,像是蒲公英一样,铺天盖地的席卷时,一个执意要成功的人必然要充耳不闻、视若不见的。


就此徐小跳在桥洞底下安了家,安居在民工窝棚中,披星戴月,维参与昴。

来在北京的第一年春节,许久不曾饱餐一顿的她,窝在棚子里煮火锅。

外面天萧索寒冷着,施工棚里就只剩了自己,民工们尽数回家过年了,唯独是自己没有地方去,不过她想想,好在自己能吃得起一顿火锅。

凋敝的墙壁里不断的渗进冷气来,锅子中的热气翻涌着,像是执意要驱赶似的,却又透露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可怜相。

热气不断把徐小跳的眼镜打上一层浓厚的雾气,敲敲筷子,开始享受了那只有一锅娃娃菜的火锅。

她大口吃着,水煮白菜的味道,当真是最容易刻骨铭心的。

她要成功,那一刻她比谁都渴望成功。

为了租下自己看好的店铺,徐小跳四处贷款,无奈自己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又无房产可抵押,便只得转向了黑市上的小额贷款。

资金到位,店铺也有了,可是项目运转又要一大笔钱。

融资的道路几次受阻,束手无策之际,或许是上帝开眼要开始垂帘自己了,有企业来电话说是对自己的策划感兴趣,就此徐小跳打了个出租车直奔那家公司。

那天项目谈地很顺利,徐小跳暗自欣喜,想着,总算是要扬眉吐气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每次会面,对方公司都是恳定跟赞扬,惟独合同上的资金,迟迟下不来。

就此徐小跳几乎是天天赖在对方公司门口。

直到有一天,公司老总把他约到了一家四星级酒店中,只说了一句话,“你懂得,怎样明天就能来钱。”

徐小跳莞尔一笑,抡圆胳膊狠狠地甩了那人一个大耳瓜子,然后潇洒的走出了酒店。

她在夜风里把合同撕得粉碎,那纸片,零散着,像雪,毫无眷恋的向远方逝去。



徐伯母几次三番在电话中要求徐小跳回家找个好点的婆家,说是没有那个富贵命,就安安分分的做个老实人。

徐小跳不服,别人越是瞧不起、看不起,她越是要一门心思的做到底,证明给那些轻看她的人,自己是可以的。

她要证明,没有不可能,无非就是难一点而已,愿不愿意而已。

可是,就当她拿着从黑市二次贷来的钱,交给把合作公司夸得天花乱坠的项目经理时,连人带钱一并消失了。

事后徐小跳才开始意识到那个骗子先前的伎俩是何其的漏洞百出,只不过是自己想成功的心情过于急迫了,就此被骗了也是活该。

卖掉原先的店铺,辞退了员工,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和累累巨额外债。

有时候徐小跳就思忖,生活都被自己揉地这般皱,剪得这般地破碎不堪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到过自杀,可是真正的去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却怕了。

那死亡并不是她决定自杀所带来的接近死亡的恐惧,而是,被杀的恶梦。



自己辗转在各24小时快餐店半年后。

徐小跳在西直门地铁口撞见了追债的黑手们,她疯癫般的挤过拥挤的人群,然后再黑夜和雨水交叠的潮湿黏腻里舍命奔跑。

雨点密集地涌进徐小跳半张的嘴巴里,眼镜模糊着,早就看不清前方的路。可徐小跳依旧是亡命般的跑着,逃着,也是除了如此她别无选择。

恐慌就跟那夏夜里的雨水一样,肆无忌惮的冲刷着,把本就脆弱不堪的命运冲刷得更加薄弱,几近是不堪一击。

丝毫没有意识到前方是个弯道,徐小跳就这般的从天桥上摔了下去。

降落的那一刻她看着雨水竟然静止在了自己的眼前,仿若是整个时空都静止了一般。

然后是汹涌的疼痛由胸腔传来,那一刻的徐小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流血。

“应该活不成了。”

“这么高,应该摔死了吧。”

耳边除了雨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就是这些追债人冷漠的交谈声。

“真冷啊!”她在心里唏嘘道,想着,“是呢,自己应该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吧。”

雨哗哗的下着,打在自己的瞳孔上,冰凉!

毛絮针脚般的雨水,一阵阵的敲着徐小跳的肉体,钻进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死在绵软的舌头上。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就连自己也不信了。

但是她却奇迹般的苏醒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即便是身上插满管子,疼痛肆意的挑唆着自己的神经,可是徐小跳始终是活了下来。

“我没有钱,我要出院!”这是徐小跳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一旁那个叫康路的男人皱着眉头道,“先养好了病再说。”

就此徐小跳便不再讲话了,静静地看着点滴,一滴一滴地从输液软管跌进滴漏里,跌进自己滚烫的血液里。




康复起来之后,徐小跳跟着康路回了家。

她说自己卖给他一个点子,解他燃眉之急。康路灿然一笑,几分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什么棘手问题?”

“要谈合作,那么一定是要先了解合作方的背景咯。”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能力?”

“凭我借住在你们家,凭我有死里逃生后的坚持,凭我现在已经想出了解救贵公司于水火之中的好点子。”

“成交。”

徐小跳从康路手中拿了钱,重新经营自己的公司,第一年她雇佣了10个人,第二年20个,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终于不再轻易受他人左右了。”徐小跳想。

同时就在公司上市一年之后,徐小跳跟康路结婚了。

逃开原生的命运,质问上帝,为什么是我贫穷时?才辨清楚自己才是上帝,自己要自己贫穷即贫穷,富贵即富贵。

原谅给前半生安排的一塌糊涂的自己,做上帝嘛,谁都是第一次。”她告诉康路,自己一定要找一个故事族人,然后叫自己的故事被世人所熟知。即便她耳朵里的故事族人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可她愈发的坚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越有人说故事族人不可能存在,他必定是存在某个角落里,正对着自己的故事翘首以待。


末了,徐小跳递给了我一杯速溶拿铁,也给自己冲了一杯。

的确是有为了鱼而苦练潜水的猫,而我就像那猫一样,在所有像王某某那种人的世界里早就溺水而亡了。

“的确那个笨拙的,连自己的命运都要受人摆布的徐小跳早就溺水而亡了。”

咖啡还是温热的,我一口都没喝。

“我要告辞了。”我说。

“祝你好运。”

“好运。”

从徐小跳家里出来,天已经大亮了。我从酒店里退了房朝着火车站走去。

我依旧是穿着来时的驼色呢子大衣,黑色的围巾裹得很紧。

雪在化着......

改变从未停止,别垒高墙自困,不丢开这糟糕透顶的旧生活,怎有新生活的容身之处

,这是徐小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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