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吃完饭,全家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然后就各自起身,各干各的事。
母亲和大姐,一旦戴上三角头巾,我就知道她们要出工了,赶紧象跟屁虫一样跟着母亲。
母亲说,你想跟着我们去可以,但是要自己跑路,不允许让我们驮。
我当然连连点头。
就这样,我兴奋的跟在母亲身后,向生产队工房走去。
生产队工房离我家大约三里路,我夏天去过两次,但是必须有人陪着我,家中才会让我去生产队工房玩。
因为我们当地水塘特别多,有一条必经之路是塘埂,两米左右宽,两边都是水塘,家中怕我喜欢玩水,不允许我一个人从这里走。
其实夏天里,我已和小伙伴跟着大孩子们偷偷在塘边玩过几次了。
塘边有树根,我们抓住树根学狗刨,双脚使劲拍打水面,身子已能浮起来了,十分兴奋也过瘾。
可毕竟年龄太小,家中看的很紧,夏天大多时间在屋后的竹林里,由小姐姐看着我,一边纳凉一边玩耍。当然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家里基本上不管我了,因为我会游泳了,这是后话了。
野外的田埂上,被走路的人踩的又硬又滑,我走的跌跌歪歪的,大姐在我身后,就不时的笑出声。
走到塘硬上一段路,我看到塘边冰上有很多脚印,一看就知道是别的孩子从冰上走过的,很想滑下去试试,大姐在后面抓住我的棉袄领,连提带推,不准我有非份之想,我只好乖乖的跟上母亲的脚步。但是双手还是忍不住抓起两把雪,捏成团,扔向冰面,冰面上有雪,雪团并不能滑出多远。
过了塘埂,就能看到生产队工房了,尤其是大草堆,很显眼,草堆侧面的雪果然没了,感觉上面有雀子飞来飞去。四周田埂上三三两两的人向工房走去,工房前面打谷场上,也有男男女女的小孩在玩着。
我们生产队,和我同龄的,就有九个孩子,我也都认识。那时每家都有几个孩子,感觉生产队很多孩子。
到了工房后,有几个阿姨夸我,说我长高了。母亲告诉我该怎么叫她们,我就叫她们,反正喊人不赊本,舌头打个滚,还落得她们夸我讲礼貌。
我发现有大人们已在干活,工房堆有好多棉花杆,有人从杆上摘出棉花,棉花再转给另一帮人摘棉籽。
人们干活都有说有笑的,好象特别开心。
母亲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向李大爷的牛房。推开挡门的草帘,一股牛骚味就扑鼻而来,进入牛房,感觉非常暖和。
牛房直通通的,可能有十几间屋长,好多窗户都是用透明的塑料膜封着,一进屋感觉很暗,慢慢就适应下来,也能看清了。
几十条耕牛有站着,有卧着,不是吃草就在反刍,还有几头小牛犊依偎在母牛身边,毛绒绒的,很可爱。
母亲领着我走到牛房最里面,里面有几个大人,也有几个小孩,有一张木板拼就的大床,一张旧桌子,大人们坐桌边,小孩们坐床边。
李大爷见到母亲领着我过来,主动迎上前来,我叫了一声“大爷”,李大爷答应一声,满面笑容的点点头。
李大爷酒糟大鼻子,和我父亲关系不错,在我家至少喝过两次米酒,因为他的酒糟大鼻子,我印象很深,当然就认识了。
母亲对李大爷说,下午半天我就在牛房玩,让李大爷代看着我,我说你上午掸草堆上的雪,可能要捕麻雀,匣子就非要跟着我来看你捕麻雀。
李大爷说,我是准备捕麻雀,网有几处洞,我先补一下,补好后就去捕麻雀,你没见这几个酒鬼也在等着呢,匣子跟着我,保证么得事。
李大爷说的几个酒鬼就是在场的几个大人。
我看到床边坐着的几位小伙伴,我都熟悉,就跑过去坐一起攀谈起来,母亲才转身离开。
四个小伙伴家离工房不远,他们天天来牛房玩,说是牛房里暖和。
牛房里确实暖和,我坐了一会,就感到有点热,牛骚味也不象先前那么浓重了,也能闻到一股草料味。
李大爷在整理一团尼龙线,还有几把补网的梳子,把梳子都装满线,李大爷就招呼几个大人一起帮忙补网,说是想尝麻雀肉,要出力,要自己动手。
抛网张开着,挂在一边的土墙上,李大爷和几个大人忙着补网去了。
这时和我闲扯着的几位小伙伴,没了声,我看到他们眼神贼溜溜的,瞄了大人一眼,然后一个个快速的溜到对面墙角的一处大屯子,和存粮食的屯子一样,我先前就发现了,以为里面是稻谷。
几个小伙伴象老鼠一样溜过去,隐在屯子靠墙的一角,下面叠着几块土矶,一个个踩着土矶,扒上屯子沿,头扎进屯子,窸窸窣窣,鼓捣了一会,就弯腰溜回床上,一个个还都趴在床上,不知搞的什么鬼,整个过程我就傻愣的看着。
“你们搞什么鬼呀”我忍不住问道。
旁边一个小伙伴扭过头来,向我使劲挤眼。我看到他腮帮子鼓鼓的,嘴丫都是黑色的碎屑,在使劲嚼着咽着,细看其他几个小伙伴,都是一样的德型。
我恍然大悟,屯子里肯定是好吃的,我听堂哥说过,生产队工房里,有的屯子藏有花生种,红薯,包括红薯干,他们偷过的。
这几个家伙,鬼得很,原来在牛房里玩,是有目的的,能搞到好吃的。看到他们在使劲的咽着,我岂能无动于衷,我也滑下床,溜到屯子边,踩着土矶,沿着脚迹,爬上沿口。看到露出的黑窟窿,用手摸索了一下,发现是一块块比大碗口还要大的饼状,拿出一块饼,感觉边上缺口还是湿湿的,想必是他们的口水。
我闻了闻,很香,豆油的香味,莫非这就是豆饼?也是堂哥告诉我的,豆饼很香很好吃,是生产队用来喂母牛和小牛的。
我听说过豆饼一次,没见过,更没尝过。牛房里本来就暗,现在又在墙角屯子上,手中黑乎乎饼状,闻起来有豆香,但是黑乎乎的颜色,似乎还有草筋露着扎手,与我想象的豆饼不一样。
不管它,先咬一口尝尝,看他们吃的那么欢,可不能错过。
我也照着黑乎乎的饼沿咬了一口,还真硬,根本咬不下来,但是牙齿上刮了点碎末,碎末感觉有点甜味,豆香味更浓。没错,就是豆饼,好吃呢。我也呼哧呼哧啃起来。
豆饼真的硬,只有用牙快速的磨,怪不得那几个家伙磨了一嘴就溜了,感觉豆饼屑还发涨。
今天算是被我碰到了,让我也尝到了豆饼,这几个家伙真鬼,家离得近,估计天天来这里偷吃豆饼,不知被他偷吃多少了,一想到被他们偷吃了很多豆饼,我就懊恼。
不行,我得多吃点,我太亏了,可总不能吃一口算一口吧,我想将手中的豆饼带下去,可实在很大,拿手里肯定被大人发现,我们生产队队长很严厉的,晓得谁家小孩偷吃生产队种子什么的,扣你大人工分,回家少不了挨大人打板子。
我啃满一嘴,舍不得放下手中豆饼,又不好带,灵机一动,身体尽量前探,伸长手摸索着,并使劲瓣,能瓣下一小块,也比吃一嘴强。
摸索了一会,还真被我摸出小半块豆饼。尽管是小半块豆饼,但是我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没这么大的能装下。
我一不做二不休,解开胸前棉袄扣,将半块豆饼塞进怀里,赶紧滑下屯子,溜到床上也趴着身子,先将嘴里的豆饼咽下肚。
我们几个小伙伴,都趴床上,嘴里在一点点干嗯着豆饼,估计一个个都偷着乐。
他们嘴里咽完,又溜过去咬一大嘴趴回床上咽,咽得翻眼睛。
我嘴里豆饼吃完,将怀中豆饼块挪外一点,低头就能够着,细啃慢咽,不象之前大口的咽,咽的难受。正所谓怀中有粮心不慌,我一直趴床上,再没下过床,估计另外几个小伙伴心里在想,我这一嘴豆饼真能吃,怀疑一嘴啃的太多了,索不知,我是在慢慢品尝着豆饼。
看似我们几个都趴床上,其实时不时扭头观察大人那边的动静,耳朵也听着李大爷他们谈话,知道他们即将要把网补好了,就不再偷吃,象牛一样,在清理嘴中残渣,嘴丫抹干净。
就这一会功夫,几个小伙伴偷吃了三大嘴。看他们动作娴熟的样子,我确信他们偷吃的次数多了,心中越发的懊悔,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常来牛房。
“你们几个匣子别再睡床了,跟我出去了”
李大爷冲我们喊了一声,我们几个小伙伴一骨碌滑下床,一个个隐含笑意,故作正常的样子,向外走去。
他们几个很鬼,我也不傻,棉袄扣子扣的很好,本来身上穿的就鼓鼓囊囊的,怀中藏有豆饼,几个小伙伴都没发现,大人们就更想不到了。
李大爷单独招呼我一声,要我跟着他,我当然求之不得,来工房就是为了看他怎么捕鸟的,只不过让我遇到了意外惊喜,眼下只可意会不可言明。
李大爷肩上担着抛网,牛房里所有人走出屋子。一出屋门,屋外亮的刺眼,寒意逼人,寒气呛的鼻孔疼,我脖子上有小姐姐给我织的毛线围巾,头上也是毛线帽子,将围巾拉开,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睛。
大草堆就在工房南面打谷场边上,其实大草堆旁边还有两个矮小一点的草堆,矮小的草堆盖着厚厚的雪,不怎么显眼。
李大爷担着抛网出来,身后跟着我们大人小孩,自然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工房里也出来几个大人围观,原先在打谷场上玩闹十几个孩子也和我们汇合到一起,都在看李大爷捕鸟。
打谷场的雪地里躺着多张大小不一的四脚长木凳,估计是小伙伴坐在木凳上滑雪,也可以推着凳子腿滑行,眼下我只对李大爷捕鸟感兴趣,无心玩其它的。
李大爷将网从肩上放下,又整理一下,担在手臂上,向草堆走去,利用低矮的草堆掩护,悄悄向大草堆靠近,我们在后面远远的观望着。
没有了雪覆盖的大草堆侧面,鸟儿在上面飞飞跳跳的找食吃,麻雀的颜色和稻草差不多,不飞根本就看不出来。
“草堆西面麻雀不少”
“西面有太阳照着,暖和一些,当然麻雀多”
我身后有大人们在议论着。
我定晴细看,并没有看出大草堆的西侧面麻雀多,反而东面因为雪掸的不是很彻底,也没有阳光照的融化,在块块白雪映衬下,发现鸟儿飞来飞去。
“我看见东面鸟多”我忍不住说道。
“你屁也不懂,你是没看见西面麻雀都钻进稻草里了,露出那么多尾巴在外面动动的”
我话音刚落,就被身旁一个大我二岁的孩子反驳道,口气明显带有嘲讽。
我听了有点不舒服,可再仔细细看,果然草堆西侧面有好多雀尾巴在动,偶尔有雀子露出身子跳动一下,又钻入草中,露出尾巴在外面。
我心里不服也得服,怪自己没经验。
李大爷从草堆东面靠近,脚轻轻迈进,身体并没有刻意隐藏,东面一侧有些鸟儿看到了李大爷,有的飞走落在食堂后面的大柳树上,有的直接转移到西面继续找食。
李大爷走入大草堆的南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大草堆是南北向横着,我们围观的人都在北方向看着。
“老李估计要出手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
又有大人小声议论着。
果然,他们话音刚落,我就听到李大爷传来一声呟喝,同时看到一片网从南头飞出,罩向草堆西侧面。
“呼~唿~”
抛网落在草堆上的声音,和好多鸟儿飞走的声音。
“撒网了,撒网了”
有大人喊道,并向大草堆跑去。
于是围观的人群都跟着向大草堆跑去,我们小孩子在后面更是跑的人仰马翻,人们争先恐后,感觉大人们比我们小孩还激动。
我边跑边看着抛网,发现抛网正慢慢滑落,网里面鸟儿象许多鱼儿一样,不停窜动挣扎着,还有少数鸟儿逃走了。
待我跑到跟前,大人们都蹲在网边抓鸟,鸟儿喳喳乱叫,尤其是灰喜雀的叫声最大。
我们小孩子站在后面兴奋的看着,我不敢插手帮忙,我是不懂该怎么做。
有个大人是拿着箩筐的,箩筐放在一边,大人们抓出鸟后,就将鸟扔进箩筐里。
我就挤到箩筐跟前看,鸟儿一个个扔进来,嘴里都流着少量血,身子都是软的,眼看是死了。
我又细看抓鸟的大人们,他们先抓住鸟,从网外就感觉用手拧了一下,应该是拧断鸟儿的脖子了,然后才拿出来扔进箩筐,动作熟练,手段残忍……
我忍不住拿起一只麻雀,感觉麻雀身子热乎乎的,脖子果然断了。
不一会儿,就扔了半箩筐的鸟儿,基本上是麻雀,灰喜雀就两三只,之前叫声叫的怪响。
“今儿个麻雀捕的不少,不错”
冷不丁一个大人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正是本生产队的队长,是生产队权最大,也是最凶狠的一个人,在我家也吃饭喝酒过,还和父亲玩过长长的纸牌,不是扑克牌,赌香烟。
“队长,今儿个晚上可以吃麻雀大餐喝酒了”
李大爷边忙边抬头冲队长笑道。
“队长,今天下午半天工分别扣我们,你看我们逮这么多麻雀,得节省多少粮食”
“就是,就是~”
……
其他几个大人都向队长嚷嚷道。
“好说好说,你们把麻雀头收集好,我到大队,看能不能奖励到菜籽油回来”
队长回应道。
我一听就纳闷了,这几个大人不干活,和我们小孩一样玩,为了贪嘴帮李大爷捕麻雀,还能工分照算,还有这好事?当时我就感到纳闷,实不知,麻雀在以前是四害之一,捕杀麻雀有奖励,以麻雀头的数量,定奖励,捕老鼠一样,认老鼠尾巴。
(中篇完,请待后续)